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深邃迷人,似乎穿透了無邊的黑暗和遙遠的蒼穹,折射出萬千星光的投影,像是底色,鋪陳在他的眼角眉梢之間。
喬漫微微偏頭躲避他近在咫尺的曖昧氣息,雙腿有些犯軟,大腦更是變得一片渾噩空白,整個人在他溫熱的大掌移到她腰間部位時,而瞬間僵硬起來。
那晚在酒窖裡的記憶突然如潮水一般洶涌而至,她伸手胡亂的推了他一下,理智迴歸,“我,我待會還要化妝,你不要耽誤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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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臉部線條變得冷硬起來,下顎收緊,帶着一絲隱晦的薄怒,做工精細,質地優良考究的深黑色西服和白色襯衫將他高大的身軀襯顯得更加挺拔偉岸,在遠處涌來的明媚陽光下,恍若神邸。
高貴的不可觸摸,又遙不可及。
他左手的虎口鉗住她尖細的下頜,右手攬過她的後腰,將她整個人拉向自己,迫使她仰起臉迎視他,“不想談情說愛,那連最起碼的敷衍都沒了嗎?嗯?我的紀太太!”
喬漫的一雙小手幾乎本能的抵在他的胸膛前,因爲他的身高和動作,被迫踮起腳尖,一張漂亮白皙的小臉幾乎貼着他的英挺的臉,給人一種好似下一秒,他的吻就會重新落下來的錯覺。
她掙了掙,沒掙開,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忽略繚繞在鼻間周圍,那乾淨的類似青草味道的男人氣息,然後溫溫淨淨的開口。
她說,“紀雲深,一個妻子該給丈夫的關心,我一樣都沒少,你不要總是這麼自討沒趣,怪沒意思的!”
“所以,你的不想談情說愛裡,除了夫妻之間正常的語言交流外,其他的什麼都不能做,不能吻,不能碰,不能抱了,是嗎?”
他的俊顏越來越近,呼吸裡的迴音,穿過喬漫的每一根神經,那雙映着漫天星河的眼睛,此時盛滿了慌亂與迷茫。
她放在他胸前的那雙小手試圖推開他,卻哪裡推的動,只能在他深海般的雙眸下,狀似雲淡風輕的說,“不想談情說愛的字面意思,不就是在告訴你,我對你的厭惡,已經到了無法忍受你的親吻,碰觸和擁抱了啊,紀先生!”
男人勾脣一笑,攬着她後腰的右手更加用力,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紀太太,你是在跟我談條件麼?”
“沒有啊!”喬漫無辜的眨了眨眼睛,蝶翼般的睫羽輕輕扇動,垂下時,劃出一抹淺淺的旖旎風光,“我只是沒有想到紀先生理解的不談情不說愛,和我理解的不談情不說愛,會不同,所以……我想說的明白點,”
她輕輕的笑,語調淺淺淡淡,“當然,你也可以理解我在重新強調和提醒你不談情不說愛的定義。”
男人夜色一般的雙眸深深,緊繃的下顎線條形成一條嚴苛的弧度,細碎漆黑的發,被細細碎碎的陽光點綴,彷彿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他鬆開鉗制女孩下頜的手,改爲姿態慵懶的描繪她的眉眼,他說,“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有點可惜了,我做不到。”
男人的聲音很低沉,棱角分明的臉上毫無情緒,在喬漫的眼裡,他就是在一本正經的耍無賴。
“紀雲深,只要不是個智障,都明白我不談情不說愛的意思,你是在故意耍我嗎?”
男人挑了挑如刃的劍眉,看着眼前女孩那張憤怒的小臉,然後慢悠悠的擡起腕錶,精緻的錶盤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早上的六點四十分。
“雖然我對紀太太美貌很有信心,但畢竟婚禮這一生只有一次,你如果再不快點,可能真的來不及化妝了!”
