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離開前夕

草場上陣陣熱浪襲來, 幾乎把人烤焦。

沒想到竟然讓他跑了!

那根高高的,懸掛着萬馬堂旗號的旗杆,此刻已被燒焦, 包裹在濃煙中。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的萬馬堂, 傅紅雪似乎也要隨之燃燒起來, 憤怒、懊惱將他團團圍住, 片刻不得安寧。

子昕小心翼翼地走到傅紅雪身邊, 輕輕挽住他的胳膊,感受到他在不停地顫抖。

“彆着急,我們會找到他的。”她輕聲安慰着。

他無措地回頭看着她, 不安的心漸漸平靜,啞着嗓子問道:“能找到?”

“能。”她揚起嘴角, 肯定地點點頭:“一定能。”

這時, 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矗立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在烈日下瑟瑟發抖。

他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卻倔強地緊緊抿着嘴脣, 雙眼癡癡地看着那片火海。那裡,曾是他的家。而這孩子,是馬空羣最小的兒子。

“小虎子。”葉開忍不住匆忙趕過去,蹲下來扶着他的肩膀,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小虎子並沒有擡頭看他, 只是輕輕地說:“我爹爹叫我在這裡等你。他說你一定會來的。”

“那他的人呢?”子昕在一旁問道。對於這個孩子, 她從來沒有過多的感覺, 既不喜歡, 也不討厭。而現在, 她竟有些心疼,畢竟只是個孩子, 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捲進這場不屬於他的恩怨是非,失去了家和家人,不禁讓她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被她這麼一問,小虎子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癟着嘴像要哭出來,最後又被他忍住了。

“走了……已經走了很久了……”說着,他擡起頭看着周圍的這些人,最後,目光落在子昕的身上:“他帶着三姨走了,卻不肯帶我走。他……他……”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孩子終於已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哭聲中充滿了悲慟、辛酸、憤怒,也充滿了對未來不可知的恐懼。

看到他哭得可憐兮兮,衆人也不免覺得酸楚。連傅紅雪都微微皺起了眉頭,輕聲地嘆了口氣,然後轉過身去,注視着那片即將成爲焦土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衆人眼看着火勢漸弱,等到夕陽西沉,卻始終未等到小虎子口口聲聲唸叨的姐姐。誰也不知道,馬芳鈴去了什麼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子昕慢慢地走在傅紅雪身邊,突然說道:“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傅紅雪頓了頓腳步,回頭看到她微笑的模樣,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也露出了淺淺的笑。

直到衆人回到花家,子昕才隱隱想起,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可是,到底是什麼事呢,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是沒想起來。

“小姐,各位,晚飯已經好了。二奶奶請大家去用餐。”碧兒微笑着出現在房門口,謙遜有禮地說着,過去牽起小虎子的手,領着他往外走。

“啊!”子昕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碧兒,那個姓路的有沒有來過?”

碧兒似乎也想起了這麼個人,抽了抽嘴角,然後搖了搖頭。

“你沒跟他說只有我纔有解藥嗎?”

“說了。”回想起白天的情形,碧兒有些委屈道:“是他自己沒來。”

兩個女子相互對望着,心裡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只聽君琰閒閒地猜測道:“太陽挺毒的,該不是曬暈了吧?”

“我去看看。”回頭看了傅紅雪一眼,子昕拎着裙襬跑了出去。她不過是想教訓教訓那個混蛋,沒想弄出人命來啊!

見她跑出去,剩下的人也都跟着往外走。碧兒將小虎子交給劉嫂,簡單交代了幾句,也匆匆地跟着出去了。

天已經變得灰濛濛的了,長街上沒有了往日的喧鬧,靜靜的。只是不知道,那一扇扇門窗之後,又有多少隻眼睛正悄悄地注視着外面的一切。

而街上,還躺着幾個人。其中三個人早已氣絕生亡,正是被路小佳手刃的,假冒胡掌櫃和丁老四的兩人,另一個是躲在木桶底下,想要暗算傅紅雪的丁求。

說起來,這幾個人也是死有餘辜。他們不僅殺了真的胡掌櫃和丁老四,爲的不被他們的家人認出真假,還殺了他們的家人,一個不留。

所以,對於這樣的人,子昕是不會多看一眼的。她現在苦着臉,正看着另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他那條本來溼漉漉的褲子,早已乾透。光着的身體被烈日曬傷,出現一片片的紅斑,還有不同程度的脫皮。而他現在,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乾裂的嘴脣失去了血色,不知是死是活。

站在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子昕糾結地拉着自己的手指:這丫死沒死啊?

