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傳奇的投資需要最好的運氣：寫在MIH減持騰訊之際

（原標題：最傳奇的投資需要最好的運氣：寫在MIH減持騰訊之際）

陳嘉禾

中國古代有一首著名的詞，叫《浪淘沙令·伊呂兩衰翁》，是宋代王安石所寫，我非常喜歡。這首詞不光說透了歷史，放在今天的投資領域也大有其用。這裡，就先允許我把這首詞抄列出來。

“伊呂兩衰翁，歷遍窮通。一爲釣叟一耕傭。若使當時身不遇，老了英雄。湯武偶相逢，風虎雲龍。興王只在談笑中。直至如今千載後，誰與爭功！”

這首詞的意思，是說當年輔佐商王朝建立的伊尹、輔佐周王朝建立的呂尚（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姜子牙），在沒有發跡之前，一輩子辛苦，歷經世事無數，到老也不過一個是釣魚的老頭，一個是種地的老農。如果當時不遇到商湯、武王這兩位能用人的明君，這兩個老頭以他們當時的年齡，離平平淡淡地過完一輩子，也就不遠了。

但是，歷史就是如此巧合，伊尹和呂尚兩個老頭，在白髮蒼蒼、垂垂老矣之年，偶然遇到商周兩代的開國君主，結果被委任以國家重任，開創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兩個朝代：六百年的商朝和八百年的周朝。

巧合和運氣

縱觀歷史，充滿運氣因素的巧合，和偉大的歷史事件之間，往往有割不斷的聯繫。也就是說，那些看似必然的歷史，其實當時都充滿了巧合因素。

難怪《黑天鵝事件》一書的作者尼古拉斯·塔勒布要反覆強調“沒有發生的歷史”這個概念。如果歷史的巧合因素在當時偏向另外一邊，也許我們所看到的歷史，就根本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在投資的世界裡，事情也是一樣。其實，我們的今天就是明天眼裡的歷史，而我們眼裡的歷史只不過是前人的今天。作爲商業社會中最需要智慧與技巧的行業之一，投資行業中所發生的規律，與歷史規律往往十分相似。

在投資行業中，巧合和運氣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其重要性甚至超過了絕大多數投資者的想象。而那些最傳奇的投資，往往需要最好的運氣。

對於一般的投資者來說，通過努力學習投資技巧，從而在長週期做到超過常人的投資回報，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如果想和那些最爲傳奇的投資回報比肩，卻是幾乎不可能的：那些真正傳奇的投資，不僅需要高超的技巧、勤奮的工作、遠大的理想，甚至也需要極其優秀的運氣。

在2001年到2002年，當互聯網公司處於泡沫破裂以後最低迷的時候，南非報業集團的子公司MIH公司，從電訊盈科、IDG公司和騰訊公司主要創始人手中收購了大量騰訊控股的股票。這筆投資後來被證明是MIH公司歷史上最成功的收購之一，爲MIH公司帶來了難以想象的鉅額利潤。

在當時，這筆交易大概只花了幾千萬美元。而到了2021年，MIH公司只減持了持有的29.6億股中的1.9億股，就獲得了1000多億港元的回報。

如此偉大的投資，恐怕連MIH公司當時做出投資決策的時候，也難以想到。而如果MIH公司真的能完全預料到之後的事態發展，那麼它爲什麼不多做一些類似的投資呢？要知道，在MIH公司做出的所有其他投資中，並沒有哪筆投資能與這筆投資相提並論。

其實，騰訊公司本身的成功，也有極佳的運氣陪伴。

在PC（個人電腦）時代，MSN曾經一度是實時通訊的主流，騰訊公司的QQ一度被認爲是學生和年輕人用的通訊工具，而MSN是白領用的工具。我還記得自己剛工作的時候，大約是2006年到2007年，那時候中國的債券交易員們還都在使用MSN做交流：MSN被認爲是正式的辦公軟件，而QQ被認爲是僅供私人聊天所用。誰也沒有預料到MSN最終會從中國市場消失，而騰訊公司的QQ會統治整個PC的通訊市場。

而從PC時代的QQ到智能手機時代的微信，騰訊公司看似完美的無縫銜接，其中也充滿了不少難以確定的事情。別的不說，就拿在PC時代統治了整個PC軟件市場的微軟公司來說，它就完美地錯失了智能手機時代的操作系統，把智能手機時代的通用型操作系統讓給了谷歌的安卓系統。

以微軟公司創始人比爾·蓋茨聞名美國的敏銳商業嗅覺，尚且會犯下如此錯誤。騰訊公司從QQ到微信的無縫對接，也就更讓騰訊公司的股票持有者在額手稱慶之餘，也給自己暗暗擦了一把冷汗：我們又如何能知道，騰訊公司不會犯下和微軟公司一樣的錯誤呢？

傳奇難以複製

對於傳統投資來說，投資者希望尋找商業中的確定性。比如海運是人類歷史最悠久的貿易手段之一，而港口公司往往能持續幾十年賺錢。但是，過於確定的商業環境雖然降低了失敗的概率，卻也扼殺了傳奇投資出現的土壤。你不可能指望一個港口的吞吐量，像騰訊公司的微信一樣，在幾年的時間裡就從0做到10億用戶。

而對於軟銀公司對阿里巴巴的投資來說，事情也是一樣。軟銀公司的所有投資中，最成功的一筆就是對阿里巴巴的投資。甚至可以說沒有對阿里巴巴的投資，軟銀公司就不會成爲那麼成功的軟銀。而即使是軟銀公司自己，在充滿機遇的互聯網市場，都沒能再複製一個投資阿里巴巴的奇蹟。

對於那些熟悉企業發展的企業家來說，他們都知道，每一個超級成功的企業，背後都有至關重要的巧合因素。一項重要技術的突破奠定了公司的生死，一筆及時到達的投資讓公司的資金鍊免於斷裂，一個行業無可預見的爆發性增長給公司帶來了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而一些競爭對手出的昏招給公司帶來完美的發展機遇。

在超級成功企業的發展路徑上，運氣永遠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而對於依賴超級成功的企業而達成的傳奇投資，最好的運氣也往往是不可或缺的。事實上，如果運氣不是那麼重要的因素，那麼最傳奇的投資完全可以被複制。但是實際上，我們看到的絕大多數傳奇投資，都是獨一無二的。

其實，從運氣的角度來說，最成功的企業家往往在一開始並沒有遇見到自己日後的巨大成功。馬化騰曾經在早年試圖把自己的公司作價100萬元賣掉，而當馬雲想在肯德基找一份工作的時候，也斷然想不到之後的阿里巴巴居然如此龐大。

對於那些最成功的企業和最傳奇的投資來說，它們所走過的商業之路，就像諸葛亮在《後出師表》中所說的那樣：“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彷彿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逼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僞定一時耳。”曹操雖然文韜武略樣樣頂尖，但是也經歷了無數失敗，甚至是憑運氣度過了許多難關，最後才奠定了魏國的基業。

所以說，對於那些最傳奇的投資來說，它們所經歷的，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平坦之路。沒有人能在做出最傳奇投資的一開始，就預料到自己今後超出想象的巨大成功。而當一個投資終於趟過了萬水千山，變成一個時代衆口稱讚的傳奇時，那在冥冥之中保駕護航的、無與倫比的好運氣，也讓後來者難以望其項背。

而這一切，也許就是傳奇的投資爲什麼能成爲傳奇的原因吧。

（作者系九圜青泉科技首席投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