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洛凝眉頭一皺，擡眼仔細看去，只見那人穿着一身又髒又皺的粗布衣裙，包着頭巾，臂彎裡挎着一隻舊籃子，故意裝出駝背跛腳的模樣。
但那風流的體態和媚到骨子裡的妖嬈之氣卻無論如何也掩不住，也沒有逃過顧洛凝的眼睛。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城中五芳樓所見的那個老闆娘，柳如芳！
眼見她今天並沒有穿惹眼的紅色衣裙，也沒有濃妝豔抹，甚至連往日那渾身的歡場風塵味兒也絲毫瞧不出來了。
假如不是顧洛凝前世練就的觀察力異常敏銳的話，恐怕只會像旁人那樣把她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的醜陋民婦，連正眼都不會去翻一下。
還記得當初自己剛剛到建興城的時候，懵懵懂懂地被捲入那場陷害瀾修的風波之中，那時節這個八面玲瓏的老闆娘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還曾經用贈酒的方式陰了她一招，也差點兒讓自己成爲那場陰謀的間接幫兇。
儘管後來那壇倒黴的酒被歐陽雨瀟使計中途換掉，沒有最終變成誣陷的證據，但顧洛凝仍然對這個女人恨得咬牙切齒，哪怕對方十有八九也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
而此刻見柳如芳故意喬裝打扮成這副模樣出現在此處，不能不讓她暗暗心驚，當初還會與這個女人見面的預感居然真的應驗了。
眼見她手中提着那隻籃子，正低頭緩步走來，顧洛凝趕緊閃身避到一旁，同時不免心中大感疑惑。
難道她拎着這個籃子是要給誰去送東西麼？
作爲建興城內大名鼎鼎的五芳樓老闆娘，親自動手去幹這種小事兒顯然是在開玩笑，即使去送東西，也不至於打扮成這副模樣。
很顯然這其中另有隱情，那麼，她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顧洛凝好奇心起，同時又想起她與李志高之間似乎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而現在李志高突然表態願意投入瀾修的麾下，讓人不能不心中起疑。
這男人城府極深，絕不簡
單，又有着錦衣衛的特殊身份，實在無法令人放心，卻又不好入手調查。
而假如能把突破口着落在柳如芳這個女人身上的話，說不定就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想到此處，顧洛凝不再遲疑，見柳如芳從旁邊走過，便立即伺機跟了上去。
只見她沿街一路向南，徑直出了城門，又折向西邊，朝荒僻的城郊而去。
顧洛凝越來越是奇怪，心中暗想，不出意料的話，這柳如芳孤身一人跑到這種地方來，應該是想和什麼人接頭，看樣子她身上的確藏着不少秘密。
好吧，本姑娘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搞什麼鬼。
當下更加小心仔細，不急不緩的跟在對方後面。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柳如芳從茂密的林子繞進一片僻靜的山谷，繼續向前走，又來到山谷深處一座破舊的院落。
與其說是院落，不如說是廢墟更恰當，但見滿目斷壁殘垣，荒草叢生，顯然是荒廢已久的。
顧洛凝正在想這接頭地點如此隱秘，不知道會是什麼人安排下的，就聽柳如芳忽然衝其中一間勉強還有房頂的破屋子連聲叫道：“爹爹，爹爹。”
顧洛凝隱在暗處不禁一愣，但轉念一想，這多半就是在接頭了，只不過暗號稍顯奇怪些。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片刻之後，那破屋子裡真的走出一個鬚髮花白，滿臉書卷氣的老者，只是神情中帶着幾分落寞與滄桑之色，看樣子絕不是尋常人。
他看到柳如芳後，頓時展顏一笑，但隨即又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這才上前拉着對方的手，驚喜交集地叫了句：“阿囡，你來了。”
柳如芳也趕忙攙住那老者道：“女兒多日不曾來，爹爹身子可安好？”
那老者點頭道：“好，好，阿囡來了，爹爹便什麼都好了。”
“爹爹，我們到房裡去說吧，女兒給你帶了許多好吃的。”
“哎，哎。”
兩人說着便走進房去。
顧洛
凝看在眼中，卻不禁大吃一驚。
怎麼？這女人不是來接頭的，而是真的來給人送飯？對象還是她爹！
事情難道只有這麼簡單？這實在無法讓人難以置信。
況且大名鼎鼎的五芳樓老闆娘的父親怎麼會住在這種荒郊野外的破屋子裡？
顧洛凝小心翼翼繞進院中，來到那間破爛不堪的屋子前，從窗口向內望去。
但見屋中同樣是一片破敗之相，除了牀鋪和一張缺了小半個的桌子外，其他什麼也沒有。
那兩人正坐在破桌前，柳如芳從籃子裡依次拿出幾樣葷素菜餚和饅頭糕餅，還有一些便於存放的臘味，最後又拎出一隻小罈子。
揭開上面的封泥，醇厚的酒香立刻在室內散逸開來，跟着又幽幽地飄出窗口……
正是醴酪特有的甘冽味道。
那老者伸着鼻子使勁嗅了嗅，然後一把抱起罈子，“咕咚，咕咚”的灌了起來，根本不去理會桌上那些吃食。
柳如芳作勢要去搶那壇酒，同時嗔道：“爹爹舊時傷了心脈，不可這般暴飲，早知如此，便不帶酒來與你了。”
那老者卻不理會，暢快的笑道：“哈哈，你知道爹爹自來就是好酒，寧願少吃幾頓飯，也不肯舍卻這杯中之物，只可惜這些年，哎……”
他說到最後，神色忽然一黯，像是想起了什麼。
柳如芳也跟着紅了眼圈兒，然後勸道：“爹爹莫再難過了，天可憐見，以後咱們再也不用受那些苦了。”
“呵呵，對，對！”那老者笑了笑，仰起脖子將壇中的酒喝得涓滴不剩，這才意猶未盡的抹了抹嘴，開始吃飯。
柳如芳一邊在旁侍候，一邊說道：“爹爹，你先在這裡委屈幾日，等到新皇登基大典舉行之日，便會下詔大赦天下，到時咱們父女倆就可以好好在一起了，說不定爹爹還可以重新起復，再入朝爲官呢。”
那老者渾身一震，瞪着眼睛問道：“什麼？新皇登基？哪裡來的新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