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論》「外交避戰」百歲季辛吉帶給世人的啓示

工商社論》

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Henry Alfred Kissinger,1923年5月27日—)即將晉升百歲人瑞,身爲現實政治的支持者,他的國際政治觀,尤其是一手促成美國與中國建交,影響過去一個甲子的全球地緣政治格局。在俄烏鏖戰超過一年,且迄無停戰跡象,而美國又積極拉攏盟友「抗中」(日前在廣島舉行的G7峰會正是一例),造成臺海緊張情勢升溫之際,見證過二戰以來各種「戰爭與和平」的季辛吉,他的示警與洞見值得世人重視。

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季辛吉1954年的博士論文-《一個回覆原狀的世界-梅特涅(奧地利首相-帝國外交大臣)、卡斯瑞(英國外交大臣)與和平的問題1812年-1822年》,探討1812年到1822年期間,歐洲國家在拿破崙崛起和隕歿的歐戰過後,如何重建新的國際秩序。季辛吉做爲美中在1979年建交的幕後推手,基於二戰之後,美國和蘇聯兩極對抗的冷戰格局下,體認現實需要,積極推動穿梭外交,促成美中建交以制衡蘇聯,最後以1991年蘇聯解體告終。

1990年代以來的發展,以美國爲首的西方世界,歷經歐盟成立和北約(NATO)東擴;而俄羅斯的崎嶇發展,則歷經蘇聯分崩離析,以及華沙公約組織煙消雲散。攸關歐陸和平的關鍵之一是,前蘇聯的中東歐國家分五次,陸續加入歐盟與/或北約;2023年,最新加入北約的是,與俄羅斯有超過1,300公里邊境,從上個世紀就是中立國的芬蘭。蘇聯解體後,南斯拉夫裂解,在北約東擴的過程當中,俄羅斯總統普丁20年前曾經希望加入歐盟,但並沒有得到正面的迴應。

季辛吉當時就針對北約集體安全的疆界,逐漸東移到讓俄羅斯沒有防禦縱深的緩衝區域發出警語。其原因就在於,60萬平方公里的烏克蘭,比任何歐盟國家領土面積都大,首都基輔和莫斯科近在咫尺,飛彈一旦發射,根本沒有時間反應,俄羅斯做出強烈的迴應,只是時間的問題。

以美國爲首的北約和歐盟國家,一方面既無法迫使橫跨歐亞大陸、面向西方的俄羅斯,就此放棄傳統的地緣政治觀,另一方面也無法改變前蘇聯國家中,包括烏克蘭、波羅的海三小國在內,迄今還有俄語是母語、信奉東正教的同胞族羣。2010年到2011年,北非和阿拉伯國家的茉莉花革命,以及隨之而起、中東歐國家的顏色革命,特別是烏克蘭經歷「橙色革命」,而且親歐派的總統都積極爭取加入北約。後來的發展就是,普丁「被放棄」成爲歐盟國家的想望,對於未來可能兵臨城下、以美國爲首的北約,他最終採取的手段,就是兩次「特別軍事行動」,亦即2014年出兵克里米亞半島,以及2022年出兵烏克蘭。

俄烏戰爭凸顯了幾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歐洲在長遠的未來,有沒有可能是一個「沒有俄羅斯的歐洲」?歐洲大陸的民族,有沒有可能「沒有斯拉夫民族,甚或東斯拉夫民族的存在」?伊斯蘭教國家的土耳其,固然不是歐盟的成員國,卻可以加入廣義的基督教文明世界的北約,與希臘、部分中東歐國家民族同樣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爲什麼不能被歐洲國家接納?

如何在歐洲大陸上,「運用外交避戰,共同維持和平」,汲取歷史教訓,避免發生合縱連橫的集團對抗,甚至走向不同軍事聯盟之間的大規模交戰,是一個大哉問。

分裂的蘇聯,迎來逐漸在政經軍事整合的歐洲,是當年始料未及,也是過去30年的寫照。俄羅斯如今的GDP不到德國的一半,在國家實力和權力均衡的前提下,彼此勢力範圍所及的交互施壓與互動槓桿,關鍵在於歐盟/北約和俄羅斯現在和未來的經濟發展形勢,以及與其隨之而來的總體國力之消長對比。過去對於季辛吉的批評,是「四方遊走的秘密外交」、「綏靖的和平,不是和平」,現在批評的則是「外交避戰」忽視發動戰爭的罪惡,以及民主與專制之爭的「大是大非」。

對季辛吉而言,在現實的政治世界,「怒而興戰」和「綏靖姑息」,並不是二選一、黑白分明的問題;現實利益優先,自利的國際政治觀,沒有是非對錯之分,有的只是永久的國家利益。秉持如此信念的他今年幾度提及臺海情勢時,既警告臺灣問題已導致世界處於非常危險的時期,更提醒「美中有必要採取具體措施改善關係,臺海兩岸應避免立即攤牌」,這位百歲政治家的疾呼,但願美中臺領導人都聽得進去,千萬要以蒼生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