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踏出都督府, 才發現境況已經比原先設想的更加複雜,整個江都都被黑白靈狐制住,整個街上空無一人, 江都原本是駐兵之處, 車水馬龍, 但現在卻變成一個死城, 寂靜無聲。
當我在前幾日遇見夜修的樹林找到無歡的時候, 似乎已經遲了,我吃驚看着他懷裡攬着夏冰站在樹林中,夏冰早已昏睡過去, 而無歡看上去似乎很清醒。
無歡說他喜歡夏冰,他要將夏冰提上天庭做個小仙, 他要和她在一起, 無論是天庭還是凡間, 甚至是地獄。
無歡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認真,但我覺得他很可能是中了黑白靈狐的妖毒, 一個仙君會被妖毒迷的如此神魂顛倒,我也是第一次見識。
無奈,只能祭出鎖仙陣將無歡困在樹林中,他若是這樣衝回天庭,必定只有死路一條, 他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歇斯底里的要衝出陣來。
無歡中的妖毒來自夜修, 我自然絕不能放過他, 無論是誰指使他這麼做, 根本不值得原諒。
用了追魂術尋找夜修,他竟然回到了我出生的千狐山, 六百年前那裡已經燒成一片廢墟,自此上天之後我便沒有再回去過,我的阿孃就是死在那裡的。
按了雲頭,騰空而上,未幾便回到了那裡,山林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富饒,我站在雲端,隱隱可以看見無數千年狐妖停在半山。
小唯被我鎖在袖中原本很安靜,但大約是嗅到了夜修的氣味,開始在我袖中翻騰,爲了不讓她影響到我,我一震衣袖,小唯這才暈了過去。
進了山中,回憶卻捲土重來,我在這裡生活了近五百年,日子雖如過眼雲煙,但留下的卻是永遠難以磨滅的感情。
我以爲在天庭的修煉可以讓我忘記痛苦,但事實卻是那些修煉最多隻能讓我假裝忘記痛苦。
“你阿孃就是死在這裡的。”
在他說話之前,我就已經聽見他的腳步聲,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
停下腳步,山洞四周浮起一層熒色,很淺很淺的綠,這個四方妖陣需要耗費大量妖術,他如此辛苦,先是利用小唯,再是利用無歡,難道就只是爲了困住我?
我不記得我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了。
“你卻上天成了少天君,享天下香火。”
他走到我面前,神情穩重,一開始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到了後來卻有了幾分激動,“你阿孃很美,是紅狐一族中最美的,我曾經送來聘禮想迎娶她,卻被她拒絕了,開始我以爲是我不夠好,後來才知道她愛上了一個天君,與她,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那個天君從未想過要帶她上天,他騙了她,一次又一次,最終要了她的性命。”
我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天君就是我的父君,可惜我對我的父君也是不甚瞭解。
“所以你希望我的死能讓我的父君體會到你的痛苦?”
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我無論是死是活都不能讓我的父君痛苦,夜修不瞭解天神,在天庭他們幾乎沒有感情。
夜修臉色恢復平靜,我搖了搖頭,不敢相信,“你真的覺得這個破妖陣可以困住我?”
“破妖陣?” 他突然變幻回狐妖,黑白相間的皮毛,非常好看,接着說,“就算拼了命,也要你死在這裡。”
四周淺綠色光芒逐漸泛開,竟然浮現出一行行天條文字,這種鎮山咒只有修成天神之後纔會,且威力驚人,突然清醒過來,“夜修,這陣法是誰教你的?”
夜修冷笑了一聲,“幽雲少天君,你也害怕了?”
當時他並不瞭解我,我真的不是太在乎別人的死活,當然無歡除外,他雖然常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我還是不太捨得他。
嘆了口氣,“我的確害怕,卻不是爲了我。”
袖中小狐狸因爲咒法而翻天覆地的翻騰,黑色油紙傘旋轉着飛出,傘面漸漸變成硃紅色,勉強可以護住我,對抗天條。
原本我想過要將夜修帶出狐山,他卻飛身狠狠咬了過來,拼盡全部妖靈,無奈搖了搖頭,硃色傘面亮出鮮紅,夜修過分低估了我在天庭這六百年的修行,甚至尚未靠近,身上就多了幾道傷口。
外面成百上千的狐妖飛奔而入,卻因爲我頭頂罩着的仙傘而無法靠近,四面山壁上的天條越來越亮,浮現半空中。
我最後問了一遍,“這個仙法是不是天庭教給你的?”
這簡直就是一句多餘的問話,天庭一早就想我死,是玉皇大帝,是王母,還是另有其人。
來不及再多問了,在千狐山就要坍塌之前,仙傘將我帶上半空,我突然伸手去抓夜修,他卻拒絕了我。
他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是,“我雖然不能娶你阿孃,卻可以和她葬在一起。”
整個千狐山在我的眼前轟塌,就像幾百年前在我面前化成灰燼一樣,我騰在雲上,心裡百味雜陳,這世上太多事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比如說愛上一個人,再比如說忘記一個人。
六百年,只爲了能我阿孃葬在一起。
只可惜夜修不過是天庭衆多炮灰中的一個而已,他即便深情,也不夠聰明,所以死了也不算可惜。同他比起來,我的父君的確要高段許多,要想在天庭生存下去就只能變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