說完,他就鬆開了她,邁開長腿往衣帽間外走去,女孩回身,在男人的大手覆在衣帽間門把手上時,語氣極輕的說道,“紀雲深,你打算對我死纏爛打下去嗎?”
男人沒回頭,聲音淡漠的像是融進了黑暗中,“我只在乎結果,至於過程採用了什麼手段,付出了什麼。我都不在乎。”
話落,高大的身影就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漸漸的消失在她早已模糊的視線裡。
……
主別墅後面的廂房別墅。
晨起的濃霧覆蓋在空氣中,將外觀精緻漂亮的別墅籠罩起來,衍生出只有電視劇裡纔有的浪漫色調。
紀雲深站在廂房別墅的雨答前,很明顯是在等着她。
他正在抽着煙,感冒還沒好的他,被吸進肺腑的煙霧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幾秒後咳嗽聲停止,他繼續將手中的半截菸蒂湊到嘴邊吸着,直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才掐滅手中的菸頭,扔到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你母親好像很生氣,所以……”
他伸出的大手,包裹住女孩垂在身側的小手,“一會你只要負責沉默就行了,一切有我。”
秦玉瀾醒來後的精神狀態一直都還不錯,就是記性不太好,有的時候好像記起了所有的事情,有的時候又好像忘了所有的事情。
紀雲深早上告訴秦玉瀾,他和喬漫兩人要在今天舉行婚禮,並且喬漫已經懷了孕後,她的反應很激烈。
他怕一會進去,秦玉瀾會情緒不穩定,傷了喬漫,也就難免有些擔憂。
“沒關係,我能應付得來,麻煩你放手。”
喬漫朝他敷衍一笑,想要抽回被他攥在手裡的手腕,卻被他輕輕一拉,緊緊的擁在了胸膛前,按捺着脾氣,溫柔的說道。
“漫漫,如果不想再刺激你母親的情緒,你就最好乖乖聽話,我沒有多少耐心。”
威脅,滿滿的威脅。
她就像貓咪被人踩住了尾巴,只敢怒不敢言。
紀雲深是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不得不服軟,跟他走了進去。
二樓的臥室裡,康復醫生正在給秦玉瀾做腿部復健。
之前墜樓,醫生說她的下半生很有可能在輪椅上度過,但昏迷幾個月後,竟然出現了奇蹟,她的雙腿還有知覺。
也就是說經過長時間的康復治療,她就很有可能站起來,成爲正常人。
聽到開門聲,秦玉瀾和康復醫生同時看過來,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前面,幾乎將身後女孩嬌小的身影覆蓋,一手插兜,一手與女孩十指緊扣,走過來時,步履優雅,從容不迫,帶着天生的王者氣場。
“你先出去吧。”
秦玉瀾朝着牀邊的康復醫生揮揮手,康復醫生點頭,又朝着紀雲深和喬漫微微頷首,然後走了出去,並帶上了房門。
兩人站在牀邊,秦玉瀾必須得仰着頭瞅,便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漫漫,你去搬兩張椅子過來,我仰着脖子容易累。”
“哦,好!”
喬漫鬆開男人的手,正要過去搬椅子,卻見男人邁開長腿走過去,輕輕鬆鬆的拎過來兩張椅子,一張遞給喬漫,一張放在自己的身後,兩人同時坐下。
秦玉瀾往後仰,背脊靠在牀頭靠背上,眸光瀲灩,“漫漫,我上次和你說的話,你都當耳邊風了嗎?”
喬漫低下頭,呼吸淺淺,但能夠分辨出來,她在難過。
前所未有的難過。
母親這些年雖然大多數都待在瘋人院,卻是她不斷努力的精神支柱,可這一秒,她有種被人剝皮扔在太陽下炙烤的感覺。
“秦女士,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跟喬漫沒關係。”
秦玉瀾聽到紀雲深的話,才把犀利的眸光從喬漫的臉上移開,看向他,“是你強迫她的,對不對?”
