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玉碎,美人之淚
興統十年,盛夏,清晨。
“怎麼喝得這麼醉。”朵珏摸了摸艾臻的額頭。
昨天是艾殿澄滿月的日子,得益於艾臻在朝中的威望,朝中大臣一個個都要登門拜訪,把整個王府擠得水泄不通,艾臻心情不錯,別人敬酒必然接受,喝了一天的酒,第二天也只能躺在牀上休息了。
朵珏洗漱裝扮好之後,抱着艾殿澄,乘着馬車,進宮去了。
宣室
“讓朕抱抱。”皇帝見了襁褓中的孩子,也不禁露出了笑臉,艾殿澄雖然才一個月大,但那雙眼睛卻異常地明亮,他伸出小手,想要摸皇帝的臉頰。
“和姐姐長得真像。”皇帝低頷,刻意讓孩子摸到他的臉。
“才一個月呢。”朵珏笑道,又將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澄兒好像很喜歡你的樣子呢。”
皇帝捏了捏孩子的臉,孩子竟然笑了,皇帝不由驚喜道:“朕的外甥真可愛。”
“所以你呀,什麼時候也讓姐姐抱抱外甥啊。”朵珏不過心地說了一句。
皇帝的表情驟然變了,剛剛的喜悅也不掛在臉上了,他輕輕地將孩子抱給朵珏,還是撐着微笑將話鋒轉掉:“昨天聽說好多大臣都去姐夫府上了是嘛?”
朵珏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點點頭,嘆了口氣,眼中又露出了些許擔憂:“我看天珉這幾天喝得這麼醉,朝政又這麼繁忙,真擔心他吃不消啊。”
皇帝聽着聽着,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麼了?”朵珏問道。
“姐夫不把朝政歸還於朕,還整天命令朕,遲早有一天要把平家的江山拿走!”皇帝忍不住了,流出了眼淚,泣言道。
“怎麼會?!”朵珏大驚失色,半信半疑地望着皇帝。
皇帝掩面哭泣,身後的崔施上前,躬身對朵珏說道:“公主若不信,可多在諾王身上用點心。哦,對了,爲了陛下安全,還請公主不要聲張。”
朵珏不可思議地看着崔施,還是不敢相信。
“這樣真的好麼?”待到朵珏離去之後,皇帝擦乾了眼淚,問崔施。
“公主生了艾臻的孩子,艾臻不會拿她怎麼樣的,陛下放心就是。”崔施言道。
皇帝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什麼。
出宮門轉角處,朵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御林軍還要加強部署,陛下去哪裡都要稟告給諾王聽到了沒有!”原來是艾瞻在指責士兵,“哦,嫂子安好。”見是朵珏,艾瞻一驚,趕緊行個禮。
朵珏點頭,連看艾瞻的眼神都有些恐懼了,趕緊離開了,不過,她心中又越發得疑惑了。
一直到下午,艾臻才恍恍惚惚地醒來,朵珏爲其擦臉。
“我睡了多久了?”艾臻問道。
“都睡了一個對時了。”朵珏邊洗毛巾邊說道。
“是麼,昨天我太高興了。”艾臻笑言,“澄兒呢,把他抱來讓我看看。”
“澄兒在睡覺呢。”朵珏面無表情,不太情願。
“哦。”艾臻面露失望,看着朵珏,“明天,明天我就奏請陛下,封澄兒爲世子,讓他以後繼承我的王爵。”
