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林老師這人，最記仇
《星島晚報》自38年創報，發展一直非常平穩，穩居香江的一線報紙。
到1954年，創始人扈文虎的女兒扈仙接過家族遺產，大力發展旗下報業，並於1972年將《星島日報》、《星島晚報》、《星華日報》、《英文虎報》等媒體進行整合，成立了香江星島報業，以集團軍作戰的形式很快便成爲香江首屈一指的傳媒集團。
扈仙本人更是成爲香江“報業女王”，名氣不亞於乃父當年，財富更是更勝一籌。
進入八十年代，香江報業競爭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各家報紙、雜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總是花招百出。
《星島晚報》自六十年代起便吃到了小說大尺度內容的紅利，程易秋作爲報紙的副主編，對於這一類的內容自然異常的敏感。
香江的讀者對於愛情小說是有偏愛的，尤其是帶肉戲的小說，這也是爲什麼郭良蕙、李碧華、張愛玲、亦舒等諸多女作家的作品會在香江受到歡迎的原因之一。
《情人》在氣質上與這個年代很多香江女作家的作品都有不謀而合之處，同時文筆更加細膩老道，對於男女主角的愛情，兩人之間的兩性描寫，無不是豔妍流美，婉轉誘人，比之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那些愛情小說，高出了不知幾籌。
程易秋在徵詢了幾位看過《情人》的讀者意見之後，便果斷找到了老朋友古蒼梧，提出了希望轉載《情人》這部小說。
他也是通過古蒼梧之口才知道，原來《情人》這部婉轉豔妍的作品竟然是出自於一位內地作家之手，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人居然還是個男的！
原來《八方》上的那個“林爲民”不光是筆名，還是個真人。
可程易秋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盤還沒等打響呢，就被對方一巴掌甩在了地上。
十月走完，迎來了十一月。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之前是我託古先生向您提出轉載請求的。我們倆的溝通可能出了點問題，我跟他說的是人民幣千字十塊。”
“程主編你好！”林爲民客氣的說了一句。
林爲民後世好歹也看了數不清的香江電影，對於這點語言習慣自然是瞭解的。
程易秋無奈道，“那，給他加十塊港紙！”
後世曾經統計過，在汪增棋老先生與友人、出版社、編輯部溝通的總計293封信件當中，提及稿酬的書信有42封，約佔全部信件的六分之一。
“還是香江那邊的電話，估計還是想再跟你談一談，再等一等吧。”
掛斷了電話，林爲民問道：“領導，什麼情況？”
林爲民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算了，跟他們也沒關係。”
這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算是林老師給程易秋最後的體面。
顏文景見林爲民這次只說了兩句話，便掛斷了電話，臉色也黑了下來，問道。
尤其是碰到想黑他稿費的！
香江方面《星島晚報》來電請求轉載《情人》的事就這麼過去了。
但問題是，林爲民在自家單位發表作品都是千字十五塊的標準，這回《當代》發《情人》是老懞和老覃軟磨硬泡在降到千字十二塊。
做生意嘛，不丟人！
老先生也在信中直言，他寫東西不爲利，爲名。但爲了家人，也得多掙一點錢。
林爲民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尖酸刻薄的話，這人前倨而後恭，口惠而實不至，做事小氣的緊，反反覆覆，真是讓人倒胃口。
出的價錢低，等於說你這小說質量不行啊！
之前他純粹是抱着撿便宜的心態，現在既然撿不到便宜了，那就給個相對高一點的價格。
“《八方》的編輯，說香江有家報社要轉載《情人》，給了我一個千字十塊港元的價格。”林爲民簡單的解釋了兩句。
不過這樣一來反而更好辦了，內地與香江之間的稿酬差距是以十倍、百倍計的，估計連個新人的價錢都用不上就能拿下這部小說的轉載權。
香江現在還在英國人轄下，港元自誕生之日起便是英鎊的附屬貨幣，到1972年由於英鎊的連續貶值，英國宣佈實行浮動匯率，香江經濟由於港元與英鎊綁定，遭到沉重打擊，於是與英鎊脫鉤。
