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智博╳鐵花村:下一個原民音樂基地,何時會出現?

卑南族kasavakan部落族人,以推廣原住民音樂教育爲職志。是一對兒女的老爸,「南王姊妹花」樂團的不稱職吉他手。當年以顧問身份參與「臺灣好基金會鐵花村音樂聚落」的誕生,而今將於年底鐵花村熄燈後,卸下企劃總監(村幹事)的長年重任。

2016年春節鐵花村舞臺的演出,由村長髮哥、傳奇歌手龍哥、新馬蘭歌手Laway等人組合,臺上張貼着「不要爲難警察」的特色春聯。 圖/臺灣好基金會鐵花村音樂聚落提供

過往近五千個日子裡,鐵花村風雨無阻地舉辦超過3000場次的大小型演出;多次深入臺東最偏遠的部落辦理音樂展演活動;更在長達七年的時間中,讓逾百位在地對流行音樂有興趣的朋友們免費參與音樂人才培訓課程,看他們寫下自己第一首自創歌曲、站上人生第一場舞臺演出。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將在2023年12月31日,劃下句點。

這幾天,鐵花村每晚的生意真的是好到不行,套句村長髮哥的話「怎麼這麼多人來瞻仰遺容?還要陪伴我們守靈。」大夥每天忙着做好場域整理,一如過往地試音、彩排、測試燈光後,開放觀衆進場,隨着村長敲鐘大喊「上課囉~」,臺上歌手們開始精彩演出,熱情歡呼直到曲終人散。

最後四天近四十個樂團的演出節目,可以說是集鐵花村過往十三年的最精華展演內容,然而看着藍房子前方記錄鐵花村結束營業倒數計時的牌子一路減少,並將在這兩天進入最後個位數字,夥伴們在工作時強顏歡笑之餘,下班後即默不作聲的坐在鐵花篝火旁,喝上幾杯後開始黯然落淚,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就這麼地結束。

鐵花村即將在倒數數字於年底歸零後走入歷史。 圖/臺灣好基金會鐵花村音樂聚落提供

這段時間,我的思緒常回到2009年的某天深秋傍晚,猶是一片荒煙蔓草的鐵花村現址上,包括臺灣好基金會前執行長徐璐、胡德夫老師、歌手巴奈、音樂製作人鄭捷任、負責市集的Homi等幾位朋友,找來原本還在媒體工作的我,共同許下爲臺灣原住民打造一個音樂平臺的夢想。

自己是原住民卑南族人,當時已在媒體服務近二十年,深知那個時代對於原住民事務的社會氛圍,除了形式或檯面上的補助、捐贈,還真的未曾看到過真心只爲原住民付出且不求回饋的民間單位或團體,「哪個笨蛋會跑到音樂資源如此貧瘠的臺東做這種事情?」

結果臺灣好基金會是認真的!2010年初,基金會以NGO角色標下交通部觀光局「東部國際光點計劃」並展開3年的執行期,4月即請來原住民藝術家安聖惠、陳正瑞、見維.巴里、饒愛琴等人,一桌一椅、一門一窗地開始打造鐵花村。燒焊而成的鐵花燈充滿古樸鑿痕,「莫拉克」颱風帶來的漂流木更讓鐵花村門清晰呈現大自然帶來的絕美線條;以維持原貌構築而成的大舞臺讓歌者如在森林中自在演出,大面積草皮襯托慢市集的精彩。同年7月,猶在工地狀態的鐵花村已經開始有歌手進駐演唱,進而達成「鐵花一開、音樂就來」的初始目標。

當年以「顧問」身份成爲鐵花村創始元老之一的我,親眼見證基金會執行光點計劃後,對原本死氣沈沈的臺東鐵道藝術村及鐵花路所帶來的驚人改變。數千顆熱氣球造型的燈籠形成全臺獨一無二、完全由素人共同製作而成的戶外大型裝置藝術區,結合夜晚音樂節目以及假日多項活動,成爲吸引遊客駐足臺東市區的觀光凝視點。臺東縣政府再將鐵花路改成全縣唯一的行人徒步區,並將全區重新任名爲「鐵花新聚落」。

見鐵花村持續朝向「打造原住民音樂平臺」的目標前進,一年當中多達七成以上的節目由全臺(以花、東、屏爲主)原住民歌手(樂團)擔綱演出,我也在2014年6月正式進入鐵花村工作。在這段活力十足的時期,鐵花村全面推廣基礎音樂教育,創辦臺東第一個大型音樂賽事「焚風音樂比賽」,首辦的慢食節活動逐步衍生出東部最知名的「臺東慢食節」;每週五天的常設音樂展演節目提供在地音樂團體展演機會,鐵花村也因此成爲國內流行音樂界團體巡迴臺東演出的最重要據點、沒有之一。

在鐵花村大草皮上舉辦的音樂會與二手市集行之有年,氛圍悠哉獨特。 圖/臺灣好基金會鐵花村音樂聚落提供

鐵花村的偏鄉部落展演活動深入臺東各部落。 圖/臺灣好基金會鐵花村音樂聚落提供

鐵花村舉辦免費的音樂人才培訓課程,推廣基礎音樂教育。 圖/臺灣好基金會鐵花村音樂聚落提供

鐵花新聚落的快速發展,確實帶來龐大的商機與觀光人潮,卻也出現許多打着「鐵花村」名號的活動,甚至帶來對鐵花村原生演出的干擾和誤解。雖說基金會在告別聲明中強調,鐵花村帶動了臺鐵舊站全區氣氛的改變,吸引了一羣人們從駐足、停留、到移居臺東,凝聚出臺東「音樂城市」的風氣與名聲,但終究敵不過現實挑戰與疫情虧損,再加上一些不足以爲外人道的原因,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後十天,鐵花村終將落幕。衷心感謝所有來過、喜愛這塊音樂聚落的好朋友們,這場美好的仗我們已經打過,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下一個真正以臺灣原住民音樂爲主角的音樂基地,要到何年何月纔會再出現?

◎責任編輯:胡士恩、林亞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