“不是……”
“是……”
兩人的話幾乎異口同聲的響起來,只是答案不一樣。
“你敢承認就好。”
秦玉瀾淡淡的笑,犀利的視線重新落到喬漫的身上,“漫漫,既然這段婚姻是他強迫你的,你聽媽媽的話,別舉行婚禮,然後去把孩子打掉,長痛不如短痛,嗯?”
喬漫雙手緊張的絞在一起,一張精緻漂亮的臉上,已經血色盡失。
“我……”
喬漫剛剛開口,就聽到旁邊猶如天神般完美的男人,用着他那堪比男主播一樣,低沉性感的聲音說道,“秦女士,你有你的人生,她有她的人生,你婚姻不幸,不代表她的婚姻也會不幸。”
秦玉瀾聽後,一雙眸子還是緊緊的盯着喬漫,“漫漫,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喬漫迎上母親的眸光,極輕極淡的語聲,“媽,孩子既然已經有了,我會生下來。”
“糊塗!”
秦玉瀾突然坐直,一雙眼睛迸射出憤怒的火焰,“你是鐵了心的想要重走我的老路嗎?”
“對不起——”
喬漫不知道說什麼,或者應該說什麼,唯有道歉。
“你……”秦玉瀾氣的伸出手,朝着喬漫的右臉頰就揮了過去,啪的一下,巴掌聲迅速在房間裡炸開。
她的動作太快,快到紀雲深沒有來得及阻止,當看到女孩的右臉頰迅速紅腫起來時,他的臉色變得比黑夜還沉,還黑。
“她不是誰的附屬品,更不是誰都能揮打的對象,希望你下次注意點。”
說完,男人就拉着女孩往門外走去,拉開門板的那一刻,秦玉瀾優雅的聲音從兩人的背後傳來。
她說,“紀總,漫漫從小受我婚姻的影響,根本就沒有安全感,如果你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這段婚姻到最後,只會讓她千瘡百孔,萬念俱灰,你懂嗎?”
“她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唯獨不能離開我。”
房門開了又關,一重一輕的腳步聲漸漸在門外消失,秦玉瀾掀開被子,小心翼翼的躺回去,突然笑了起來。
然後笑着笑着,又哭了。
……
因爲臉頰上有巴掌留下來的手指印,化起妝來,就更顯得漫長了。
林嫣是在喬漫已經化了半個小時妝後回來的,不同於之前,這次回來,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條絲巾,但也無法掩蓋脖子上那密密麻麻的吻痕。
喬漫看見,忍不住調侃,“在別人家,傅青山就不知道收斂一點嗎?”
林嫣倒是沒遮沒掩,大大方方的走過來,並拿過一張椅子坐到了喬漫身邊,聲音淡的像是冰山上流下來的,最清澈的泉水。
她的手指慵懶的穿過頭上的波浪長髮,笑着說,“關他什麼事?是我強的他,全程女上位。”
話落,看過去的不止喬漫,還有驚呆的化妝師。
林嫣眨着眼睛,笑意盈盈的回視,“我可以理解你們兩個的眼神,是羨慕麼?”
“其實我更想問,他一個大男人是怎麼被你推倒的?”
喬漫實在想不明白,傅青山是林城出了名的撲克牌,對誰都是一臉生人勿進的表情,怎麼到林大千金這,就成小媳婦了?
“哦!”林嫣低頭,從包裡拿出口紅,對着氣墊粉的鏡子慢慢的補上口紅,“就是給他喝了一杯慘了點料的水,他就迫不及待的找過來,乖乖的被我推倒睡了啊!”
喬漫從前面的鏡子中,看到了化妝師精彩絕倫的表情,彷彿在說,這麼有情-趣的夫妻,她還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見到和聽說。
……
婚禮是在林城海邊的一座已經有上百年曆史的聖尤諾大教堂舉行的。
當她穿着婚紗,一步一步走近站在神父臺前,那個滿身星光的男人時,腦海裡居然閃過的是他們老了以後,手牽手散步的畫面。
這段婚姻,連一廂情願都算不上,又何來的以後呢?
