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博／談賴清德「我是一個主張臺獨的政治工作者」
▲直接在備詢時說出「我主張臺獨，我們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的賴清德院長，的確前無古人，但會不會太過任性，卻讓臺灣人民承擔他任性的後果？（圖／記者季相儒攝）
行政院長賴清德說「我是一個主張臺獨的政治工作者」、「臺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字叫作中華民國」。爲了說明清楚需要一些篇幅，可能會花大家一點時間來閱讀，這裡先跟大家說聲抱歉。
在對岸，傳銷是一種很惡劣很可怕的組織，所以爲了自保，瞭解傳銷組織成員的話術就變得很重要。在臺灣，政治語言是政治人物消費甚至欺騙人民的話術；因此，瞭解政客在說什麼，爲什麼說，都變得很重要。
賴清德說：「我是一個主張臺獨的政治工作者」，我先解釋賴的「政治工作者」是什麼意思。趙少康先生多次表示對於賴清德使用「政治工作者」感到不解。趙大哥說，真奇怪，我們通常只有聽過「性工作者」，你怎麼稱呼自己是「政治工作者」？其實，這個稱呼剛開始是普遍使用於民進黨的年輕助理圈。
通常從事政治工作，從正面到負面的光譜，你會用「政治家」、「政治人物」或「政客」來稱呼別人或自己，你也會用「從事政治」來替代「搞政治」，以描述自己的行爲或事業。作爲一名年輕助理，無論用上面三種稱呼的任何一種，都顯得有些尷尬，因此他們久而久之就習慣稱呼自己爲「政治工作者」。很籠統，有點怪，但終究被民進黨人慢慢地接受。
那麼，賴清德作爲資深的政治人物，爲什麼也這麼稱呼自己？我不知道，也許在民進黨裡頭，大家都這麼說，因此使用得更廣泛了；也許是幕僚替他擬完稿，他沒看出問題，就照稿說出來。
無論是解讀賴清德的「親中愛臺」或「務實臺獨」，都必須進入到民進黨的政治思維才能理解。民進黨關於兩岸的政治話術，其實很少是說給對岸聽的，從根本上來說，民進黨人其實並不在乎兩岸關係，也不熟悉國際事務，從阿扁時代開始，提到兩岸都是「內銷」而不是「出口」。因此，賴清德接受質詢時說「我是一個主張臺獨的政治工作者」，這當然主要是說給臺灣一般民衆聽的。
賴清德以行政院長的身分，他並沒有說他主張臺獨，他說的是「我是一名主張臺獨的人」。因爲你問我，我就說我是一名主張臺獨的人，那麼這是我心中的理念，跟我作爲行政院長的政策方向無關。換句話說，我是一名真誠信仰臺獨理念的行政院長，但是我現在並沒有要實踐「臺獨」這件事。在這個基礎上，賴院長因而主張「我們不必另外宣佈臺灣獨立」。
「臺獨」不是民進黨的價值信仰嗎？爲什麼你不願意實踐？
爲了因應這個疑問，賴院長準備了另一種說法，他說「但我也是一個務實的臺獨主義者」，他還特別自己解釋「所謂務實就是說，我們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字叫中華民國。」目前主要的批評都集中在您賴院長務實，那麼陳水扁、蘇貞昌、謝長廷乃至蔡英文，難道都不務實？難道就您務實？我認爲，這些顧慮並不是賴清德的主要考量，保全和壯大自己的政治聲量纔是。
這裡又存在幾個語言的陷阱，他說，「我是務實的臺獨主義者，我們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字叫中華民國，我們不必另外宣佈臺灣獨立。」首先，他說我們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句話主要是說給臺獨及綠營支持者聽的，後一句話則爲政治防衛，說白了，就是所謂的「借殼上市」，就是架空中華民國，臺獨化中華民國。
同樣一句話，藍綠會有不同的理解。這一點，賴院長當然懂，也都有所準備。
對綠營支持者而言，從來沒有一個民進黨的行政首長敢於說出「我主張臺獨，我們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賴院長講出來了，他前無古人，他形象上對照蔡英文的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當然顯得勇敢無懼。這掌聲，這氣勢，那在民進黨內可就不得了了。至於後面還有一句「名稱叫作中華民國」，自然就必須假裝視而不見。這樣的「務實臺獨」主張，當然具有相當重要的政治意涵，但這與他個人未來的政治佈局有關，並不是我們討論的範圍。
