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星星

信仰和希望,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是不是真的有了這兩樣東西人就可以得救。

恢復正常後,我又成了那個冷冰冰的我,一個人鬱悶地坐在生命之樹的一個氣根上,擡眼望去,只見反映着生命之樹五色華光的石壁,惦記起白雲朵朵的藍天,點滿星燈的夜空。想起藍天和星空自不然就會想起羅爾,想起那次跟他提起的偶然在《讀者文摘》上看到的那句話,爲什麼地上的人們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繁多,爲什麼地上的人們又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疏遠。倘若大家能靜下心來促膝長談,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但亦如止水所說,死去的已經死去,過去的已經過去,能討論的只有未來,但誰又能保證我們所總結出來的未來是正確的呢?

“你那腦袋又在想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想得正入神,腦袋被狠狠敲了一記,擡頭一看,是止水。

我摸摸被敲得生疼的地方,“不是說和諾魯他們討論對策麼,難得我乖乖聽話呆在這敲我腦袋幹什麼。”

止水現在習慣摸我腦袋,一換手勢便輕輕在我腦蓋上給我順毛,“現在只要你一離開我的視線,我就不放心。”

在我心目中一直尖酸擰巴的止水突然給我來懷柔政策,激起我一身雞皮疙瘩,將他的手一撥,“夠了,不用再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之前是有點迷糊,現在可清醒得很。”

止水再次皺眉,“這是你的真心話?”

我白他一眼,“知道我爲什麼討人嫌麼,就因爲我一時一樣,一是心胸廣闊得肚裡能撐船,一是心胸狹隘得眼裡揉不得一顆沙子。”說到這我擡頭挺胸站起來,居高臨下指着止水的鼻子道,“不要以爲我在你面前表現過軟弱你就了不起,哪怕沒有你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哼!”很拽地華麗轉身,一不留神被腳下氣根一絆摔了個狗吃泥。

“………………”止水甚無語地驚呼一聲,好容易看我爬起來,眉頭極盡無奈地揉成一團,“我現在終於能理解了,起初以爲你是個心狠手辣的女巫婆,然後以爲你是個不得了的人物,現在才終於徹底明白,你根本就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

“你纔是沒戒奶的娃!”我氣不過,脫了鞋子往止水頭上抽,他也不擋,腦袋歪了歪順帶嘆出來一口氣。

“這世上沒有比她更純潔的孩子。”利文不知什麼時候到我身後,將我扶起,輕聲細語問我,“摔痛了麼?”

諾魯笑着調侃,“那這還真是個巨嬰啊。”

“對人類來說,她當然不是孩子,但以神族計算,也不過剛剛成年。”利文將我放到一個坐起來比較舒服的地方,“瑪西亞當年對我說過,哪怕她是邪神的女兒,也不能讓我們毀了這個孩子。”

“要我重複多少遍!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氣沖沖對着利文一字一頓地喊。

“不是孩子就得肩負神族的責任,你願意麼?”利文這一問我馬上噤聲,我真的是最討厭最討厭“責任”這個詞了。

利文繼續道,“只有不用肩負邪神的職責,你纔有可能與瑪西亞做朋友,纔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你的日子,整天賴在淑女森林睡懶覺逗蛐蛐追兔子,記得有次明明偷蜂蜜被花精靈的蜜蜂針得滿頭包,鑽進瑪西亞的懷裡哭。有次說學會了火球術說要表演給我們看,結果燒了自己的眉毛嚇得我們死去活來,然後還是鑽進瑪西亞的懷裡哭。還有一次…………”

“夠了。”雖然是割了一世的很遙遠的事,但要命的是我居然都有記憶,臉蛋登時紅得發慌,慌忙制止,“那不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對我來說就跟昨天發生的一樣。”

鑑於時間軸的不同,利文註定有與我們不同的苦惱,對快樂也有了不同的定義。那些早被我們遺忘的快樂時光深深刻在他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些刻骨銘心的痛苦亦然。我現在也想像當年一般將頭鑽進瑪西亞懷中裝鴕鳥,那個溫暖和藹的懷抱,溫暖而俏皮的守護女神。

緬懷了一下過去,將話題扳回到正經事上,“你們剛不是討論對策麼,討論出什麼結果來了?”

