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郁斜靠在車廂壁上認真地翻看着手上的書,蓮蓉偷瞄了一眼安靜看書的林馥郁,又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的一角,隊伍前穿着金黃色鎧甲的男人,格外扎眼,他偶有回頭,正好碰上蓮蓉探究的眼神,抿嘴一笑,嚇得蓮蓉趕緊放下窗簾,雙手捂着胸口,那裡如戰鼓般震的直響。
蓮蓉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林馥郁的眼睛,她勾起嘴角,瞭然一笑。
就在前幾個時辰,林庭哲將她接出壽王府來到京郊,官道上擠滿了士兵,林庭哲貼心地跟她解釋,這是爲了彰顯天子愛民如子,皇帝派五千御林軍在副統領蘇傲雄的帶領下,護送巡按御史與賑災糧一同前往沽州,如果不是聽了他的解釋,她以爲自己誤闖進了某個戰場。
再看她身後,壽王府的七夫人出門,王府自然也不能怠慢,由田博帶領三百王府府兵,貼身護衛林馥郁得安危,林馥郁心裡明白,名爲護衛,實爲監視,可不管怎樣,現在她已經出了王府,以後的事情,他們就掌控不了她的自由了。
她們與御林軍在京郊碰頭,出於禮貌,林馥郁自然要下馬車與蘇傲雄見禮,只是那蘇將軍看她的眼神,有些哀傷,蓮蓉見到蘇傲雄,反應更是激烈,她渾身顫抖,本就不太好的面色,更加難看,她甚至都不敢擡眼看蘇傲雄。
林馥郁見這兩人不尋常的表現,又得知蘇傲雄是林庭哲多年的好友,她衝着蓮蓉壞笑,蓮蓉躲閃的眼神,讓她更加確定,這倆人曾經是戀人,林馥郁像個吃瓜羣衆一般,也不說破,安心吃瓜。
馬車晃得太舒服,不知不覺中,林馥郁抱着書沉睡,待她醒來的時候,神秘的黑夜已經拉開了序幕。
“是到地方了嗎?”林馥郁睡眼朦朧的支撐起身體,懶懶的伸了個懶腰,用手搓揉着眼睛,小聲問着蓮蓉。
“小姐,哪有那麼快!我們到了驛站,二少爺說要在這裡住一晚,明個兒一早再出發!”蓮蓉幫林馥郁整理着讓她睡得褶皺的衣服,時不時地擡頭笑着對她解釋道。
“哦!”林馥郁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奏起了交響樂,她摸着肚子,光顧着收拾宋筱雨了,中午壓根就沒有吃飯嘛!
“鬱兒的腿可還方便?”林庭哲與蘇傲雄一前一後向林馥郁走去。
“沒事兒,太醫的藥膏很是好用,更何況,我哪有那麼嬌弱。”林馥郁展示一般的轉了一圈,如仙子般將要飛起,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挺好,那就走吧,想必你也餓了。”林庭哲寵溺一笑,拉着林馥郁的手就往驛站的大廳走。
林馥郁的眼神掃到這裡到處都有把守的士兵,他們目不斜視,威嚴不可侵犯,她突然有種血液沸騰的感覺,如果可以,她真想成爲他們中的一員,與戰士們一同保家衛國。
林馥郁與林庭哲、蘇傲雄圍坐在一張桌子旁,各式煮菜、蒸菜被一一擺上桌,一看到這些菜色,林馥郁不禁有些腦袋疼了。
“四妹妹,可是這些飯菜不合胃口?”蘇傲雄貼心地詢問林馥郁,言談之間,兩人好似熟識。
“嗯?”林馥郁對於這種熟絡,以爲是因爲他和蓮蓉的關係纔會跟她很熟的樣子,她不自在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青菜放入嘴中咀嚼,表情誇張地說着,“味道不錯。”
“嚐嚐這個,你以前最愛吃了。”蘇傲雄將一盤菜推到林馥郁的面前,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她。
林馥郁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情人之間,對朋友用這種眼神或許有些曖昧了,她心中警鈴大作,頓感不妙,急忙回頭以眼神詢問蓮蓉,可蓮蓉卻低着頭不敢看她,‘該死。’
這蘇傲雄長相剛毅,身體強壯、皮膚黝黑、穿着一身鎧甲更顯得他男人味兒十足,再看看林庭哲專心乾飯,一臉享受美食的樣子,看來,他對林馥郁與蘇傲雄過去的事情也是知道的,蓮蓉更不用說了,她自小就跟着林馥郁長大,有什麼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呢!就連一旁的田博都能看出蘇傲雄與林馥郁的關係微妙,林馥郁又是絕頂聰明之人,用腳趾頭扣扣地都能扣出秘密來了。
林馥郁沉着臉,不再說話,也不看任何人,彷彿她的世界只有這一桌子的菜,她太餓了,當務之急,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我吃飽了,先去休息了。”林馥郁放下筷子,起身禮貌地跟林庭哲與蘇傲雄告辭,在驛站侍衛的帶領下,來到休息的房間,田博帶人守在屋外,蓮蓉跟着林馥郁進入房間。
林馥郁生着悶氣,也不理蓮蓉,挎着臉瞪掉鞋子,翻身躺到牀上,拉開被子就睡。
蓮蓉知道林馥郁生氣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掉着眼淚,不知道她在懲罰自己,還是在懲罰林馥郁。
“你明明什麼都知道,爲什麼在馬車裡不告訴我?”林馥郁知道蓮蓉一直跪着,畢竟蓮蓉跟着她這麼久了,對她又好,她實在有些不忍心,氣得坐起身,壓低聲音跟蓮蓉吼着。
“小姐,蓮蓉錯了。”蓮蓉抽泣着,知道田博守在門外,同樣壓低聲音說着,“剛見蘇將軍的時候,蓮蓉也很震驚,想着小姐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起過去那些傷心往事了,就,就沒有告訴您。”
“你是蠢嗎?”林馥郁氣不打一處來,真想敲開蓮蓉的腦殼看看裡面到底長了些啥,“他護送我們去沽州,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秘密能瞞多久?”
