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叫成煬宇

紅木椅上,凌盈把一條腿架高擱在茶几上,看着周星馳的爆笑劇,笑得很狂。

裴御捧着一杯可樂,走過來。

“今天那件事……謝謝你。”他說。

凌盈擡眼,“什麼事?”

“就是……晴蔚那件事,你幫我說了謊。”他不太自然地看着透明的水杯。

凌盈聳聳肩,“反正我慣了。”從小到大她說過的謊可是數不勝數,她辛凌盈從來都不是什麼乖孩子哦。

“晴蔚……是我的女朋友。”

“你說過了。”凌盈眨眨眼,面無表情。

“我很喜歡她。”

凌盈皺眉,“關我什麼事?”她又不是知心姐姐,跟她說有用嗎?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阻礙我們。”

呵,這麼狠的話也說得出來。“嗯。”她也沒那個心思。

“那就好。”裴御轉身欲離開,又轉過頭,“還有,別把腳架在茶几上,很髒。”

看着他回房間的背影,凌盈悻悻然地把另一隻腳也架到茶几上,心裡哼了幾聲。

周圍忽然變得很安靜,凌盈抓起茶几上的遙控器,加大了電視的音量。

“我不是何金水。”周星馳的聲音傳來,凌盈閉上了眼睛。

好累,還是睡覺吧。

她向房間走去,目光越過躺在牀上的裴御,落在窗外。

今晚的月色,似乎特別美。

*** *** ***

“快點快點!”

凌盈、何央央和甘蓮三人陀着背急急忙忙走進教室,躡手躡腳地在走道中尋找位置。

電腦講師的目光波瀾不驚。經過好幾個月的洗禮,他已經習慣了,這三個人,不遲到個十幾二十分鐘就不舒服。

座位席中一雙黑亮的眼睛,轉到了辛凌盈身上。

看着她瑟縮的肩膀,成煬宇像是想起什麼,嘴角咧開,發出一聲傻笑,“呵!”

左右的同學轉過頭,看着他的反常。

她們三人找到相連的位置,坐下。

凌盈甩甩一頭亂髮。

“小凌子,我說你還是去留長髮吧。”何央央才放下書包,課本都沒拿出來,就開始小聲說話。

“啊?這不太好吧?”她那麼懶,留了長髮只怕會比短髮更亂。

“可是,”何央央掬起她一小撮頭髮,“你看你的髮質這麼蓬鬆,留了長髮你可以束起來,而且你長髮飄飄的樣子一定會很迷人。”她仰頭一臉癡迷,開始浮想聯翩。

“你想象力別這麼好行不行?”凌盈翻個白眼,“再說我的個性本來就不迷人,留個長髮當背影殺手啊?”

“不會的,人,是會變的。”甘蓮淡淡丟來一句。

唉,“怎麼變都不會輪到我,”她本來就不是那樣的人,怎麼能變得跟蓮媽一樣渾身散發着母性的光輝呢?“除非太陽……”

“打西邊出來。”甘蓮接下去。

“不對!”凌盈搖頭,“是不升起來。”

何央央嘰嘰笑,“說得好。”

可能是說得太大聲,前排三四個男生一臉笑意地轉過臉來看她們。

狂糗!

凌盈和何央央當即捂住臉,不願再以真面目示人。

半晌,凌盈才偷偷地透過手指縫往前排看了一眼。

那四張臉還正對着她們,可是……

啊——白衣帥哥!

不是吧?爲什麼……凌盈開始在心裡唱JAY的《半島鐵盒》:爲什麼這樣子……

凌盈無奈地放下雙手,扁着嘴一副可憐樣,“嗨。”

白衣帥哥輕扯嘴角,笑容無比迷人,電得一旁的何央央尖叫一聲後當場昏厥。

“見到我有那麼難受嗎?”好聽的聲音,溫溫的,像一股清泉。

啊?凌盈傻眼。原來他還敢說話的?她一直以爲他見到女孩子只有臉紅的份,看來人家能坐上勤儉部部長這個位置,還是有點實力的。

成煬宇看着她睜大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巴,又笑了,“我是工商管理三班的,我們的電腦課是合班一塊上的。”

“哦。”凌盈只懂得點頭。悲哀,主導權被奪。不過,同一班上課上了將近兩個月,她們三人還不知道這麼一個大帥哥存在,就足以看出她們上課有多麼……愛睡覺和說話了。

“我叫成煬宇,你呢?”

“辛凌盈。”乖乖的小羊羔笨笨地一步步落入圈套。

“辛凌盈。”成煬宇重複一遍她的名字,黑黑的眼珠像新買的黑色BMW的車身那樣閃閃發亮,“很好聽。”他笑。

嚇!凌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我的媽咧,這就是所謂的集優點於一身嗎?長得很好,笑容charming,聲音還特別好聽,看看,一樣是那三個字,自己念自己的名字,和別人念自己的名字,怎麼就差那麼多呢?

