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浩浩蕩蕩令羣雄
十日後
從遠方回來的崔施急匆匆地來見皇帝,皇帝見崔施回來,立即退去了旁人,崔施貼在皇帝耳邊,秘密說了一句話。只見皇帝眉頭頓展,嘴角咧開,欣喜地看着崔施:“當真?”
滿頭大汗的崔施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當真。”
“好!”皇帝敲了一下桌子,“你去告訴他,事成之後,朕給他艾臻所有的權力。”
“是。”
話說南境使者在中境呆了半個月,遲遲不見皇帝回覆,有些不耐煩了,於是再一次要求見皇帝,皇帝因爲無法做決定,所以託詞沒有見使者。
皇帝不情願地把艾臻召來,問其決定。
“東境,好戰之族;西境,書香之邦;此二境與南境相鄰,均對南境虎視眈眈,陛下如果要幫助以貪念著稱的南境,那麼,其他二境同仇敵愾,會使陛下成爲衆矢之的。所以,陛下不可同意傅斗的請求。”艾臻說道。
“可是,人家畢竟都親自上門來了啊。總不能,總不能見死不救啊。”皇帝覺得這樣不太好。
“你是皇上啊。”艾臻望着皇帝,嘴邊的可笑似乎要脫口而出,“沒有必要因爲別人的好言好語,就軟下心來吧。再說,別人的不幸對皇上來說,不是應該是好事麼?”
艾臻的語氣,倒不像是臣子的語氣,反而像是在教皇帝說話。說來也是可笑,一天之內,只要皇帝和艾臻有話交流,準被氣個半死。
“行,諾公說怎麼做,就怎麼做。”皇帝的語氣有些自暴自棄。
艾臻見狀,躬身說道:“還請陛下親自去和使臣說,臣做不了主。”
皇帝低着頭,沒有回他,艾臻見皇帝這副樣子,行了個禮,就走了。
這天晚上狂風大作,竟將宮中的皇旗刮斷成兩半。
興統十年,春。
連天的春雨淅淅瀝瀝,這一天終於放晴,萬紫千紅,展現出了春的生機。
這一天,艾臻在朵珏的房門外心急地等待,雙手插後,腳步徘徊,靜靜地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不光是艾臻,還有艾瞻、何思賢這些艾臻的嫡系人員,都跟着焦急。
一聲啼哭,艾臻雙眼一亮,往門衝去,衆人均喜,產婆從屋內出來,跪下言:“恭喜大人,是位公子呢。”
這一刻,艾臻除了欣喜,還能有什麼呢,身後的衆人均是將喜悅戴上臉龐,紛紛說道:“好啊,好。”“恭喜諾公。”艾臻笑得很開心,迫不及待地想進去。
“大事不好了!”府門外,一位身穿紅衣,看樣子像是一名斥候,呼喊着跑了過來改變了艾臻前行的腳步,回頭望去。何忠問斥候:“何事如此驚慌?”
斥候跑到艾臻面前,彎着腰,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喘着粗氣:“廊……廊州方向,有五萬兵馬正往京城開來,打着衛和蜀的旗號。”
衆人聽聞,臉上的喜色灰飛煙滅,文樞走到艾臻身旁,對錶情有些凝固的艾臻說道:“皇上果然這麼做了。”
艾臻的前腳早已跨上公主房門前的石階,他望了望衆人,可以看出的是,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恐懼,而是怒火,將衣襬放開,艾臻走下階來,對艾瞻說:“傳令,調迅林軍五萬人,駐守京城邊界,沒有我命令,不許開打。”
“是!”艾瞻應聲,出去準備了。
艾臻走到何忠身旁,對其言:“衛王和蜀王的底細、目的,都去給我調查清楚。”
“公放心。”何忠應下便去行動了。
艾臻環顧在場的幾人,冷冷說道:“今日,孤得長子,本應是大喜之日,就是有人,不長眼睛。抓捕之後,碎屍萬段,以儆效尤。”
下午,待一切調查後,艾臻與文樞去了宣室,皇帝見二人來勢洶洶,有些心虛,眼神躲避。艾臻站到皇帝面前,盯着坐在位置上的皇帝,不語。
皇帝流下一滴冷汗,戰戰慄慄地問道:“諾公……有何事?”