聽到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她也不回頭,只是悶悶地說了句:“你們誰過去看看,他還有氣沒?”

趕來的衆人老遠就看到她杵在那兒,直到她說話,才明白她在擔心什麼。

君琰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突然伸手照着她的後腦勺就是一下。她也不敢嚷,只是“哎呦”了聲,捂着被揍的地方,怯怯地看着地上那人。

“有氣,沒死。”站起來抖了抖衣襬,君琰“啪”地打開扇子,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子昕瞪着他,語氣有些不爽:“你不把他弄回去嗎?”

“我?”君琰斜着瞄她一眼,突然不屑地笑了:“你讓我把他扛回去?嗯?”

說完,他晃了晃腦袋,忍不住翻個白眼,一副你沒救了的表情。

“難不成你讓我扛?”橫着跨了一步,擋住他的去路,子昕瞪着他絲毫不讓步。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趙榮已把人扛到了肩上,碧兒在旁幫忙把人扶着,大家打道回府。

待路小佳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又幹又渴,腦袋也是昏昏沉沉,好像生了場大病似的。

好多年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打量了自己所在的房間一眼,最後,他看到了桌上的水壺。想要喝水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強撐着身子爬起來,才發現自己近乎虛脫。

就在他喘氣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擡眼看去,一抹熟悉的翠綠閃了進來。

“呃,你醒啦。”進門就看到他坐在牀邊,疲憊且有些虛弱。無視他冷得可以殺人的眼神,碧兒走過去倒了杯水,然後遞到他面前:“給。”

路小佳沒有接過杯子,目光也沒有從她臉上挪開,靜靜地看着她,不說話。

被他看得不自在,耐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碧兒收回手,嘟着嘴道:“不喝算了。”

可是,她的手在半路被人抓住,對方並沒有太用力,所以,不會捏痛她,可她也掙不脫。

“幹什麼,放手。”碧兒又羞又怒地瞪着他,臉頰紅得像是盛開的挑花。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路小佳半眯着眼睛,不免又想到她離開時的情形,憤憤地道:“你可曾聽過我說的話?既然沒有,我也不會聽你的。”

說完,他用力一拉,碧兒整個人倒進他懷裡,杯子裡的水也倒了他一身。剛醒來的路小佳本就虛弱,這一拉,已用完力氣,兩個人就這麼滾到了牀上。

被嚇壞了的碧兒驚聲尖叫着,對那個無恥的傢伙又推又打。可是,她始終都掙不脫他的鉗制。

他死命的將她圈在懷裡,任她又打又踢,就是不放手。不知怎的,他竟會覺得很安心,從未有過的安心。

在他還來不及揚起嘴角的時候,冷不防地被人用力拽了起來,還未站穩,一記重拳狠狠地打在他臉上,頓時讓他眼花耳鳴,懷裡的人趁機跑得老遠。

“小姐。”

碧兒撲到子昕懷裡,嗚嗚哭了起來。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輕薄,不活了。

摟着哭得稀里嘩啦的碧兒,子昕氣呼呼地對君琰和玉仁喊道:“揍他丫的!打死算了!”

雖說碧兒從小就是個丫環的身份,可是,畢竟幾人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她又是個可人的姑娘,惹人喜愛,他們也把她當做朋友,甚至是妹妹。

今天見她被人輕薄,生氣是免不了的,所以,動手的兩人力道都不小,直到把路小佳打得吐血才罷手。

“姓路的,你丫聽着,今天這事兒,咱們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