“那隻精靈讓我們老老實實呆在這兒,傑煞和以賽亞已經不是我們能鎮壓的了。”諾魯說道。

“怎麼這樣。”這跟沒討論有啥區別,就這樣?就這樣任由傑煞、以賽亞瘋狂下去?

止水道,“倘若光是昆蟲王或者復仇女神的話我們還可以想辦法,但如今他們聯手,以立匹波利的再生能力加上以賽亞的死亡波紋,無論凡界或是靈界都幾乎沒有敵手。”

“那就是說已經無計可施?”我低頭思索,怎麼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以賽亞的攻擊針對生靈,只要控制在死者之城範圍那不足爲懼,傑煞則有着再生增殖和劇毒兩種屬性,重要的是能同時免疫黑暗光明兩系魔法,正是這一屬性讓他在八魔手巫中獨佔鰲頭,連魔界三巨頭都不敢輕易侵犯。能與傑煞分裂出來的昆蟲王大軍抗衡的必須是以魔法力量爲後盾的肉搏型正規軍。這片大陸上能達到如此規模的軍隊能有幾支?

“辦法不是沒有的。”諾魯正要說,卻被止水喝止,利文眼中亦迸射出利光,諾魯笑笑沒有說下去。

“怎麼了?這有辦法還不能說出來的?”我有點莫名其妙。

利文解釋道,“在這片大陸上,可以與傑煞抗衡的軍隊,只有風之國的聖皇獅鷲團和火帝的地獄軍旅。”

“你在掩飾什麼,不是還有沉睡在這座死者之城的怨靈大軍?”記憶隨我覺醒的深入活躍起來,稍稍發酵便能想起利文所不願我想起來的東西。

諾魯一拍掌心,“我就說嘛,她還是會想起來的。”

風之國有聖皇獅鷲團,火帝有地獄軍旅,我的父親將這片土地送給我時怎麼可能不爲我準備好後着,他爲我編寫死者之書時爲我編寫了一套便於管理完整的國家機器,而其中編組了一支可以與聖皇獅鷲團匹敵的怨靈大軍,憑藉這支軍隊,死者之城擁有不可逾越的軍事力量,如此龐大的一支不死部隊,倘若不是受限於活動範圍恐怕早已聞名於世,而如今這支駭人的隊伍正隨我的沉睡沉睡在這片滾滾黃沙之下。

“不可以!以你目前的力量,召喚出那隻東西你會沒命的,這無異於驅虎吞狼。”利文口中所說的那傢伙,便是那個傳說中的怨靈騎士,那個想要獨佔瑪西亞的光明神至高神的使者。當年作爲邪神的女兒我給予他最惡毒的詛咒,那就是讓他帶着那副可怕的軀體成爲不死之身,當時我的力量應當十分恐怖,纔不過透過依稀的記憶回想起那個騎士都讓我整個人爲之一振。那個騎士到如今仍然怨氣沖天,他的所有怨恨都歸根到我和我的母親還有以賽亞的身上。

“這可真是……”我現在真的相信那所謂的報應論了,你瞧,過去發生的種種而今都成了我最難看的絆腳石,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呢?我的母親用一則神諭誤導了聖騎士,聖騎士鬼迷心竅地毀了瑪西亞以及整個西索部落,以賽亞爲了復仇讓聖騎慘死,我卻因爲斯比查亞國王的昏庸而將積壓在一起的怒氣全都報復到了斯比查亞的人民頭上。現在可好,無論事成了傑煞的立匹波利,還是這座已成死城的幸福的土地,我都攤上了不可推卸的責任。

深深嘆了口氣,還是不免想起那句話語,要是當年大家能心平氣和好好談一下那該多好,那起碼再弄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亦不該再心生怨恨,也用不着發展到現在這剪不斷理還亂的尷尬狀態。

地上的人們,爲什麼你們都和天上的星星一樣繁多;地上的人們,爲什麼你們都和天上的星星一樣疏遠。

悲劇彷彿天上那抹廣闊的銀河在龐大的夜空蔓延着,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東方纔能亮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