她走過去,男人伸手牽起她的手,與她面對面而站,聽着神父念着冗長又神聖的結婚誓詞。
“紀雲深先生,你是否願意娶喬漫小姐爲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她同往,在神面前和她結爲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男人深邃如海的眸光看着對面的女孩,接着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教堂裡響起,“我願意。”
神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隨後繼續念出女方的結婚誓詞。
“喬漫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紀雲深先生爲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往,在神面前和他結爲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話落,整個教堂是十幾秒的靜默。
靜默到所有人都在懷疑,喬漫會說出不願意三個字。
可最終,她還是淡淡的開了口,“……我願意。”
紀晗坐在教堂座椅的最後一排,聽到女孩那聲我願意以後,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起身走了出去。
林嫣餘光掃到那抹白色的身影,跟旁邊的傅青山說了句我去下洗手間,也跟着起身走了出去。
教堂內一切如常,兩人交換完戒指,就是親吻時間。
因爲臺下坐着紀雲深的家人,在他吻的沒完沒了時,她不得不伸出小拳頭狠狠的在他的身前捶幾下,抗議他的吻。
一切都結束後,衆人紛紛離開,喬漫累了一天,最想回去好好睡一覺,卻被紀雲深那幫朋友拉去了教堂旁邊的酒店喝酒。
當然,不是她喝,是他們灌紀雲深喝。
到了酒店包廂,她準備挑個角落睡一會,卻被男人拽到了身邊,擁進懷裡,“就這麼睡。”
“這樣不舒服。”
“或者,你可以選擇不睡,看我喝酒。”
周圍是一片起鬨聲,喬漫太清楚這個男人沒有底線,只好順着他的意思窩在他懷裡,很快就睡着了。
身邊是不斷起鬨的喝酒聲,男人一手摟着她的肩膀,另一隻手端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感冒沒好,外加傷口感染,又喝了這麼多酒,他其實很難受,但懷裡的柔軟觸感,卻可以驅散他身體裡所有的難受。
就像喬漫說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什麼?
傅青山坐在角落裡,不斷的撥着林嫣的號碼。
剛剛婚禮結束,他沒見林嫣回來,隨便問了一個工作人員洗手間在哪,工作人員的回答卻說是教堂裡沒有洗手間,一般都去隔壁的酒店。
他以爲她來了酒店,也就沒有多在意,可現在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她還沒回來,這多少讓他有些不安。
想起早上她說的話,做的事,總覺得會發生什麼!
他又撥了幾遍,那頭還是沒有人接,可就在這時,有電話撥了進來,他滑了接聽鍵。
與此同時,紀雲深放在口袋裡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他飲盡杯中的酒,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滑了接聽鍵,“您好,請問您是紀先生嗎?我是林城海上搜救隊的隊長,剛剛紀晗小姐和林嫣小姐一起墜了海,我們正在這片海域進行全面的打撈,您能現在趕過來一趟嗎?好方便打撈上人後,幫助我們及時確認。”
傅青山接到的電話和紀雲深接到的電話,都是海上搜救隊打來的,聽到對面的話後,兩人隔空對視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惡作劇。
喬漫在男人接電話的那刻就醒了,包廂裡不算吵,電話那頭的話幾乎一字不落的傳進了她的耳中。
兩人又同時回了句會盡快趕過去,就快速的掐斷了電話。
……
去往城郊海邊的路上,那輛菸灰色的賓利車子,以150邁的速度靈活的穿梭在陣陣車流中,十幾分鍾後,那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就近在眼前了。
停下車,三人急忙走近,海上搜救隊的人員經人提醒,趕緊走過來,恭敬的說了句,“紀先生,傅先生,你們家屬要節哀,這片海墜下去,幾乎無人能生還。”
正文 203,紀雲深,嫣兒很怕水,這裡遍佈暗礁旋渦,她……會不會已經……
海浪撞擊礁石,濺起的無數水花裹夾着西垂紅日的光芒,洋洋灑灑的鋪在海面上,折射出一褶一褶的波紋,泛起層層疊疊的金色漣漪。
這片禁海,佈滿暗礁,旋渦,氣流,是一片非常危險的海域。
卻因爲人跡罕至,而保留了最初的天然景色,看一眼,便讓人覺得美不勝收。
然而此刻,卻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
不遠處,專業搜救潛水員下去一批又一批,幾艘艦艇編隊在附近二十海里來回穿行,使用着最先進的海上搜救設備,尋找和營救墜海的兩個女孩。
從聖尤諾教堂到這裡,正常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而他們只用了十幾分鍾,即便身邊的兩個男人再有實力,也不可能那麼迅速就調遣來這麼多的艦艇編隊。
還有這些搜救人員,是怎麼發現嫣兒和紀晗兩人墜海,並趕過來的?