朵珏並沒有興奮,把毛巾掛上:“我去看看廚房燉的湯好了沒有,等會天珉趁熱喝了。”
“哦,你去吧。”艾臻並沒有發現公主的異常。
這天夜晚,朵珏看着熟睡的孩子,輕輕搖動他的牀,露出絲絲愜意。曾幾何時,朵珏也是這天下最讓人羨慕嫉妒的女人,皇帝唯一的女兒,受盡了皇室的寵愛,竟成爲了天下男人的志向所在,即使現在,容顏依舊,不改其經歲月磨練的美貌,纖手託頷,依舊是玉中瑰寶,掌上明珠。不經意間,卻見一滴眼淚,從這玉人臉頰流過。
“公主,您怎麼哭了?”幼年就跟着朵珏、現在是陪嫁過來的丫鬟——柳絮,問道。
朵珏擦掉眼淚,望着孩子說道:“我不知道是真是假,皇上告訴我,說天珉想篡位。”
柳絮也表示驚訝,不過她馬上安慰公主道:“不會的公主,駙馬人這麼好,平時都不打罵下人的,怎麼可能會篡位呢,公主可別忘了,當初駙馬可是救過先帝命的。”
朵珏含淚點了點頭:“我也不相信,只是自皇上提醒我以後,我發現天珉身邊的人也越來越怪了。”
“好了公主,別多想了,也許是皇上到了這年齡,不喜歡別人看着,說氣話也不是不可能啊。”
柳絮依舊勸朵珏想開點。
一聲啼哭,打破了這寂靜的氛圍,原來是艾殿澄醒了,朵珏的注意力一時間也被轉移了過去,她抱起艾殿澄,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娘在這呢啊。”
柳絮笑了笑,便忙活去了。
次日,上午,宣室。
“東境兵馬日發強大,屢屢在邊境挑釁,陛下覺得該怎麼辦呢?”艾臻坐在一側,邊看着奏章邊對皇帝說道。
“還請諾王裁決。”皇帝弱弱地說道。
“裁決?”艾臻看了眼皇帝,暗藏笑意,“那就不去管他好了。”說完,輕輕一擺手指,便將奏摺甩到一邊。
皇帝心中驚訝,他以爲艾臻會想什麼法子來阻止東境的擴張,但是艾臻所言與自己所想的辦法,根本不是一回事。“諾王在說笑麼?”皇帝問道。
“本王再怎麼敢開玩笑,也不敢跟陛下您說笑吧?”無比高昂的反問,凌人的劍眉下,炯炯神現的眼睛灼灼地看着皇帝,不經意間就會上揚的嘴角,正是這個時期艾臻特有的氣勢態度。
皇帝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忍住了,桌子底下的拳頭恨不得握着一塊鐵石。
突然,艾臻的管家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艾臻眉頭緊皺地望着他,像是埋怨他的失禮,而管家在艾臻耳邊的幾句私語,卻讓艾臻心情大變。
“嚴重麼?”艾臻面露擔憂之色,輕語道。
“王爺趕緊回府看看吧。”管家急言。
沒有和皇帝打招呼,艾臻直接就離開了,這讓皇帝又一次惱羞成怒。
王府,朵珏房間
“怎麼樣了?”急匆匆趕回來的艾臻問一旁的太醫。
“世子怕是染了風寒。”太醫皺眉說道。
整個房裡,只聽得艾殿澄痛哭的聲音,哭得身嘶力竭的孩子滿臉通紅,四肢也在不停地揮舞,像是被病魔折磨得要死要活。
朵珏哪裡忍心看到孩子經受這般折磨,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
艾臻也於心不忍,於是問一旁的柳絮:“世子怎麼會病成這個樣子?”
