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當隨時代,非遺服飾要讓人好買又好穿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03月23日 09 版)

說到海南三亞,大部分人可能會想到陽光沙灘,如果時光回溯700年,三亞崖州古城堪稱中國的“紡織發源地”——宋末元初著名紡織家黃道婆,在這裡生活了近40年,向黎族婦女學習棉紡織技藝,回到松江府(今上海)後,“衣被天下”。

700年後的崖州古城,一場“錦繡中華——2021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服飾秀”正在上演。開場大秀南溟吉貝——黎錦主題非遺服飾秀”,設計師結合國際潮流,將黎錦與手工香雲紗莨綢、粗紡棉麻等結合,關於服飾的昨天、今天、明天,就這樣在衣香鬢影中一眼千年。

秀場上的非遺服飾衣袂翩躚,但紡織非遺要傳承發展,絕不能僅僅出現在秀場。

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副會長孫淮濱坦言,相比中國紡織工業領先世界的水平,紡織非遺在體量、效益上存在較大問題,“紡織非遺的傳承發展,一定要尋找新的動能,要有資本和科技的投入,才能跟上整個紡織產業轉型升級的步伐”。

隨着中國人文化自信越來越強,紡織非遺也越來越深入人心,但讓孫淮濱困惑的是,非遺服飾的市場在哪裡?“我們行業每年都在辦非遺的博覽會,但普遍規模不大,專業性不強;每年都有很多時裝週,開幕閉幕大秀也青睞非遺服飾,但商業轉化效率不高;非遺服飾總體而言沒有形成較大的市場影響力和品牌。”孫淮濱期待,紡織非遺在軟裝飾行業、藝術品拍賣、電商平臺,或將帶來新的市場。

行業協會的觀察,正是企業的痛點。吳建華是蘇州一家絲綢公司的董事長,在致力於恢復宋錦生產的過程中,一開始就面臨着一個“原則性”問題——手工織造宋錦的工序非常繁瑣,如果不解決它的規模化生產,就很難進入大衆市場。爲此,公司團隊改造了機器,做出了宋錦,質疑卻隨之而來,“有專家說,你這怎麼能叫宋錦呢,宋錦是手工的”。但當吳建華拿着機器織造的宋錦請專家比對時,專家也坦言,與手工製品在品質上沒有差別。

“中國的絲綢、中國的歷史,都是不斷變化的,紡織裝備也是如此。我們要做的是兩件事情,一是傳承保護,二是創新發展。”吳建華在公司建了一個宋錦文化中心,展示千年前宋錦的手工織造;同時,他也期望去“爭奪”市場,讓宋錦適合當下的時尚潮流,觸動年輕消費者的心理——直白點說,讓人願意掏錢買買買。

業界所面臨的問題,也是學界研究的方向。北京服裝學院服裝藝術與工程學院副院長楊潔,指出了“非遺”從被命名之初就面臨的殘酷現實:爲什麼叫“遺產”,就證明它基本上不適合這個時代了。儘管遺憾,他更關心的是,如何讓非遺活在這個時代。

楊潔出生在少數民族地區,長大後到北京學習,又到意大利留學,三種環境給他帶來很大的文化衝撞,“少數民族地區的文化和北京的文化,北京的文化和歐洲的文化,其實都是對衝的”。這讓楊潔自問,如何通過設計的語言構建出一種審美的共性,能讓非遺轉化成一種國際化視角,讓中國人覺得是美的,歐洲人、非洲人也覺得是美的。

“我們需要客觀地看待非遺,它有很精美、很偉大的部分。我們作爲創作者,其實思考的是一種符號設計語言和它背後的氣韻,或者說一種文化和一種中國氣質。”楊潔說,“我們缺乏的,是一種更國際化的傳播方式,包括商業邏輯,讓非遺能真正去切近我們這個時代的審美和需求。”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李薇,是“南溟吉貝”的三位設計師之一。儘管有着“非遺”“黎錦”等鮮明獨特性的標籤,但她強調,對文化符號的使用要適度,“非遺服飾的落地,是要讓它生活化,讓人好買又好穿,不會穿上之後就‘變’成少數民族。世界需要我們從文化自信到文化自覺”。

在李薇看來,“非遺當隨時代”,其創新有着三個維度:第一是歷史維度,即傳統手工藝面臨傳承與保護,需要我們好好記錄非遺手工藝,形成著作和文本,給年輕人留下可供學習和研究的寶貴資源;第二是文化維度,即尋找民族文化的DNA,就像奢侈品的LOGO一樣,讓人看到這些符號就知道這是我們的東西;第三是藝術維度,將傳統進行創新,進入當下,讓更多人去了解和使用。

年逾八旬的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劉魁立,依然強調非遺的“當代性”:“你把昨天的歷史拿到今天,不是要當成一個牌位供起來。保護當然是需要的,但要想延續就必須適合今天的生活,成爲生活的一部分,這纔是文化遺產的價值和意義。”

2021年03月23日 0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