一切,好像是偶然。
又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太多太多的疑問,堆積起來,幾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喬漫感覺自己的腦子很渾,像是一團毛線球,亂得毫無頭緒。
這裡的風很大,下車後,紀雲深就將西服外套罩在了身旁的女孩身上,並伸手緊緊擁着她,在聽到搜救人員說的這句話後,刀削般的劍眉幾乎立刻蹙起。
還沒有說話,站在他和喬漫身側的傅青山就激動的撲上去,狠狠的拽住了那名搜救人員的衣領,一雙眼睛裡,是可怖的猩紅色,像一個喪失了理智的瘋子。
“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什麼叫做幾乎無人能生還?”
搜救人員被男人陰沉可怖的的樣子,嚇的臉色慘白,雙腿發軟,他甚至覺得,這個男人會在下一秒勒死他。
喬漫攥緊身上男人寬大的西服衣領,隔着重重疊疊的光影看向傅青山那張英挺的俊臉,以往的淡漠儒雅,風度翩翩,早已化成了風雨欲來。
只是不知道,他這般瘋狂是爲了誰。
嫣兒,還是紀晗。
搜救人員擡起雙手扶在脖子上,試圖將那雙緊勒着自己脖領的手拽開,並哆哆嗦嗦的回了句,“傅,傅先生,我們……我們一定會盡力的,請您放心。”
男人幾乎潰散的理智終於迴歸到身體上,他一把推開搜救人員,伸手脫掉身上的西服外套,扔到一邊的地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向還在不斷捂着脖子咳嗽的搜救人員。
“去給我準備一套潛水服,我要親自下去找。”
紀雲深的劍眉鎖的更緊,拉開身邊的女孩,溫聲開口,“去車上等我們,這裡太冷了,小心感冒。”
然後走到傅青山的身側,摘掉手上的腕錶,婚戒,遞給一邊的女孩,示意她拿着。
“青山,你有深海恐懼症,還是在岸上等着,我下去。”
這裡的水域相當危險,如果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潛水員,很有可能出現意外,喬漫將手上還帶着男人體溫的腕錶和婚戒放進包裡,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還是忍不住的說了一句。
“紀雲深,這片海好像很危險,你……小心點。”
紀雲深點點頭,正要擡腳往懸崖邊走去,卻被傅青山拉住,“她懷孕了,你在岸上陪着她,軍人不可能因爲恐懼就逆行,更何況是我的女人掉下去了。”
喬漫抿脣站在原地,一時間竟有些分辨不出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你的水性一般,潛下去太危險,我會找到她們,別擔心。”
傅青山在某些方面,比紀雲深固執的多,他聽後,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老紀,別跟我爭了,快領她回車裡,海風太涼了。”
說完,不等紀雲深反應,就邁開長腿走遠了。
紀雲深嘆了一口氣,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動也沒動的女孩,想跟傅青山一起潛下去的念頭,不知道怎麼就被消弱了。
他走過去,攬住女孩的肩膀,“回車裡吧,這麼多人搜救,一定不會有事的。”
喬漫在海里救過紀晗一次,她知道紀晗的水性很好,那天也只是喝多了酒,不小心失足跌落到海里,這次,如果是有預謀的,她一定做了十分充分的準備。
而嫣兒,她的水性非常不好,屬於很怕水的那類。
她們會一起墜海,多半的原因是紀晗想用跳海,來打斷婚禮,最後博一下紀雲深的心。
可嫣兒怎麼會知道,難道跟傅青山有關?
