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欣夜櫻花下談

春欣夜櫻花下談

一扭頭,只見文思自遠處櫻花樹間跑來,白衣青冠,神采奕奕,如深黑中一點熒光。行至身側,竟不理我,自拉着影兒笑道:“鈺兒姐姐,他們說有人找我,我一猜就是你!”

影兒暖暖一笑:“文思弟弟可好?走得匆忙,姐姐給你送些東西來。”又回頭望我一眼,“不過跟着這位爺,想來是不會短了你什麼的。”

文思看我一眼,鼻中一哼,我只得苦笑一聲。文思又道:“姐姐怎地不在屋裡坐?外頭涼。”

影兒笑笑:“弟弟先去屋裡看看可少了什麼,姐姐與三爺說會兒話,自來尋你。”

文思古怪的望我二人一眼,點頭去了。

影兒見他走遠,才正色道:“此番主子來意,影兒已知一二,若要成事,主子需注意兩個人。一是文思,二是韓焉。”

“歐陽家一案背後定有玄機。誅五祖之罪不輕,卻非十惡不赦,也不似簡單藉機報復,金傑若非借刀殺人,定是受人指使吧。”我皺眉一想,又道:“當日歐陽家是什麼罪名?”

“記得是瀆職受賄,兼有勾結外邦之嫌。”

“瀆職受賄多是罷官了事,若是數額頗巨纔會殺頭;勾結外邦若沒坐實,也算不得誅五族啊…看來真有古怪。”擡頭望望,滿園春色,一樹繁花,月色朦朧,竟恍有身在江南之感。

“影兒想過,主子要想成事,金傑必是一大阻礙,若能從文思身上打開缺口,不是好事麼?”

“話是不錯,可是你怎知文思手上有我們想要的秘密?”

“只爲金傑一直暗中察訪文思下落,還曾數次欲下手,被我阻了,故而文思很信任我。”影兒想了想,又道:“倒是那個金三爺,並非金傑親生的,只是義子罷了,並不知道其中厲害。”

“難怪你要我把文思買了,看來真是深謀遠慮啊,呵呵。”突又憶起一事,“文思可知你身份?”

“影兒自稱是家傳防身的武藝,他又不懂武功,當無大礙。”影兒一皺眉頭,憂心忡忡,“倒是那個韓焉,頗多古怪。”

“怎麼說?”的6c

“影兒所在的擁翠樓,背後的大老闆就是韓焉!”

“哦?也許這是他個人癖好也未可知。”眯眼一笑,想起那個俊逸神清的韓大人。

“從未見過他與哪個女子親近,他也有意隱瞞自己是擁翠樓老闆的身份。據影兒所知,這菡京的擁翠樓是本部,在別國亦有諸多分館。”

“這麼說來,可是個金庫呢。妓院三教九流,龍蛇混雜,要想藏匿些個,正是好地方。”我慢慢踱步,邊走邊問,“這個韓焉,你還知道些什麼?”

“只覺得此人不簡單。韓焉約是兩年前到的菡京,一開始投在三王子門下,後來轉投金傑麾下,效力大王子。原出任吏部小官,因辦事得力,又懂得逢迎之術,升遷很快。後不知怎地深得豳王賞識,故而半年前出任禮部尚書一職。”影兒頓一頓,又道:“但影兒覺得,韓焉似乎志向遠不止於此,他開妓館定有別用。”

“無非是掩飾別的身份,或是作爲行動聯絡所在。”又行得幾步,突地想到什麼,轉身問道:“金傑自是擁立大王子,白家老二手握重兵,老三貌似不管朝政,實是支持哪一方?”

“這個…影兒亦不知。”

“不過菡京百姓對這三位儲君看來都不甚喜愛啊,呵呵。”想起影兒唱的“家有五子”,不覺莞爾。

“對了,主子可知‘東虢’?”

“嗯,最近風頭很勁的暗殺組織嘛,怎地,與豳國儲君之爭有關係?”有些頭痛,怎地扯上江湖之事了?

“不知有無關聯,似是東虢暗殺大王子,不想刺傷了在大王子府上飲宴的麗妃娘娘,豳王大怒,又不便聲張,這幾日都在爲這事忙碌。”

“難怪豳王不見我,原來是後院失火,顧此失彼啊,哈哈。”

“似乎東虢與韓焉有些關聯,只是具體爲何,影兒尚不知。”

“無妨,你且細細查訪。指不定,我還要與東虢頭子作筆交易呢。”嘴角含笑,看着影兒一臉驚詫,拍拍她肩頭,“且寬心,爺甚麼陣仗沒見過。”

“主子本事影兒自知,還是小心些吧。”

“呵呵,知道了。”言罷,轉身回屋,“還是回去吧,免得你那弟弟擔心。”

進了偏廳,文思正在看書,見我二人談笑而入,一臉不快。狠狠瞪我一眼,方起身拉過影兒,甜甜叫聲:“鈺兒姐姐。”

“乖。”影兒牽他坐下,待我坐定,才自落座,“還好吧?”

“還好,那些哥哥們對我都很好,除了…哼。”言罷瞟我一眼。

我無奈聳肩,影兒忍不住一笑:“文思弟弟不可造次,這位爺,可是天底下第一好人。”

來不及開口,文思眉毛一挑:“第一好人?我看是第一惡人纔是。”

苦笑一聲,怎麼得罪的這位小哥,百思不得其解。索性起身,留他二人說話。剛走出廳門,就見庭繼自左側遊廊匆匆而來,面色凝重。見我在此,忙趕過來。

莫不是國中有事?心下疑惑,示意庭繼跟我進了書房。

“何事?”

