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芳有些興奮地答道:“爹爹,你剛回來沒幾日,自然還不知道。如今建興城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先帝退隱,將皇位禪讓於剛出生的小皇子,由晉王攝政輔佐,登基大典之期已昭告天下,便定在下月初十,現在算起來也沒多少時日了。”
那老者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建章太子繼位至今還未及一年,爲何會突然退隱禪位?而且還讓晉王殿下輔政,這實在太……難道朝中突然發生了什麼大事不成?”
柳如芳道:“這個女兒便不清楚了,爹爹何必計較那麼多呢,只要屆時宣佈大赦天下,能讓咱們父女團聚,不就好了。”
那老者沒再答話,只是眉頭緊鎖,扶額沉吟不語。
過了半晌之後,便催促女兒趕快回去。
柳如芳也不再多說,又囑咐了那老者幾句,匆匆收拾了籃子便起身出了門。
顧洛凝也趕忙躲到僻靜處。
她萬萬沒想到,這女人今天喬裝打扮出來是真的爲了父女相見。
儘管不敢向西,但看他們兩個人的神情,卻又不像是在故意做戲。
而且聽剛纔那番對話的意思,似乎柳如芳的父親還曾經是周國的官員,因爲犯了什麼事兒,才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難道這和柳如芳當年參與陷害瀾修有什麼關係?
顧洛凝思索了半晌,卻沒理出什麼頭緒,看來要想搞清楚這其中的原委,只有把杜川他們撒出去搜集情報了。
算算柳如芳已經差不多走遠了,現在也沒必要去驚擾她的父親,顧洛凝決定趕快離開這裡,回去之後再做決定。
她想到這裡,便悄無聲息的繞出院子,然後按來時的路向谷外走去,不多時便轉回到了外面那片林子裡。
可就在這時,她卻猛然間發現柳如芳就站在前方不遠的地方,竟然沒有走遠,而且正望向這裡,似乎正等着自己出現。
顧洛凝再想找地方躲避時,卻已經來不及了,不覺又是尷尬又是吃驚。
她這兩輩子尾隨盯梢、潛伏偵查不知道幹過多少次,除去上回被沙戎單于朱邪天心意外發現外,其餘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卻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女人面前失了手。
要提起朱邪天心,好歹還算是個武功極厲害的狠角色,可柳如芳只是個普通的歡場女子,怎麼會發現自己在跟蹤她呢?難道這五芳樓的老闆娘竟然真人不露相,其實懷有高深莫測的武功嗎?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早便應該發現自己,何必等到父親的藏身之地暴露了,這才揭破?
難道這其中暗藏着什麼陰謀不成?
想到這裡,顧洛凝不自禁地便緊張了起來,有點兒後悔今天的決定實在太過於草率了些,當下一面暗自戒備,一面在心中想好待會萬一遇險時的脫身辦法。
不過那柳如芳似乎比她更加緊張,雖然表面上平靜,看不出任何喜怒,但眼神中卻帶着幾分驚惶,開口問道:“果然洛百戶大人,不知爲何要暗中跟蹤小女子?”
顧洛凝反問道:“柳姑娘既然什麼都知道了,爲何還要明知故問?”
“大人何出此言?”柳如芳眉頭一皺。
顧洛凝冷笑道:“不必再裝了,打從第一次見面,你就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是錦衣衛百戶,只是被李同知利用的一枚棋子罷了,那次贈酒陷害晉王殿下就是他指使你的對不對?”
柳如芳頓了頓,然後點頭答道:“大人方纔所言有些是實,有些卻並不盡然。當初在五芳樓我雖然瞧出你是女子,絕不是錦衣衛,但卻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也不知李同知爲何要吩咐小女子贈酒給大人。直到事後好久,從那些到五芳樓來飲宴的朝廷官員談話中,我才隱約猜出些眉目來,原來百戶大人竟是大夏的公主。”
顧洛凝哼了一聲道:“不知道其中緣由,卻甘心爲其所用,據我所知,柳姑娘和李同知的關係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吧?”
“公主若是不信,小女子也沒有辦法。”柳如芳嘆了口氣道。
顧洛凝道:“信與不信如今都已經沒什麼要緊了,不過李志高此人陰險狡詐,姑娘瞧着卻不算奸惡之人,爲何要與他同流合污?想來是你迷戀此人,愛上他了吧?”
柳如芳臉上一紅,那嬌羞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
但隨即又恢復如常,說道:“公主想是對李同知有所誤解,他……他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哦?此話怎講?”
柳如芳嘆了口氣道:“公主既然一路跟來,想必方纔的事情都已經看到了,你可知家父爲何會淪落至此?”
顧洛凝當然很想知道,但嘴上卻故意說:“令尊大人的事與那李志高有何關係?”
“公主莫急,聽小女子慢慢道來。”
柳如芳又長嘆了一聲,緊接着便幽幽的講述了起來。
原來她本名柳若華,家中世代官宦,父親更是在二十幾年前高中狀元,一路平步青雲,仕途暢達,放了兩屆外任之後,便回京進入吏部供職,深得當朝天子信任,最後官至尚書,並進入內閣。
可惜好景不長,因他爲人耿直,得罪了司禮監那班太監,朝中也多有政敵,終於在十年前皇位更迭之際,因言遭人陷害,被繼位的崇德皇帝判了流刑,發配到蠻荒煙瘴的西南地區,家人也因此受了牽連。
母親與她被沒入教坊司,爲奴爲妓,那些與父親爲敵的朝中重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日日都來光顧,母親不堪受辱,終於自盡。
那些人便將目標轉移到柳若華身上,甚至建興城內的普通人,只要使得起銀子就可以在她這個尚書小姐身上肆意凌辱。
而當年她才十四歲。
那段地獄般的日子是她這一生永遠都不想回首的,直到有一天,李志高突然出現。
他沒有那副淫猥不堪的嘴臉,也沒有將柳若華當做官妓,每次來只是與她說話、彈琴、聽曲,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他不知用什麼方法將她帶出了東城教坊司的大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