想到這裡,她頭疼的厲害,再也不敢往深了想。
“紀雲深,嫣兒很怕水,這裡遍佈暗礁旋渦,她……會不會已經……”
男人低頭,看着女孩那張仰起的漂亮臉蛋,用磁性又帶着穿透人心力量的聲音說道,“不會!”
這個時候,任何安慰對她來說,都是一根救命稻草,她只能相信,也願意相信。
……
夜色漸漸降臨,菸灰色賓利車子裡。
女孩睡着了,頭枕着男人蒼勁有力的腿,側着身躺在後排坐上。
一頭烏黑的長髮在他的雙腿間鋪散開,甚至有幾縷垂到了地上,一張尖細的小臉,在遠處燈塔和路面昏黃燈光的明暗交錯光影裡,顯得愈發晶瑩剔透,清純的像是寒冬裡飄落的第一場初雪,晃的人睜不開眼睛。
遠處的搜救還在繼續,傅青山上來過一次,又下去了。
男人從褲袋裡摸出手機,點亮屏幕,距離他們趕來,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幾千人的搜救隊伍,幾十艘艦艇,還是一無所獲。
是不是……兩人已經出了意外?
他放下手機,垂眸又看了腿上的女孩一會,才輕輕的從女孩的頭下抽出雙腿,拉開車門之前,又將蓋在她身上的男士寬大西服重新調整了一下,纔打開開門下車。
門外站着十幾名保鏢,他走過去時,輕飄飄的交代了一句,“照看點太太。”
十幾名保鏢站直身體,異口同聲的回了句是。
他走過去時,正好碰上傅青山的第二罐氧氣用完,上岸來換氧氣。
潛水是個很消耗體力的活,一連下去兩次,即便回到岸上,傅青山也有一種缺氧的感覺,可能是深海恐懼症在作祟,也有可能是到了體能極限後的一種潛在反應。
“青山,休息一下,我來。”
紀雲深脫掉身上的衣服,換上潛水服,卻聽得夜色裡,男人低的像是呢喃的聲音飄過來,“她呢?”
“睡着了,有保鏢在,不會有事。”
傅青山嗯了一聲,隨即仰頭倒了下來,腦海裡居然滿滿的都是林嫣的影子。
高傲的,冷漠的,委屈的,還有害羞的,各種各樣的樣子,像是洶涌的潮水一齊涌了過來。
他闔上眸,平復了一下翻涌的情緒,幾秒後再睜開,那雙漆黑到深不見底的雙眸裡再沒有任何情緒。
紀雲深已經穿着潛水服走到了崖邊,卻聽到遠處有歡呼聲傳來,“找到了,找到了,還活着,醫生呢,醫生快過來……”
從事海上救援,或者說,從事任何救援工作的人,在職責範圍內,成功的救起需要被救的人員,那意味着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感動,更是一種勳章。
紀雲深和傅青山聽見,幾乎同時邁開腳步走過去,在重重的人影下,看見了那抹嬌小的白色身影。
她嗆了水,正昏迷着,女醫生快速的擠壓着她的胸部,不時的做着人工呼吸,兩分鐘後,女孩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青山哥,阿深……”
傅青山嗯了聲,就趕緊轉身往懸崖邊走去,下一秒,就聽到“咚”的一聲,跳進了海里。
紀雲深點頭,出聲提醒,“趕緊去換衣服,彆着涼,會感冒。”
說完,也轉身往懸崖邊走去,紀晗趕緊開口叫他,“阿深,你幹什麼去?”
