月光透過薄紗，在兩盞油火搖晃的室內滿當當地撒了一地，吳鉤和楚義棠面對而坐，紫衫木的書畫桌上是兩碗香茶。
“靈魂投影理論，在後末日時期你一定聽過，在諸多科學機構和末世宗教中盛行，乃至人聯內部，對此懷抱希望者都不在少數，畢竟那個時代，沒有誰會嫌棄救命稻草多的。”
“炁金屬和人類靈魂之間一直有着說不清道明的關係，有人將靈魂比作光子，炁金屬作爲工具，將它投向過去或者未來，就如同一束光在時間長河裡照射，光是具有發散性的，也就導致了投影向過去的靈魂，會落在一個相近時間點的不同位置，這就是靈魂投影理論。”
“那時的聰明人都將這個理論視爲無稽之談，因爲根據當時的科技水平，穿越時空，除了這些神棍一樣的學說外，沒有任何理論基礎。”
“可現在，我們已經身處這裡了，如果並且按照這套理論來看，完全契合。”
楚義棠目光炯炯，一副滿帶自信的表情款款而談。
“你還知道，有誰跟我們一樣的？”吳鉤問。
“沒了，奇怪的一點就在這裡，別說江鬆，近一年裡我的眼耳放遠到歐羅巴和亞細亞的主要國家內，卻都沒有聽到任何值得注意的消息。按理說整個世界的發展加速，應該會多出許多活躍者。但至少目前我竭盡所能聽到的消息中，歸來的人只有我，以及對面的你。”楚義棠輕舔嘴脣，擔心吳鉤懷疑自己的坦誠相告，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吳先生會覺得我有藏私心，但我說的確實是實話。”
“我相信楚少爺，不過這確實不合理。”吳鉤輕抿一口，眉眼輕鬆地說道，“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你找我來，有何貴幹？”
“我想幫你。”
楚義棠忽得坐直，表情認真。
“哦，幫我？”吳鉤故意露出格外驚訝的表情，“幫我什麼？”
“一百年......或者更快，幾十年以後人類就會走向滅亡。上天給了我們一次機會，不讓悲劇重演。”
“所以呢？你怎麼就肯定，我一定會拯救人類？”
“因爲我知道，後災難時代最頂尖的機武神吳鉤，他就是這樣的人。”楚義棠臉上肅然起敬，“當初大撤退的方案犧牲太大，你不顧身份頂撞最高委員會，以至於在臨戰前被換下。也是那場戰爭裡，人聯遭遇了最爲慘重的一次潰敗，神武遺失，從此無力組織洲際規模的軍事力量，那是人類滅亡的起點。”
“不，我當初頂撞委員會，只是因爲那場仗根本打不贏，人類滅亡的起點要更早。”
吳鉤忽然開口，光下蒼白的指節輕輕轉着茶杯。
“爭吵也好，改變方案也好，臨陣換將也罷。不管什麼因素都不能掩蓋，那場戰爭是不存在僥倖的潰敗，哪怕我去也是一樣。死在那時候的幾位機武神，並不比我遜色多少，或許我還得感謝委員會，幫我撿回一條命。”
“那時候整個世界都已經是一團糟，而集束自適應差分網絡，這項跨世紀發明現世的時候，人類的悲劇就已經註定了。誰也沒辦法改變，這不是一個機武神能扭轉的事實。我覺得比起以天下爲己任，整日憂心忡忡地度日，不如喝喝茶聽聽戲來得舒坦。”
他一仰頭，溫熱的茶水涌進喉嚨，醇厚的麥香塞滿了鼻腔。
楚義棠對於吳鉤的回答很意外，他一抿嘴，捧起水壺替吳鉤滿上，又自喃喃道：“吳先生真的不爲以後考慮麼？且不說機武神，
哪怕只是高炁人類都擁有漫長的壽命，一百年？兩百年，極限在哪沒有人知道。”
“享受現在片刻的清閒時光，縮着腦袋，一轉眼透不過氣的末日就又來了，那種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整個世界慢性死亡的感覺，你該比我更清楚。若真是你說的那樣，我們就再往前，掐住科技，還不夠，就再提早，現在是1692年，我們還有時間。”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吳鉤，只等一個回答。
然而十五歲的少年向後一靠，嘴角輕掠。
“恐怕沒有多少時間了，上一世這個年代的江鬆你能見到炁金屬改造人麼？況且，你要怎麼才能阻止科技的發展？當今世界上，哪怕你拿着喇叭向全世界廣而告之，宣佈人類將要面臨的災難，大家又都信了，你說哪個國家敢因爲這就放棄發展炁金屬科技？”
“不是以前了，韃靼人揮舞着上帝之鞭一路打到多瑙河，打完搶完，殺了幾個國王也就走了。現在不一樣，落後得多了，是要亡國滅種的，看看亞美利加。誰也不想做印地人，誰也停不下科技的腳步，人類早就被綁在炁金屬的戰車上了。”
吳鉤這樣說着，風輕雲淡，彷彿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楚義棠聽罷眉頭長皺不止，接着說道：“那吳先生真就不管不顧，坐着等死了？”
“走一步看一步，現在的我又不是機武神，還操不上那份心。”
“所以說，你現在更需要我的幫助纔對。”楚義棠身子前傾，沒有放棄的意思，“我來得早，手裡資源也比你豐富，只要有我的幫忙，或許不出十年，曾經傲視天下的機武神就能重新誕生。”
“現在江鬆局勢很複雜，江南總督張離爲首的地方官僚，表面順應陛下，但暗地裡是個不折不扣的反對派；不勒顛商會副主席羅素，教會國神官弗朗切斯科，洋鬼子們跟江鬆不少商賈黑道勾結，暗搓搓得目標直指國內炁脈；還有馬上要來開館收徒的姜沐霖，如果我的情報不錯，他應該是夏皇的人，此次前來，不僅僅是傳武這麼簡單，江鬆很快會有風雨......”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一見面我就毫無保留地向你坦白了身份，金錢、炁金屬、新技術......乃至炁核，你需要的東西我都能給，我在江鬆早來兩年不是躺着睡大覺的。我們聯手，馬上就能譜寫一出新的神話，一個曠世傳奇的機武神出自我的幫助，那是我的榮幸。”
楚義棠眼中燈火雀躍，他自覺所表達的，已經足夠極具有誘惑力。
殊不知那自信的身影倒映在吳鉤眼中，已經漏了底。
“很好啊，只不過呢，你要幫我的話，我還有些個問題。”
他淺淺的笑容藏在燈火飄蕩的陰影裡。
“請講。”
“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