行業內，文章首發和轉載的稿費差很多時候可以達到三四倍的差距，如果換算一下，其實還算可以。
1973年美國爆發經濟危機，港元又被迫與米刀解綁，開始實行浮動匯率制度。
程易秋看了看老友，猶豫片刻，“要不然，你再打個電話，商量商量？”
相比程易秋在轉載稿費上的斤斤計較，林爲民更在意的是這個原因。
林爲民和顏文景示意了一下，就準備出辦公室，沒想到顏文景聽了電話那頭說了兩句話，又朝林爲民招了招手，示意他留下。
顏文景聽着林爲民語氣極爲不耐的說了幾句，便放下了電話，關切道：“怎麼回事？”
跟顏文景聊了一會兒，林爲民本正打算離開，顏文景辦公桌上的電話再次響起。
“你自己跟他說吧。”
不轉載最好，替你們報社省下了一大筆錢。
誰說文人不小氣的？
看似提高了三倍不止，但放在如今香江的報刊界，千字三四十塊錢，屬於象徵式的稿費，每天給報紙供稿的作者當中，獲得這個檔次的稿費的供稿者是最多的，毫無名氣，文章質量乏善可陳。
林爲民搖頭道：“大概是想跑到我這撿便宜的，以後這家報社的電話不要接了，浪費國家資源。還有這個《八方》……”
另一方面，稿費標準的高低，某種程度上也是發表或者出版方對於作品的認可程度。
月初有兩件和林爲民有關的事，一件是話劇《套馬人》在首都劇場公演，另一件則是《情人》發表在《當代》今年的第六期上。
程易秋之所以這麼叫，主要是爲了體現他對林爲民的尊重。
程易秋頓時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況且他又不是沒有在國外發表出版小說的經歷，《霸王別姬》這一年多給他賺了二三十萬米刀，現在回過頭來撿這千字十塊港元的小便宜。
猶豫了片刻之後，他還是決定再打一個電話。
很多人壓根就不是衝着這點稿費寫稿的，完全是因爲興趣，所以叫象徵性的稿費。
林爲民有些不耐煩，看了看手錶，勉強道：“行吧。”
嘴上這麼說，林老師心裡打定了主意，以後這個《八方》也要拉進黑名單。
古蒼梧打定了主意不再摻和老友的破事，抱着手走到一邊。
同時由於香江自身的經濟體量太小，港元作爲貨幣流通範圍狹窄，必須跟強勢貨幣綁定才能保持幣值穩定，於是又宣佈與米刀掛鉤。
今年以來，人民幣對米刀匯率已經無限逼近2:1，換算一下，電話那頭給出的千字十港元，大約就是千字兩塊五毛多錢。
辛辛苦苦寫出來的作品被人嫌棄來、嫌棄去，放誰誰能不生氣？
上來就自報家門，稱呼上少了一個字，別看這一個字，但在香江卻是地位的差別。
“喂，伱好！”
真以爲發老子的小說，是我佔你們便宜了？
古蒼梧徹底無語，他覺得老友自從當了這個副主編之後，真的完全變了，滿身商人的銅臭味和吝嗇。
結果到了1982年，港元在一年之內經歷三次危機，香江經濟遭受到沉重的打擊，香港決定與米刀實行固定匯率，一美元兌換7.8港元，形成了聯繫匯率制度並一直延續至後世。
“又談崩了？”
“程先生，我想你還是想清楚之後再來和我談吧，或許你們報社還是別轉載我這部小說了。”
林爲民再次搖頭，心中對於程易秋這人的觀感再次下降。
那不是自掉身價？
他還沒那麼目光短淺。
對外要稿費唯唯諾諾，對內要稿費重拳出擊？
這不是林老師的風格。
被程易秋給噁心到了的林爲民，把這股怒火順帶遷怒到了《八方》和古蒼梧身上。
又等了十多分鐘，電話終於再次響起，這次換林爲民接電話。
古蒼梧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要打電話你打吧，我可沒那麼厚的臉皮，這位林先生脾氣大的緊！”
“喂，林生，你好，我是《星島晚報》的副主編程易秋。”
作家、文人不是清高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農民靠種地爲生，工人靠上班爲生，作家靠寫作爲生，對於安身立命的本錢沒有不重視的。
“現在怎麼辦？”
千字十塊人民幣，那便是千字三十四塊港元。
林老師這人，最記仇！
《套馬人》自今年年初發表以來受到了數以十萬計讀者的歡迎，刊發小說的《人民文學》第一期增刊銷量突破了150萬冊，小說出版徵訂量50萬冊，現在正在朝百萬冊的銷量進軍。
之前改編話劇的消息早已傳的沸沸揚揚，在未公演前便獲得了很多的關注。
如今一經公演，便立刻受到燕京話劇市場和愛好者，包括很多讀者的熱烈追捧。
跟《套馬人》受到的熱烈追捧相比，剛剛在《當代》上發表的《情人》命運卻截然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