“找林嫣。”
紀晗咬脣,緩緩的站起身,委委屈屈的聲音,“青山哥不是去了嘛,還有那麼多搜救人員,你不要去了,海里太危險了……”
“我沒事,你去換衣服吧!”
話落,就跟着傅青山剛剛跳下去的位置,縱身一躍,也跳了下去。
紀晗垂在身側的一雙小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如此好幾次,才轉身往一旁的房車走去。
……
喬漫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了。
懷孕後,她比從前要嗜睡太多,以至於身邊的男人是什麼時候離開,又是什麼時候下海潛水的,她都不知道。
海風很涼,尤其是初秋的夜晚,涼意更濃。
她攥緊身上的寬大西服外套,一步一步朝陡峭的懸崖走去。
紀雲深的第三瓶氧氣罐用沒了,上來重新換時,便看見了站在懸崖邊,靜靜的往他這個方向看來的女孩。
“風大,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
男人穿着緊身的潛水服,將他壁壘分明的腹肌和胸肌,還有腿上的健碩肌肉,都勾勒了出來,在模糊的燈影下,愈發的引人浮想聯翩。
她緩步走過去,低頭看着他,“還沒有找到麼?”
“晗兒已經找到了,至於林嫣……還沒有找到。”
男人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氧氣罐,背在身上,又囑咐了一遍,“你現在是孕婦,生病不能打針吃藥,趕緊去車裡等着,林嫣會沒事的!”
正要重新跳下去,卻聽得身後的女孩淡淡的開口,在深濃的夜色裡,格外的好聽。
她說,“既然“她”已經找到了,你爲什麼還會下海?是因爲傅青山,還是因爲我?”
晚上的海水特別涼,即便穿着潛水服,也不足以抵抗那冰冷刺骨的溫度。
他從前因爲嫣兒使用各種手段追傅青山,就對嫣兒很不待見,不過是看在林家和林南城的面子上,從不挑破或者說明。
今天,在紀晗找到的情況下,他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義務繼續找下去。
即便她是傅青山的女人,即便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便她是林南城的妹妹。
跟自己的性命比起來,這些都不足以成爲理由吧。
“都有。”
他淡淡的回了句,就縱身跳了下去。
腦海裡卻是她睡着時,不知不覺流淚的畫面。
他好像……第一次對她撒謊了。
……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海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紀晗換了衣服,又暖過身體,才手捧着一個保溫瓶走過來。
“還沒找到麼?”
她的聲音很輕很優雅,溫淡的像是白開水,又像是萬里無雲的碧藍天空,隨意的讓人覺得她好像是來度假的。
喬漫轉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轉回海面,沒說話。
“你大概會很好奇,爲什麼我會和她一起墜海的吧?”
紀晗柔皙的手擰開保溫水杯的蓋子,湊到嘴邊喝了一口熱水,才繼續說道,“是她拽我下去的。”
喬漫還是沒說話,大概的她已經想明白了,至於細節,那麼清楚幹什麼?
清楚了,只會更委屈,更在乎。
傅青山一晚上差不多都在海里潛着,這次上來已經筋疲力盡,體能真的已經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紀晗扔下手中的保溫杯,趕緊去扶,“青山哥,你沒事吧。”
傅青山搖搖頭,擡頭,跟搜救人員說了句,“換氧氣罐。”
紀晗聽他的語氣還要下去,當即變了臉色,“青山哥,你體能已經到了極限,這片禁海暗潮洶涌,你這樣下去太危險了,海里還有那麼多的搜救人員,會找到的,你歇一會吧!”
