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陸父也已經從二樓的書房走了出來,還是像平常一樣的襯衫長褲打扮,鼻樑上夾着一副看起來有點古老的眼鏡,帶着學者特有的儒雅,笑着朝着飯桌走過來:“都回來了?”
“爸!”
“你下來了,爸!”
陸言宸和陸言澤看到陸父出現同時站起身看過去打着招呼,程一諾也跟着站在一旁,剛準備說話,卻被一旁的林蔓搶了先:“叔叔,您總算下樓了,阿姨爲了做這頓飯可是忙了一下午,就等着你來品嚐呢!”
陸父聞言呵呵的笑着,走到餐桌最前面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我哪有那個福氣吃到這麼一大桌子飯菜啊,今天可都是借蔓蔓的光了。”
他邊說着,邊隨手擡了一下:“快都坐吧,也不是外人都站着做什麼。”
聽他這樣一說,幾人都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坐了下來。
程一諾自己面前精緻的菜色,微微能感覺到對面有一道帶着炫耀的眼神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打量着,不覺有些好笑,看來這個林蔓爲了能討得秦舒鴿的歡心,還真的是夠拼的。
“來——最後一個菜!”
正想着,身後便傳來陸母愉悅的聲音,她動作輕盈的將手中的糖醋鯽魚放到餐桌中間,動作極輕的朝着林蔓的方向推了推,這才笑着解下圍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陸言宸伸手接過圍裙,聲音平淡:“媽你別忙了,趕緊坐下來一起吃吧。”
“好好,你們先吃,看看我今天的菜做的怎麼樣?”秦舒鴿聽到兒子的話趕緊開口,滿臉都是期待的看着衆人。
聽她這樣說,大家都開動起來,還沒等程一諾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林蔓那麼已經驚呼着發出稱讚:“阿姨,這個魚也太美味了,改天你一定要教我怎麼做?”
“好啊,你有時間就來家裡,想學什麼阿姨都教你!”
“謝謝阿姨……”
程一諾看着面前話劇一樣的對話,心裡一陣冷笑,感情她之所以被邀請到這裡就是來做觀衆的啊。
想到這,她擡起頭朝着對面的男人看了一眼,嘴角的涼意更加明顯。
陸言宸自然沒有忽略掉程一諾的表情,表情不變,想起那天在馬路上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的模樣,心裡不禁升起一陣報復的快感。
坐在首位的陸父自然不知道這桌子上衆人各異的心思,吃了幾口飯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笑眯眯的起身,不一會兒從身後的桌子上拿出一個方形的小盒子,重新走回來遞給陸言澤:“來,阿澤,這是老爸給你的生日禮物。”
一旁的林蔓和秦舒鴿還熱絡的聊着廚房的秘籍,完全沒想到陸父會突然這樣開口,一時間不禁有些發怔。
始終沒有開口的陸言澤倒是一點也不顯意外,挑了挑眉,笑着從陸父手裡接過盒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開口:“呀,還有人記着今天是我生日啊,我還以爲今天被叫回來是參加廚藝鑑賞大會的呢!”
他這話一出口,餐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原本還在追問着煲湯的林蔓的表情瞬間難看了起來,下意識的朝着秦舒鴿看過去,卻發現後者的笑意也僵了起來。
程一諾抿了抿脣,握着筷子的手沒有再動,她不知道林蔓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但是秦舒鴿肯定不會忘記,可是從陸言澤進門到現在,她不要說生日禮物,好像連正眼還都沒有朝着他的方向看一眼。
的確,有點過分了。
陸父輕咳了一下,很快又笑着拍了拍陸言澤的肩膀:“你這小子,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媽媽和蔓蔓做這些好吃的不都是爲了給你過生日麼,哪裡需要什麼鑑賞。”
他不會聽不出兒子語氣中的不滿,其實他心裡也覺得今天這頓飯似乎有點搞錯重點了,所以纔想要拿出禮物提醒一下陸母,卻沒想到兒子的反應會這麼直接。
“是麼?”
陸言澤仰起頭,嘴角帶着笑意,但是落在餐桌上的眼神卻帶着不想掩飾的嘲弄:“那麼請問蔓蔓姐,你今天是以什麼理由受邀來到我家的呢?是我的生日麼,可是我怎麼沒有見到你的禮物啊。”
他語氣極輕,像是隨意的說着笑話,但是每一個字說出來,卻都帶着滿滿的譏諷,林蔓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阿澤……”
“好了!”