“奴婢,奴婢沒有想到。”蓮蓉可憐兮兮地擡頭看向林馥郁,她知道自己又給林馥郁添麻煩了,氣自己沒用,狠狠地敲擊自己的腦袋,“奴婢真是笨死了,笨死了。”
“好了,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林馥郁趕緊下牀抓住蓮蓉的手,她額頭上的傷還沒好,這麼打下去,那不直接打傻了啊,“記住,以後不管事情大小,一定要跟我商量,不許自己瞎拿主意,這是命令。”
“是,小姐。”蓮蓉陷入深深的懊悔中,無法自拔。
“以後咱們見了他,躲着走就是,能不碰面,就不碰面,你也不要單獨見他,聽明白了嗎?”林馥郁不放心地叮囑蓮蓉。
蓮蓉乖巧地點頭,經過這次的事情,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張給主子添麻煩。
真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安頓好了蓮蓉,在馬車上睡得太多,林馥郁一邊想事情,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書,窗戶呼啦一下,屋內的燭火晃了幾晃,一個身影閃進房間,手指在蓮蓉身上一點,她便沒了動靜,林馥郁盯着眼前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等着他先開口。
“鐺鐺鐺。”田博見屋內燭火晃動,警覺地敲了下林馥郁的房門,夫人的房間,他不敢妄進,“七夫人?”
“怎麼了?”林馥郁眼睛盯着蘇傲雄,鎮定自若地迴應田博。
“時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有事兒喊奴才,奴才就在門外。”田博試探性地說着。
“嗯,好的,看完書我就睡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呢!”
“謝七夫人。”田博眉頭微皺,側耳仔細聽了一下,屋內沒了動靜,他還是不敢放鬆,繼續警惕着。
林馥郁與蘇傲雄就這樣對視着,誰也不先開口,林馥郁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蘇傲雄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鬱兒!”蘇傲雄先開了口,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像羽毛般撩撥林馥郁的心絃,他的神情哀怨,讓人忍不住想幫他撫平創傷。
“蘇將軍,請自重。”林馥郁狠了狠心,聲音清冷,她不想再與蘇傲雄有任何糾葛,她們如果再一次有交集,只會害人害己。
“鬱兒什麼時候與我這麼生分了?”蘇傲雄低落一笑,眼底閃現仇恨之色。
“不管從前怎樣,如今我已爲人妻,蘇將軍再如此,可知將置鬱兒於何地嗎?”林馥郁也不跟他客氣,直接進入主題,與其磨磨嘰嘰,不如直接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
“如果不是他壽王橫刀奪愛,你我早就結爲連理。”蘇傲雄激動地靠近林馥郁,眼睛因憎恨而通紅,樣子着實有些嚇人,林馥郁纔不會讓他靠近,光着腳丫子閃身躲過他的鉗制。
“我是太尉大人送給壽王的玩具,你清醒一點兒吧,我們都是太尉手中的棋子,根本就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林馥郁向蘇傲雄射去無數把隱形的刀子,扎的他疼得直不起腰。
“不會的,太尉大人答應我的。”
“答應你什麼?”林馥郁步步緊逼,“他讓你做什麼?只要你完成他交給你的任務,你就能得到我嗎?”
“你?你怎麼知道?”蘇傲雄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馥郁,他有些恍惚,這還是那個他的鬱兒嗎?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我很陌生?”林馥郁貼近蘇傲雄,蘇傲雄跟着了魔似的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林馥郁鬼魅一笑,繼續說道,“蘇大哥,你還愛我嗎?”
“愛,至死不渝。”蘇傲雄堅定的點着頭,含情脈脈地看着林馥郁,情不自禁地擡手將林馥郁攬進懷裡,是她,就是她,她還是那個委屈了就蹲在太尉府花園橋下等着他的那個小女孩兒;她還是那個滿眼都是他,會鑽進他的懷抱,互相取暖的小女孩兒。
“蘇大哥,謝謝你這麼愛我,但我很抱歉,我不想成爲太尉手中的劍,最後刺向你,又刺傷我自己。”林馥郁推開蘇傲雄,這個擁抱已經足夠了,就當給過去做個道別吧!
“你是不是愛上君楚曦了。”仇恨的種子又深深地埋進了蘇傲雄的心裡。
“跟他有什麼關係?”林馥郁無奈搖搖頭,“我不愛他,也不會愛你,我只愛我自己,我想要活,不想參與進你們男人的爭鬥之中。”
“不會的,我會保護你。”
“你的家族是能對抗皇室?還是能對抗太尉府?醒醒吧!”林馥郁嘲諷的眼神刺痛了蘇傲雄,“今日我與你的談話,希望你不要說給二哥聽,他是可以爲了太尉府而犧牲我性命的人。如果你還想你我能再活着見面,就好好想想今日我跟你說的話吧!”
蘇傲雄頹廢的一屁股坐在圓凳上,他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今日的打擊對他可不小,林庭哲答應他的一切,被林馥郁幾句話戳得連個渣渣都不剩。
林馥郁看着蘇傲雄,這個男人不是林太尉與林庭哲那種善於心計之人,完全就是個鐵憨憨,一根筋。往往就是這樣的人,最是容易被人利用。她擔憂的皺起眉頭,希望將來他不會成爲她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