“不用,時間太寶貴了。”
說着,他就背上氧氣罐,再次跳了下去。
全程喬漫一句話都沒說,微微側頭,眼角餘光裡卻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換氧氣罐。”
男人走過來坐下,看得出來體能消耗很大,胸口在劇烈的起伏,呼吸也很粗重。
“阿深,你和青山哥都該歇歇了,這麼下去你們的身體扛不住的!”
紀晗走過來,站到他的身邊,“洋流的速度會隨着漲潮而變化,你們每下去一次,就意味着和死神較量了一次,懂嗎?”
“嗯。”
紀雲深淡淡的應了一聲,在搜救員將氧氣罐遞給他後,很快背起,就再次跳了下去。
紀晗說的很對,洋流速度的變化,暗礁和旋渦帶來隱性危險,對體能幾乎耗盡的兩人來說,簡直就是在跟生命開玩笑。
可嫣兒會墜海,和他們每個人都脫不了關係,如果她再也回不來……
喬漫理了理自己被夜風吹得遮住眉眼的黑色長髮,渾身冰冷的打顫,怎麼也溫暖不起來。
時間在流走,不知不覺,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傅青山由於體能耗盡,被搜救潛水員拖了上來。
紀晗看着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男人,眼眶突的就熱了起來。
認識他這麼多年,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狼狽不堪的模樣,而且是爲了除了她意外的女人。
嫉妒嗎?好像不是。
羨慕嗎?好像也不是。
只是有些感慨,感慨他們不知不覺中的變化。
感慨他們的……類似深情的執着。
又過了十幾分鍾,紀雲深也被搜救潛水員拖了上來。
體能耗盡,讓兩人都癱躺在巨大的岩石上,頭頂是漫天星空,可此刻,卻有着莫名的悲傷蔓延。
喬漫知道,這是絕望的氣息。
從林嫣墜海到現在,已經過了六個小時,也就是說,黃金救援的時間已經過了,再加上林嫣不會水,掉進這片禁海,可以說,必死無疑。
二十三歲的女孩,花開的年紀,卻被這片海給吞沒,任誰一時都接受不了。
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傅青山便坐起身,“給我換氧氣罐,我要繼續。”
紀雲深也覺得好多了,跟着坐起了身,“也給我換一下。”
“老紀,你留在上面,洋流的速度越來越湍急,你就算水性再好,也支撐不住,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你的情況難道不是這樣?”紀雲深精緻的眉眼,在忽明忽暗交錯的光色中.愈發的深邃迷人,“我還能堅持,沒事。”.
傅青山再次跳了下去,接着,紀雲深也跳了下去。
即便活着的機率很渺茫,可沒有人願意放棄,也沒有人說放棄。
因爲知道,二十三歲,真的太年輕了,年輕到所有聽到的人都會忍不住的唏噓一聲。
又過了很久,兩人再次被搜救潛水員拖了上來,“他們兩個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現在洋流的速度越來越猛烈,別讓他們兩個再下去了。”
喬漫和紀晗同時點了點頭,這時這刻這一秒,好像除了放棄,什麼都做不了了。
紀雲深本來就感冒了,又在冰冷的海水裡潛了一晚上,加一起,他又開始高燒了。
喬漫擡手朝不遠處揮了揮了手,幾名保鏢立刻走了過來。
她指了指躺在地面上的紀雲深,淺聲道,“把紀先生擡走,送去醫院。”
“好的,夫人。”
幾個人輕手輕腳的的擡起紀雲深,喬漫也跟着起身走過去,想着送他去醫院再回來,可沒想到剛把他放進車裡,他就睜開了眼睛。
掙扎着要起身,卻被女孩推了回去,“這裡先交給傅青山,我們去醫院。”
“不行,老傅這會心裡難受。”
也就是說他怕傅青山想不開,所以用這種方式陪着他?
車裡,喬漫勸着紀雲深。
那邊,紀晗勸着傅青山。
“青山哥,她會沒事的,你不要這樣。”
傅青山闔着眸,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晗兒,我想靜靜。”
現在,所有的安慰和猜測,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