狂嫉妒啊!

啊!“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凌盈說着,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那兩顆黑眼珠就像會把人吸進去似的,好可怕。

“說。”成煬宇依舊笑容淡微。

“爲什麼我那天的面試沒通過?是因爲那……呃……呵呵,你的傷還好吧?”凌盈尷尬地笑着,連忙假裝好心地慰問一下。

成煬宇笑,黑眼珠閃着戲謔的光芒,“好了,回去後長了個小包,不過很快消了。你想問爲什麼沒通過?”

凌盈點頭。

“其實也許你是有能力的,可是你的自我介紹不行,你說自己很懶,當幹事有很多事情做,怎麼能偷懶呢?而且你那天還穿着拖鞋,蹺着二郎腿,也實在不怎麼尊重我們。”

凌盈的頭越來越低,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雖然她是沒想要被錄取的,可也不用踩得這麼盡吧?

“勤儉部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我倒是覺得也許你不錯,”阿門,主原諒他說了違心之論吧,“可是別人不通過,”成煬宇笑笑地聳聳肩,“我也沒辦法。彆氣餒,明年還會再招新的。”希望她別再去。

耶?還安慰她咧!她都不想進去的。“呵呵,謝謝,你這麼一說,我就不那麼傷心了。”表裡不一的自己,鄙視中……

“不客氣。”成煬宇眼角含笑。看起來她似乎不傷心啊,那天應該是無心面試的吧。想起那天混亂的情形,他不禁又笑開來,真沒見過哪個女孩子那麼大大咧咧。

他轉回頭面對着黑板,繼續專心聽老師講課,心裡,卻悄悄地埋下了一顆種子,在日後點滴的相處澆灌中,破土而出。

*** *** ***

凌盈坐在紅木椅上看電視。

她跟裴御已經很多天沒有說話了,見面時點個頭,出門時連聲“再見”都沒有。

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可是幾乎形同陌路。

老媽前陣子還打過電話來問她進展情況,她也懶得跟老媽廢話那麼多,就直接一句“不錯”給唬弄過去,反正她活了二十年,說得謊也夠多了,不差這一個。但是依老媽那種老奸巨滑的個性,應該不會這麼容易被她騙過去,就是懶得揭穿她罷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個人對於她辛凌盈來說,是不怎麼重要的,不重要到即使他說了話,恐怕也會被她拋到腦後——凌盈希望自己能做到這樣。

她嘆了口氣。

這算什麼,她是辛凌盈,不喜歡帥哥的辛凌盈,再這樣下去還得了?

不過最近跟成煬宇倒是很不錯,不細談不知道,原來那個成煬宇不怎麼害羞呢,很會說話,而且給人感覺很舒服,一直溫溫和和的,還挺有學問的,特別是一說起歷史,哇,那個上下五千年都背得出來。

他們最近約好了一有空就晚上一起到固定的教室自習,她有一大堆數學題問他。

想起有着黑黑眼珠、愛笑的成煬宇,凌盈也不禁開心起來,她振作一下精神繼續看電視,電話鈴突然響起。

“喂,你好。”凌盈接起電話。

“小凌子,”是甘蓮,“你當時軍訓是不是被選去女子擒敵拳方塊?”

“對啊,怎麼了?”

“十二月中旬我們學院要舉行第一屆自己的院運會,文娛部策劃了一個打拳表演節目,要你們這些在管院當時打過擒敵拳的人組成一個方塊,到時候上場表演。”

“啥?”凌盈跳起來,“打擒敵拳很累的!我不想再經歷了。”恐怖的回憶,可怕的教官,痛苦的側摔……

“沒辦法,輔導員已經點頭了,你一定要去的。”

“你們文娛部幹什麼吃的?”盡出些餿主意,“打十六套擒敵拳就行,還是要附加那套配歌的拳法和摔倒表演?”

“除了當時擒敵拳的分解動作不要,其他都要,還要耍大旗呢。”

嗚嗚,真是禍不單行。“要不要這麼狠啊,軍訓時我腰上的一大片瘀青你沒看到是不是?”

甘蓮溫柔地說:“小凌子,對不起,職責所在,我也沒有辦法。”

唉,母性的光輝。“不會啦。”她還能怎麼樣,誰叫她吃硬不吃軟?

很快到了B大的工商管理學院院運會,凌盈作爲“表演嘉賓”——其實也就一當小丑的,何央央和甘蓮作爲拉拉隊,一起乘校車到B大本部參加院運會。

在院運會開始之前,她們三個參觀了一下本部的佈局和環境。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本部雖然面積不大,卻是五臟俱全。

鬱鬱蔥蔥的樹木,歐式風格的教學樓,時不時走過一兩個外教,師兄師姐們一羣羣圍坐在草地上用英語交談……

走在林蔭小道上,一個個身材高挑的學姐擦肩而過,穿着很有個性,各有風姿。

嘖嘖,學習氣氛好得不像話,跟他們那邊的校區真的差太遠了。

開幕式上,凌盈穿着軍服跟三十幾個當時一起打拳的姐妹淘一起跑步踏上大操場。音樂一響,氣勢是很恢宏不錯啦,可是打拳的方塊……

“哎呀,糟了,第二動是什麼啊?”