柳絮低首回道:“昨天晚上世子一直哭個不停,以爲是鬧覺了,今早摸了摸額頭,才知道是發了燒。”
艾臻愁眉不展,看着太醫給孩子小小的手指上扎針,孩子哭得更厲害了,眼睛早就腫得浮浮的,朵珏不願意再看着孩子,回過頭,溼潤了手帕。
到了這天晚上,艾殿澄的燒終於退了,筋疲力盡的孩子早已昏昏睡去,朵珏也累得趴在一旁睡着了。
艾臻出房門,文樞等候在外,對艾臻說道:“王爺,就等您了。”艾臻點了點頭,於是和文樞一起向書房走去。
“你們都散了吧。”“是。”書房門口,艾瞻在對周圍的僕人吩咐道。
待到人聚齊後,密談就開始了,何思賢說道:“今天下午宮中傳來消息,說是皇上的靜妃懷孕了。”
“靜妃家世如何?”話音未落,艾瞻立刻問道。
“據臣調查,靜妃史氏,父史元,前鎮國將軍,已過逝;有兄一人,名勇,現任徽州寧安縣縣令。”何忠手捧一本本子,念道。
“哼,不過是一個家道衰弱的婦人。哥,就算她生下皇子,也有充分的理由,讓其成爲不了太子,這靜妃也幫不上平傢什麼忙!”艾瞻對艾臻說道。
“不,只要靜妃生下皇子,立刻讓陛下封其爲皇后,立其子爲太子。”艾臻掀開茶蓋,吹了吹。
“這是爲何啊?”艾瞻不解。
艾臻笑而不語,文樞上前解釋道:“靜妃家世已至此,皇宮婦人恐再難出其右,今諾王讓其成爲皇后,一來可杜絕天下疑心,二來也可讓其他妃嬪再無妄想。將軍不妨思之,若一家世顯赫的妃嬪成爲皇后,則其族人定會幫助陛下,諾王的敵人,便會多一羣。”
“哦,哦……”艾瞻點頭,恍然大悟。
“陛下遲早會有皇子的,長痛不如短痛,立一個無依無靠的皇長子,豈不美哉?”艾臻端起茶杯,欲飲之時,眼神忽然被前方所吸引:兩根高長的燭臺,照亮着門前黑暗的地盤,一個黑色的身影微微乎乎地被燭光映照在書房內地。
“誰在外面?”艾臻警覺,黑影立刻往左邊的方向逃竄而去。
艾瞻馬上拔劍,破門而出,左右巡視,漆黑的晚上即使藉着微弱的燭光也看不清遠方,艾臻等跟着出來。
“被他跑了。”艾瞻氣憤地收劍。
“怎麼辦殿下。”何思賢問道。
“查,不要聲張地去查。這幾日,也不要聚集商談了。”艾臻皺眉道。
“是。”
把近期事宜都安排好後,艾臻回到朵珏房內,見朵珏已醒,面容呆滯地坐在椅子上,艾臻便走近,露出微笑,輕輕地撫摸了下朵珏有些凌亂的頭髮,誰知一剎那間朵珏竟狠狠地抓住了艾臻的手,雙目中隱隱的怒火,似乎要將艾臻的笑容化爲灰燼。
“怎麼了公主?”艾臻疑惑道。
“爲什麼……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朵珏的眼淚伴隨着憤怒,一併涌出。
艾臻亦察覺到了異常,笑容頓斂:“什麼事?”
“爲什麼要奪我們家的江山!”朵珏站起來,彷彿是浴着火,憤怒、失望、傷心,喧囂着她的內心,她將艾臻的手用力地拋開。
“剛剛那人,是公主你麼?”艾臻並沒有急着解釋,反而是異常地鎮定,沒有絲毫弱勢地問朵珏。
“本來我是不相信天珉會這樣的,我只是去找天珉罷了,可是……可是!”朵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內心的五味雜陳,讓她如何能接受得了這番現實。
二人的爭吵太過激烈,不經意間將艾殿澄鬧醒,孩子又哭了。艾臻不由地看了一眼孩子,本來還想說什麼的他頓時什麼都不想再說了,他看着公主,嘆了一口氣:“總之,公主近日還是在府中休息爲好,我會派人來侍奉公主,還請公主,不要做傻事。”言畢,他朝公主低頭以示禮儀,便出門去了。這是臣子對皇室的行禮,這種禮儀讓朵珏爲之心碎,她整個人癱倒在牀邊,哭泣不停。
這天晚上沒有月光,艾臻一個人獨守空房,“是利用麼?”碎碎念道的他,早已
分不清眼前的現實,但是可以看清的是,有一滴眼淚正從他的臉頰緩緩流下。
《草乂紀之天命》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