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倒黴的路小佳

看似萬般委屈, 替陌生異性擦拭着後背的碧兒,實則已不知神遊到何方去了。雙眼怔怔地看着某處,卻半點不聚光。連路小佳轉過身來, 盯着她瞧了半天, 她都不曾發現。

“你在想什麼?”被無視良久的某人, 終於忍不住問到。

冷不丁地冒出一個聲音, 嚇得碧兒抖了抖, 回神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想都沒想,將手裡沾滿水的毛巾, “啪”地扔在他的臉上。

乾淨利落地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碧兒纔想起自己剛纔是在做什麼, 心虛地抽了抽嘴角。再看看杵在木桶裡的那人, 好似被她怔住了, 臉上頂着張溼漉漉的帕子,一動不動。

碧兒慌忙的伸手將毛巾從他臉上抓下來, 也不去看他板着的臉,嘴裡卻還在嘀嘀咕咕的埋怨:“沒事兒突然轉過來做什麼?想嚇人啊!”

被打得有些發懵的路小佳鬱悶極了,過了半響才問:“當丫頭的,連怎麼伺候主子沐浴都不會麼?”

不屑地癟癟嘴,碧兒脫口而出:“我家少爺沐浴是很講究的, 怎麼會在大街上……”

猛然察覺自己失言, 她連忙閉嘴, 轉過頭不再搭理他。離開了這麼多年, 她還是沒能改口, 還是把那個風華絕代的少年當做自家少爺。

少爺!她說的是少爺!

明明記得她家主子是那個臭丫頭,怎麼這會子又變成了少爺?

再看她此時的不自在, 他心裡更是疑惑:“不是小姐嗎,怎麼成了少爺?”

“幹你什麼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她將手裡的毛巾扔進水裡,轉身道:“要你管!”

眼看着她越走越遠,路小佳的嘴角開始抽搐,對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去哪兒?我還沒洗完呢!”

微微頓了頓腳步便又繼續往前走,她頭也不回,揮揮手,說:“我不幹了!”

“你站住,回來……”

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的路小佳,氣急敗壞地嚷嚷着。可是,對方根本就不買他的帳,揹着小手走得很是歡快。

揚手狠狠地砸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在烈日下,綻放出七彩的光華。

負氣般的扭過身,就看到有人正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先前還忿忿不平的心,瞬間變得冷靜。眯着恢復冷漠的眼睛,他開始仔細打量來人。

傅紅雪一身黑衣黑褲,自從他來到邊城,就是這副打扮。他的臉卻是蒼白的,白得幾乎透明,就像是遠山上恆古不變不化的冰雪。他走的很慢,左腿先邁出一步,右腿再慢慢地跟上。

面對這場生死對決,從他身上看不出半點急躁,甚至是冷靜地可怕。

路小佳揚了揚嘴角,對一直在旁邊的馬芳鈴說:“你可還願幫我擦背?”

聽到他的話不由怔了怔,馬芳鈴咬着脣,深深吸口氣走了過去,從水裡撈起被人扔掉的毛巾。只要他能殺了傅紅雪,擦個背又有什麼關係?

這時,路小佳很舒服地嘆了口氣,擡手捻起一粒花生剝了起來,眼角卻不自覺地往上瞟。不遠處二樓的窗口,一抹翠綠一晃而過。

待傅紅雪走到離他不到兩丈的地方站定,他在等,等這人洗完澡,好和他決鬥。

“喂,過來、過來。”路小佳招了招手,卻不是在喊傅紅雪。

躲在窄門裡的丁老四和胡掌櫃,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站到木桶的兩邊,聽候路小佳的吩咐。

伸手指着來人,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看仔細了,他可是你們要我殺的人?”

丁老四遲疑地看了看胡掌櫃,兩個人終於同時點了點頭。

“你們真的要我殺他?”

“當然。”丁老四立刻答道,好似怕他會反悔一樣。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好,我一定替你們把他殺了。”說着,他伸出一隻手,慢慢拿起木架上的劍。

傅紅雪握刀的手立刻握緊,靜靜地注視着他的舉動。

茶樓的二樓窗口站着幾個人,他們也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街上的人。

“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子昕突然開口小聲問道。

玉仁懶懶地倚在窗邊,挑眉道:“你不是對他很有信心的嗎?”

“哧……”君琰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戳戳捏得他生疼的爪子,說:“就是,你緊張什麼?莫不是覺得他會輸?”

順手擰了他一把,子昕啐他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別鬧了,你們快看!”