對藍營支持者而言，賴清德院長說「我們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字叫中華民國」，藍營乍聽之下當然會想，他說的沒錯啊，中華民國當然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賴院長作爲一個民進黨的政治明星，願意承認這件事，當然很好啊。但賴清德說的並不是「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他只說，「我們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兩者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某種程度上，賴院長在作這樣的表述時，在政治攻防上，他完全事先模擬好了面對在野黨質疑時的應對之道。
因此，當國民黨提出質疑時，民進黨或他們在國會的「附隨組織」時代力量，就會幫忙罵人。他們會說，你們國民黨不是最喜歡說自己支持中華民國？難道你不承認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嗎？
但無論是民進黨或時代力量，都沒說他們承認「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他們始終沒正式「承認中華民國」，他們完全不願意發自內心的接受中華民國代表臺灣，更別提最關鍵的，綠營政治人物雖然當的都是中華民國的官，卻完全無法接受或承認具有「一中內涵」的中華民國憲法。
針對沈富雄先生在各政論節目的說法，我也要提出一點不同的意見。沈富雄認爲，北京明明就輕輕鬆鬆、雲淡風輕地看待賴清德的「務實臺獨論」，但是國民黨卻急得跳腳，沈富雄忍不住嘲諷「國民黨表現得比中共還緊張，實在大可不必」。沈大老在國民黨最虛弱的時候，吃國民黨的豆腐，有點沒意思。沈富雄先生明知中共十月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十九大，以及美國總統川普的來訪。
就比如民進黨在面對選舉時，一定是以選舉作爲最優先的考量，沒有任何事情能比選舉更重要。對北京而言，同樣的，沒有任何事情比十九大更重要，這是涉及中共未來五年所有最重要的政治權力佈局，直接關係到習近平本身，臺灣問題理所當然會被中共高層放到十九大後處理，其理至明。沈富雄以國臺辦的制式迴應來表示北京不在意，反而嘲諷國民黨氣急敗壞，實在沒道理。
▲中國大陸現在正忙着迎接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對賴清德的發言當然是之後再處理，並非表示不在意。（圖／視覺中國CFP授權提供）
這件事說來令人傷心，但任何稍微涉獵兩岸事務或大陸研究的人，理當都看得一清二楚，以沈大老的智慧，本來也該明白，怕也是當局者迷。然而，假若以沈富雄爲參考指標，更可以看出民進黨人完全不相信賴清德的「務實臺獨」論，會對臺灣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與衝擊。這樣的思考邏輯，同樣反映在民進黨人不相信中共有能力、有膽量讓解放軍武力攻打臺灣。
這對藍營的政治人物而言，是很尷尬，很容易就被扣帽子的。一不小心，輕易就會被說成是恐嚇臺灣同胞，把國民黨形容爲「期待中共打壓臺灣」，這並不是事實。
我們當然希望北京不要報復，我們希望北京能恢復和臺灣的官方交流，我們更希望北京能承認中華民國。但北京不可能唾面自乾，無論如何，賴清德的臺獨秀，對臺灣人民而言，是絕對不利的。無論是蔡英文總統的「表面維持現狀暗地去中國化」或賴清德的「我是一名主張臺獨的務實工作者」，對北京而言，其實只有「暗獨」與「明獨」的差別。
可是，政治就是這樣，民進黨不玩弄九二共識，九二共識就存在「一箇中國，各自表述」的空間；反之，當民進黨根本不承認一箇中國時，各表的空間當然就被壓縮到幾乎不存在，只留下「一箇中國」。同樣的，當民進黨從「暗獨」走向「明獨」，我們根本就是在自殘，說得難聽一點，這就是以一己之私在挑釁中共，無視臺灣人民的利益，置臺灣人民於險境之中。
爲了減輕衝擊，我們希望賴清德院長爲了人民着想，見好就收吧，政治利益得到了，政治聲望得到了，就麻煩院長向蔡總統的「維持現狀」版本靠攏吧！這樣，至少萬一中共在對臺報復時，力道纔不至於太大，臺灣人民纔不至於受傷太重。盼賴清德院長以蒼生爲念，未來不要再這麼「老實率性」的隨意發言。
●高思博，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學博士，世新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思想進擊」召集人、前臺南市立法委員。以上爲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 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