“有何事?有何事陛下你自己不清楚麼!”艾臻直言,聲音震天,皇帝一震,直接把頭低了下去,不敢多說。
“公主正在生產之中,陛下公然做出這種讓人厭煩的事情……”艾臻俯視着皇帝,說着說着話鋒一轉,“不過,也好,他們不來,我也是要去找的,正好,正好。”艾臻發笑,笑得陰森無比,讓人驚悚不已,艾臻給了文樞一個眼神,文樞會意地點頭,艾臻就離開了。
待艾臻離開後,皇帝擦了擦汗,鬆了一口氣。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馬上映入皇帝眼簾的是一副聖旨,皇帝驚恐地擡頭,只見文樞很恭敬地說道:“請陛下在天子詔書上蓋璽。”
皇帝拿起詔書看了看,這是艾臻借自己的口吻,早已擬好的討賊詔書:“……衛王平信、蜀王平仁,見利忘義,假傳聖意,妄稱密信,誣告諾公,分明是自己小肚雞腸,也安敢借君令而謀反?膽大妄爲之極,無異於自絕於列祖列宗,着即削出宗室,逆賊不平,天下何安,朕深感不安,即刻封艾瞻爲‘平遠大將軍’,何忠爲副帥,攜皇統之師,逆賊者,天下共誅之!……”皇帝的手在顫抖,明明是自己發出的密信,又讓自己寫聖旨讓勤王之師變成叛軍……這讓他無法下手。
文樞見皇帝遲遲不作決斷,便說道:“諾公知道衛王與蜀王乃小人也,誅殺之後,天下會讚揚陛下之聖明,天下無事,陛下……亦無事。”文樞在‘無事’二字上,多了幾分重音。皇帝嘆了口氣,還是慢慢吞吞地拿起玉璽,蓋了上去,文樞滿意地笑了:“諾公定不會負於陛下。”拿走聖旨,文樞告退。
這樣一來,皇帝整個人都癱了,自語道:“朕精心佈置的一切,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皇叔他們還被艾臻冠爲逆賊,這讓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崔施從後面走上來,對皇帝輕言:“陛下,不必如此苦惱……”
“都是你!”皇帝馬上把隱忍的怒火拋向崔施。
不出半月,衛、蜀兩王聽到頒佈於天下的討賊詔書後,大吃一驚,如此反轉的劇情讓他們的攝政美夢驟然泡湯,正在苦惱之際,艾臻命人送來書信,言只要二人肯投降,便發配原地,可免他罪,二人思量再三,決定投降,誰知身至城下那日,被當場射殺。艾臻借皇帝之令,除其國,殺其子,抄沒其家財、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至此,平姓宗室,無人再敢出頭,艾臻在朝中的地位,越發穩固。
忙碌了半月,艾臻終於可以去看看他心愛的孩子了。
一進朵珏房間,艾臻就從侍女手中接過孩子,他滿臉都是欣喜地看着這個得之不易的孩子,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輕輕地哄着襁褓中的男嬰,男嬰噘着嘴,吮吸着手指,嘴邊還有唾沫,皮膚之白稱得毛髮都閃閃發光,清澈無比的眼睛像極了朵珏,正一眨一眨地看着艾臻。
“你前些天忙碌,這孩子,還沒給起名呢。”尚在休養中的朵珏躺在牀上,問艾臻道。
艾臻捧着孩子,早已看得入迷,愛不釋手,半天才回過神來:“對啊,我忙得都忘了給他起名字了。”
朵珏笑了笑,期待地看着艾臻。
艾臻舒了口氣,望着那孩子的眼睛:“眼神如此澄澈,就叫他殿澄吧。”
“殿澄?”朵珏重複了一遍。
“大殿的殿,澄澈的澄。我希望陛下的朝政,越來越清澈見底。”
對政治一無所知的朵珏聽艾臻此話,略有感動:“好,殿澄……我們的澄兒。”
艾臻看了眼朵珏,微笑之。
出了房門,文樞已在外等候:“公平亂之功,臣子們已準備向陛下奏請,晉封公爵。”