只聽站在另一個窗口的丁靈琳驚叫一聲,衆人忙朝樓下張望。

地上躺着兩個人,鮮血不斷地從傷口裡冒出來,流了一地。然而,倒下的人既不是傅紅雪,也不是路小佳,而是丁老四和胡掌櫃。

詫異地看着殺了兩人的路小佳,馬芳鈴帶着哭音大聲叫了起來:“你……你這是做什麼?你要殺的人不是他們,是他!是傅紅雪!”

路小佳忽然笑了,轉過頭,看着同樣詫異且不解的傅紅雪,說道:“其實他們並不是真的要我來殺你的。他們只不過要在我跟你交手時,從旁邊暗算你。”

“暗算?”

“不錯。”路小佳點點頭,繼續說:“不得不說這是個好主意。因爲無論誰跟我交手時,都絕無餘力再防備別人的暗算了,尤其是從木桶裡發出的暗算。”

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高高的木桶上。

突然,“砰”的一聲,木桶被人用內力震開,頓時水花四濺,在陽光下閃起一片耀眼的銀光。與此同時,有條人影從木桶裡竄了出來。

他的身法之快,簡直讓人看不清。然而,路小佳的劍比他更快。只見劍光一閃,接着就是一聲慘呼。這回倒在地上的,是金背駝龍——丁求。

穿着溼漉漉的褲子站在街上,路小佳用劍將木架上的褡包挑起,從裡面取出兩張銀票。

“人雖沒有殺,澡卻洗過了,所以這五千兩我收了,一萬兩卻得還給你。”他將一萬兩的銀票拋在丁老四身上,喃喃道:“抱歉得很,每個人都難免偶而失信一兩次的,你們想必也不會怪我。”

沒有人會怪他,何況對方已是死人。

正說着,他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奇癢,想要伸手去撓,卻發現手腳不知在何時,已經變得僵硬,別說是撓癢,就連劍都已拿不穩。

“哐當”,剛纔被他舞得出神入化,瞬間取了兩人性命的劍落在地上。路小佳的臉有些扭曲,生硬地扭過頭,瞪着樓上笑得張揚的女子。

子昕一隻手搭在碧兒肩上,早已笑得見牙不見眼,此時,她還不忘放狠話:“小子,想要欺負我花家的人,有你受的!”

他不願跟這人說話,一雙眼睛看向她身邊的碧兒:是你麼?

垂下頭,將臉轉向一邊,碧兒不斷告訴自己:他想殺傅公子,是他不對在先,我沒錯,沒錯。

這時,就聽有人放聲大哭起來。大家一看,竟是平日裡趾高氣昂的馬家大小姐,她顧不得形象,跌坐在地上,哭得淚水漣漣。忍耐許久,她已經忍不住了,需要用大哭來宣泄自己的情緒。

不知何時,街上竟多了許多人,他們全都站在屋檐下,有的低下頭,有的眼睛望着別的地方。他們都是萬馬堂的馬師,個個剛烈兇悍,而現在,他們看着堂主的獨生女兒哭得如此悽慘,大家卻全都裝做沒有看見。

馬芳鈴指着傅紅雪,衝他們嘶聲喊道:“他是你們堂主的仇人,是殺死你們那些兄弟的兇手!他存心要毀了萬馬堂,你們怎麼不去殺了他,反而在旁邊看着?”

沒人開口,也沒人看她。最後,還是一個年紀最長的馬師說話了。

“我們已不是萬馬堂的人了。三老闆給了我們每人一匹馬,三百兩銀子,叫我們走。”馬師說着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啞聲道:“我們爲萬馬堂買了一輩子的命,可是,三老闆卻讓我們走。”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街上一片寂靜。

“不好,他定是要跑!”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子昕,她站在窗邊,大聲朝傅紅雪喊道。接着,黑影一閃,街上哪裡還有傅紅雪的影子。

飄逸鬼魅的身法,不由讓衆人咂舌。好身手!又有誰能想到,一個連路都不能正常行走的人,竟會有如此高明的輕功?

接着,街上的人也走了七七八八。有的自奔前程,有的往萬馬堂的方向追去。最後,只剩下全身奇癢卻又僵硬的路小佳,和另一個纖細的身影。

“解藥只有小姐纔有。再過半個時辰,你便可動了。若不服解藥,不僅渾身奇癢,僵硬之症也會半個時辰發作一次。”

低着頭說完這些,她就想離開,卻被路小佳喊住。

“你至少也得拿件衣服給我,總不能讓我這樣站在這裡吧?”這樣光溜溜的在太陽下站半個時辰,不曬死也得脫層皮。

誰知,碧兒擡起頭看着他,說:“你在街上連澡都洗了,還怕光着身子站一會兒麼?”

說完,她不管那人在身後大喊大叫,自顧自地回家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