“噢,我忘了打第七動了……”

“哎呀,轉錯方向了!”

……

一番亂七八糟的“哼哼哈兮”後,她們在滿場鬨笑聲和掌聲中退場。

喝着何央央遞上來的礦泉水,用甘蓮準備好的面巾紙擦汗,凌盈覺得自己簡直是千金大小姐,不過,人家千金大小姐是不會做莽夫才做的事——打拳的。那算了,就當自己是黑社會老大好了。

突然,凌盈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疑惑地凝眉。

何央央捅了她一下,“那個人,”她指着一個方向,“從剛纔你打拳開始就一直盯着你,我已經注意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了。”

凌盈順着何央央的手指看去,不期然跌進了一對溫柔似水的深褐色眼眸裡。

那是……

她想起來了,不,是她從沒忘過,這個男人,就是當時自己第一天來學校,對一切都茫然無措時幫了她一把的人!

接待她的人不是他,可是是他,溫柔地詢問她有什麼困難,幫她把行李提上宿舍,帶她去買必需的生活用品,解決了銀行卡提錢問題,還幫她爸爸查了去佛山的路線圖。

凌盈記得當時自己感動得差點哭出來。想想一個新生初到學校,對大學生活完全沒概念,又人生地不熟,突然一個溫柔熱心又如天神的人從天而降拉你一把,這是多麼多麼值得讚許,多麼多麼高尚的一件事!

呃,好像在讀演講稿。

總之,這個人是她的恩人,她一直想找機會向他道謝,可是在那邊校區一直沒能遇上他。想想也是自己太豬腦袋了,一個那麼鎮定,那麼有風範的人怎麼可能是大一新生呢?

好吧,她辛凌盈絕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凌盈把手裡的面巾紙往何央央懷裡一拋,拍拍屁股站起身,準備朝那個人走去。

可是,耶?她沒看錯吧?凌盈揉揉眼睛。怎麼她還沒移動大腳走過去,那個學長卻離自己越來越近?

五米,四米,三米……然後是大特寫的臉,濃密的眉毛,深褐色的眼珠,銀框眼鏡,挺直的鼻子,略厚的嘴脣,不怎麼黑黝的皮膚,還有……溫柔似水的眼神。

凌盈傻愣愣地仰頭看着他。我的天,巨人啊!

溫柔的學長溫柔地俯視剛及胸口的辛凌盈,溫柔的眼瞳裡有一絲激動,溫柔地說:“我總算又遇見你了。”

耶?她沒聽錯吧?怎麼這句話聽起來好像他找了自己很久?凌盈腦裡響起無印良品的《我找你找了好久》。

溫柔學長性感厚脣一開一合,“你叫什麼名字?”

凌盈只零零碎碎地聽進了“叫”、“名”兩個字,她現在頭腦完全處於空白狀態,只聽得見自己“咕嚕、咕嚕”猛吞口水的聲音。

第一次見面由於太感動,只留心了他溫柔的聲音和體貼的舉動,只留下了“他的人品很好”這個印象,現在在近距離仔細端詳,才發現,原來學長不只溫柔,還、還長得那個不像話的帥!

從理論上來說,她不喜歡皮膚有點白皙的、嘴脣有點厚的男生,可是、可是,她現在怎麼有點要暈了的感覺?

美男當前,她的腦袋已經罷工。

“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學長的目光更溫柔了。

糟,糟,糟!凌盈心中警鈴大作,趕緊把幾乎被淹沒的理智用八匹駿馬拉回來。“那個……那個,謝謝你。”她慌里慌張地一鞠躬。

學長笑得好溫柔,“你叫什麼名字?”

凌盈直起腰,“我叫辛凌盈。”主謂賓一個成分不少,沒有語病!

“凌盈。”學長省去姓氏,然後用很溫柔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

凌盈腳發軟。

“上次管院在新校區那邊舉行新生英語口語大賽,我過去參加了。”學長說。

凌盈很白癡地點頭。這個關她什麼事?她又沒有參加口語大賽。

“去那邊是希望遇見你,可是沒有。”學長繼續說。

什麼?

“今天開始,你要記住我,我是溫燁銘,溫和的溫,劉燁的燁,銘記的銘。”

凌盈皺眉。爲什麼記住他?

“溫燁銘,”學長溫柔地擡起手撫過凌盈的短髮,“喜歡你,辛凌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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