“三爺,國中…”庭繼面色尷尬,吞吞吐吐。

一皺眉頭:“可有文書?”庭繼不敢怠慢,遞上一封。仔細拆開,看得幾行,不由疑竇叢生。信上除了例行的兵部事記外,也會有國中重要事宜,偏這信上都雲淡風清,毫無惹眼之處。待閱至文末,更有連之親筆數語:“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豐收之年。三殿下乘風破浪,貴體安康,當是國之幸事。”

凝神一想,舉手將桌上茶壺取來,倒得半杯,緩緩淋在紙上,深淺墨跡立時顯出來。庭繼面有驚色,我一笑,遞於他:“勞煩蔡大人了。”

“三爺擡啓:君別月餘,大王子自請南下,額爾上書,言今春好雨成災,武聖令會同民部、工部通力協作,大王子尤言不足,連之自詡其心可誅,望三爺慎之。連之望北頓首。”庭繼不急不徐,聽得我陣陣好笑。

“三爺,可是庭繼唸錯了,怎地滿臉笑意?”

“無妨無妨,只是有人想和劉鍶開個玩笑罷了。煩勞蔡大人代筆,就說劉鍶還得在菡京逗留一陣。”有道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劉鈿南下我已知,春汛成災也不是今年纔有之事,此番頗有推波助瀾之感。若說此事於我無關,倒也不實,只欲以修築工事奪我兵權,太過兒戲。況且鏜兒銘兒還在朝中,自會料理。正想着,忽聞窗外細碎之聲,懶懶喝道:“誰?”

“三爺,是鈺兒來辭行。”

“進來吧。”的13

“三爺,若無事,庭繼先回避了。”我微擺手,庭繼不知影兒之事,走了也好。

影兒卻是帶着文思,側身給庭繼施禮,側身讓行,見庭繼行遠,方纔道:“二爺大忙人,鈺兒真是打擾了。”

“美人來訪,蓬蓽生輝,何須自責。”笑着走近,裝着親熱拉過玉手,塞進一張條子,神不知鬼不覺。

“三爺說笑了。”媚眼如絲,吐氣如蘭,幾年不見,真是女大十八變。

“怎地要走了?”

“該見的見了,該說的說了,”一語雙關,我旦笑不語,“至於怎麼作,就看我那傻弟弟了。”言罷,瞅了一眼文思,倒叫他面上一紅。

送走鈺兒,打發文思睡我廂房西側,喝了藥,又不想睡,嘆了口氣,輕聲言道:“出來吧。”

一道青影穩穩落下:“主子,何事?”

“亓煙,方纔鈺兒爲何掩護文思?”

“回主子,奴才覺得鈺兒不像是掩護文思,兩人確是一起來的。”

“那方纔是何人偷聽?”

沉默片刻,亓煙突地掏出匕首望胸口刺去,我冷冷一笑,一揚手,一個茶杯碎在他手腕上:“要死也得問過爺才行。”

“奴才保護不力,有負主子。”

“若覺得有負於我,就當努力行事,一死了之有何用?枉費四人中我最看重你。”語氣淡淡的,卻含着幾層意思,慢慢想想也好,免得以後壞事。

“方纔仔細戒備,奴才確實沒見到可疑之人,還請爺明示。”不愧是亓煙,馬上就明白過來。滿意點頭,不過他的詢問倒是難住我了。

要說有人偷聽,若想瞞過亓煙,機會微乎其微,但我當時渾身不自在,恍若赤身落體一般,不覺出聲,卻是影兒回話,這就奇了。不過亓過的這四人,雖知我有影兒映兒,卻未曾見過,當不知鈺兒身份。

見我不語,亓煙不禁微顫,定是怕我重罰。嘆口氣,行前拉他起來,握住他的手:“亓煙,跟着我不少日子了,該知道我的性子。我當你是自己人才說這話,若非如此,多得是例子,不用我提醒你。”

他渾身一抖,臉色煞白,我心知起了作用,也就不再說這話頭,輕輕鬆鬆道:“告訴颯兒,查查東虢,還有,那個文思,找人盯着他。”

“是。”

“你去吧。”的49

一室皆靜,一燈如豆。

我自懷中拿出連之的信,早已乾透,又回覆初時字樣。平鋪在桌上,一杯茶水撒上,又有字跡緩緩顯出,嘴角含笑,這個連之,懣的小心了。

“一別數日,不在身側伺奉,終不心安,唯願身體康健,連之亦釋懷。大王子南下之心昭然,藉口水患,要錢要糧,武聖當知他意,卻不曾攔阻,君心難測。三爺四爺勉力支撐,幸得左相及安俊侯相助。爺且安心,暫無大事。”

冷冷一笑,劉鈿啊劉鈿,你也太心急了,這兵權是劉鍶拿命換來的,怎會輕易讓出,想必父王也知其中厲害,才能拖就拖,給錢給糧,無非是先緩緩罷了。亓過在朝,斷不會不利於我,倒是安俊侯,二郡主還未過門,這般護短,倒叫劉鍶難作。

隨手將信點燃,扔入香爐之中,好在隨行帶了佛手,不然這漫漫長夜,如何熬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