艾臻雙手插後,眼神落在春景上,說道:“皇帝不過十九歲,年輕氣盛,色厲內荏,還想勤王?呵,可笑。”
“但是皇上之心,不可不防啊。”
艾臻伸手,一片桃花瓣落在他掌心,笑道:“又如何,籠中之鳥而已。”
“明日請封之事衆多,臣先去準備了。”文樞行禮,轉身。
“墨舞。”艾臻叫住他。
文樞回過身來:“公還有什麼吩咐。”
艾臻仰頭望着漫天飛舞的花瓣,心悅道:“你不覺得殿澄這名字很好聽嘛。”
文樞微微低首,點頭略笑:“大殿的主人早已明白,固然好聽。”
“呵呵。”艾臻亦笑。
次日,早朝。
“諾公多年來,爲維護大平江山,鞠躬盡瘁,百姓口碑,一致好評。此次誅殺逆賊,更是功不可沒。若不是諾公及時察覺,恐怕天下早已大亂。所以,請陛下封諾公爲王。”鄭率第一個出列說道。
馬上,所有朝臣,一個不剩,都跪下附議。
皇帝無助地望着滿朝文武,癡笑道:“卿等都如此了,朕還會不準?封!封艾臻爲‘諾平王’。”
“臣,謝陛下隆恩。”艾臻沒有跪恩,只是躬身說道。
“如若無事再奏,就退朝吧。”
皇帝剛想離去,艾臻就發話了:“陛下昨日有道聖旨讓臣早朝頒佈,陛下難道忘了嗎?”
皇帝一驚,看着艾臻:“聖旨?”
艾臻從袖中拿出一道聖旨攤開來讀:“……迅林軍統帥艾瞻,護國有功,加封鎮國公;丞相文樞,奇謀頻獻,非其不能平亂,封‘護國公’;吏部尚書何思賢,志慮忠純,封‘敬安侯’,虎狼軍統帥何忠,恪盡職守,訓練有素,多年苦勞不可不褒,着即加封爲‘忠勇伯’,欽此。”
“臣領着謝恩。”聖旨上點名者,一一謝恩。
皇帝震驚地望着艾臻,這道旨,他從未下過,不,甚至說是從未見過,艾臻竟然就這樣自己寫了一道名義上的聖旨,不用徵得皇帝的過目、不用玉璽,就這樣可以了?皇帝的眼神呆滯不已。
“至於王爵,還請陛下準臣世襲罔替。退朝!”艾臻沒有等皇帝的回答,一聲令下,衆人退去,只留得皇帝正襟危坐的滄桑背影。
夜晚,宣室。
只聽得一聲聲玉碎的悲鳴,皇帝在肆意地宣泄自己的不滿,崔施一個勁地勸道:“陛下別砸了,息怒啊。”
“朕當這個皇帝還有什麼意思!有什麼意思!”皇帝邊氣邊哭道,“他艾臻,有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裡麼!”
待到皇帝砸累了,乾脆直接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可恨地拍着地道:“反正那艾臻遲早會把朕廢了,倒不如讓朕好好享受享受現在。”
崔施與幾個公公彎着腰,一塊一塊地撿着地上的碎片,待撿到皇帝身邊時,崔施小聲說:“陛下,艾臻還不敢動您。”
皇帝自嘲道:“不敢動我?諾平王現在還有什麼不敢的?”
崔施觀察周圍,說道:“艾臻一向注重別人的看法,他若現在就敢篡位,那麼天下肯定會有蜚語,這是艾臻不想看到的,所以陛下要堅持住這段時間,等待機會。”
皇帝彷彿是聽懂了什麼,馬上靠近崔施,問道:“堅持?怎麼堅持?”
“陛下應該裝成已經屈服於艾臻的樣子,事事順着其,平時也不要詢問政事,暗自留心即可,如此自有時機出現。”
“這樣真的有辦法讓朝政重歸於朕?”
“陛下安心,水到渠成。”
“好。”皇帝點了點頭。
次日,皇帝沒有上朝,與幾個妃嬪歡愉至天明,艾臻聞此,心中略喜,適逢朵珏生辰,於是在府中設宴,酒醉之時,寫下一首詩:“天似網,地似缸,渾渾欲欲把歌唱。臣似蟲,吾似龍,浩浩蕩蕩令羣雄。”“好詩,好詩。”餘音未落,以鄭率爲首的一衆人拍手叫好。
《草乂紀之天命》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