陸言宸看出氣氛不對,剛想開口叫着弟弟,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陸母有些嚴厲的聲音打住。
她臉上的笑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收了起來,語氣也不甚和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蔓蔓是我邀請來的,什麼理由你不用管,再說你都多大人了,還要什麼禮物?”
陸言澤輕笑出聲,向後靠在椅背上:“也對,大人的生日的確不需要禮物,可是媽——”
他頓了一下,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笑容很快消失:“你還記得去年大哥過生日你送了什麼嗎?”
陸母目光一震,聞言猛地朝着陸言澤的方向射過來,那一瞬間,程一諾明顯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叫做厭惡的情緒,一個母親,對自己兒子的厭惡。
“好了。”
一旁的陸言澤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他將手中的筷子放在一旁,從身側的位置慢慢拿出一個精緻的包裝盒,朝着陸言澤的方向遞了過去:“怎麼這麼大了還和我爭風吃醋啊,你的生日禮物媽早就準備好了,喏,這個可是她準備了好久的,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他的話音落下,程一諾便明顯能感覺到陸母和陸父都長舒了一口氣,那個禮物是誰準備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陸言宸在這個時候拿出來,足以起到解除尷尬的作用了。
“是麼?”
就在大家都以爲可以送了一口氣的時候,陸言澤再一次笑着開了口,他還是剛剛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是媽挑的,那我能不能問一下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啊?”
氣氛再一次變得靜謐,這下不止是夏安彤,在座的幾人幾乎都看出了陸言澤根本不是在介意生日禮物,而是在抗議陸母對自己的不重視。
其實任誰都看得出這禮物是陸言宸準備的,不過是剛剛順水推舟說成是陸母的,陸言澤現在這樣問,無疑是想要當場揭穿這件事。
對面的林蔓見狀再次笑了出來,試圖打着圓場:“既然是生日禮物就一定要你自己拆開才能知道啊,阿姨肯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一旁的陸父也跟着點頭:“就是啊,你自己拆開看嘛!”
程一諾看着面前這樣喜劇性的一幕,突然有些心疼陸言澤,她忽然想起上次在陸母門口聽到的那些話以及自己的猜想,心裡猛地閃過一個念頭,她特別想直接拉着陸言澤轉身就走,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不能那麼做,因爲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他們畢竟是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家人,而她,只是一個外人。
“阿澤。”
程一諾輕聲開口,叫着身邊人的名字,在心裡壓了半天的氣終於都吐了出來。
她擡起頭,目光掃過桌子上的衆人,最終落在陸言澤的身上:“我有點不舒服,可以先送我回去麼?”
她說這話的時候陸言宸正一動不動的看着她,嘴角輕抿,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情緒。
陸言澤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很輕易的便看出她是在撒謊,她根本沒有不舒服,只不過是不想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他動了動嘴角,像是在考慮着什麼,過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好。”
說完,他便牽着程一諾的手站起身,向後推開椅子,將陸父給他的生日禮物遞拿起來,又低頭看了一眼陸言宸剛剛遞過來的精緻包裝盒,最終還是沒有動。
“爸,我先走了。”
沒有再朝陸母的方向看,陸言澤面無表情的朝着陸父點了點頭,然後便頭也不回的拉着程一諾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
兩個人才走出幾步,身邊便傳來一陣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陸言宸冷冷的語氣隨之響起。
陸言澤停在原地,沒有回頭,等着自己大哥接下來的話。
“不管今天這頓飯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媽和林蔓都辛苦了一下午,阿澤,你長這麼大,沒有人教過你可以這麼不尊重別人的勞動!”
陸言宸的語氣沒什麼情緒,但卻是十足教訓的口吻,明顯對於他剛剛的行爲很是不滿。
陸言澤冷笑,剛準備開口反擊,便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了一下,站在她身邊的程一諾轉過身,面帶笑容的看着他身後的人,語氣平淡的反問:
“那要怎麼樣纔算是尊重呢?忍着身體的不適將這些菜都吃完,還是像買了入場券的觀衆一樣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你們閤家團圓?”
她輕笑了一聲,擡手攏了下頭髮,擡眼對上陸言宸的視線:“如果你們真的很需要觀衆的話,那還是改天吧,畢竟今天對我我們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阿澤總要吃一口的蛋糕的,哪怕這個蛋糕不是和他的家人一起吃的。”
說完,她不去看陸言宸已經鐵青的臉色,拉起陸言澤,轉身走出了陸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