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時專欄：廖元豪》你真的在乎強制勞動嗎？

2019年10月21日，新疆沙雅縣古勒巴格鎮，棉農正在棉田中採摘棉花。（中新社）

近日澳洲、美國、加拿大等地指控新疆出產的棉花，乃是「強制勞動」（forced labor）之產品，並建議抵制「新疆血棉花」。

有趣的是，臺灣的輿論（網路與媒體）也跟着批評。但除了「聲援」H&M、adidas、Nike等宣稱抵制新疆棉花的品牌外，似乎並沒有加入抵制、拒買的意願。此外，就是修理歐陽娜娜、彭于晏、張鈞寧和許光漢等「不配合抵制」的臺灣藝人。連總統府也對這些藝人加碼追打，公開說「公衆人物都有一定影響力，重視人權是普世價值」。然而，說了半天，都只有「聲援」或「譴責」，而沒有任何實際之行動。既未全面檢視臺灣有無進口、使用任何有「新疆棉花」之產品；亦未加碼進口或優惠那些膽敢抵制「血棉花」的品牌。這充分顯示，臺灣對「強制勞動」的關懷，基本上就只是嘴炮而已。

這也難怪，臺灣不但對「強制勞動」的意義與嚴重性不夠了解；我們自己甚至就是國際人權、勞動組織經常質疑的「強制勞動」大宗。碰上新疆棉花事件，我相信多半喊打的臺灣人都對強制勞動不太清楚，但能抓住機會咒罵老共一番，心情就爽。

「強制勞動」，其實就是奴工、奴隸制度的核心。原本勞動關係應該是勞工和僱主的契約自由，依民事法來規範。但若僱主用各種手段使得勞工「不得不做」，而且是「不得不接受惡劣條件而做」，那本質上就是「使人爲奴」。因爲勞工在此時不再有自由決定要不要做的權利，而只能在逼迫下咬牙忍耐。如果強制勞動適用在外地來的勞動者，那還會構成「人口販運」！

2005年的泰勞暴動（或稱「抗暴」）事件，就激起了國際與國內勞動人權團體，對臺灣外籍移工處境的關切。檢視之下，赫然發現移工在臺灣，不僅工作條件惡劣，薪資被苛扣，甚至都被僱主限制行動自由。其中最典型卻也是在臺灣最普遍的，就是扣押（美其名曰「保管」）移工的護照，使其不能任意離去。臺灣的僱主與仲介都說，如果不「保管」他們的護照，會怕他們「逃跑」。請問，什麼是「逃跑」？沒有自由的囚犯，服兵役的軍人，纔有逃跑的問題。身爲自由人的勞工，不來上工也只是違約、債務不履行的民事糾紛而已，憑什麼扣人家護照？「強制」不只是五花大綁手銬腳鐐，也包括用扣證件、心理恐嚇，以及濫用法律程序（例如，報警或請仲介把人送回去）來施壓。這些都是人口販運、強制勞動案件中常見的情形。臺灣人卻習以爲常，而政府也一直視而不見。

這也就是爲何在當年泰勞事件過後，美國人口販運報告就將臺灣「降級」爲人口販運績效不佳的地區。2020年之「童工或強制勞動製造產品清單」中，臺灣與中國大陸都榜上有名-我們的遠洋漁業僱用的外籍漁工，被認爲受到強制勞動的待遇。而美國2020年人權報告，更在強制勞動部分指出臺灣外籍勞工普遍受高額仲介費等債務壓制，同時指控漁工受到毆打、拒給食物與水、扣押身分證件等待遇。凡此種種，關切勞動人權者豈能無視？

說實在，要抵制全世界的「強制勞動產品」，對臺灣來說並不容易。做不到的事，嘴砲也無濟於事。可是臺灣自己的問題，明明就在眼前，全面執政又滿口「普世人權」的政府，難道不該多做點事？（作者爲國立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