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許倩如那充滿自信的話音剛落之時,後院裡便傳來了馬師傅驚疑不定的聲音——
“咦?寧見一線,不見一片,這綠雖然是切石最爲忌諱的‘一片綠’,但這成色和光澤,不像是斷層啊,嘿,有點兒意思,切了幾十年的翡翠了,保不齊今天還真讓我看走眼一次了。”
馬師傅這話一傳進屋內,裡面四個人的表現可謂是截然不同——
韓瑩瑩於賭石行業,乃是個十足十的門外漢,故而全然聽不懂“一線綠”與“一片綠”到底是什麼意思,滿臉的疑惑。
張宇自打上次都市交易區一行後,便在家裡惡補了一番關於翡翠原石的知識,雖遠程不上行家二字,但肚子裡起碼也能撞上小半桶水,再加上對琳琳的眼光有着充足的信心,所以倒是淡定得很。
至於吳傳芳和許倩如這對爺孫倆的反應則最是誇張,別看馬師傅說那話的時候,語氣並未夾帶這多少驚喜,但馬師傅何等眼界,能讓他說出“有點兒意思”的毛料,少說也得是冰種以上的翡翠方能如此。
而冰種翡翠雖然算不得多麼稀罕,若是擱在以往的話,以吳傳芳老爺子的身家和眼界,就算那塊翡翠的塊頭再大,也不足以吸引住他哪怕一丁點兒的注意力。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完全不一樣,對於張宇拿出來的那幾塊毛料,吳傳芳還好一點,心裡雖然蓋棺定論覺得十有八九全廢了,但至少沒說出來。
然而許倩如心直口快,可是直接就跟張宇對賭了啊,剛說出來的話,水氣還沒蒸發乾淨呢,馬師傅那邊就直接給出了有戲的消息,這如何能讓許倩如不感覺到驚訝,以及匪夷所思呢?
難不成這些年來,跟着外公學到的東西,全都學到狗的身上去了?
許倩如與自己外公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出的那抹不可思議,知道就連自己外公這樣的專家級人物,也是和自己一樣看走了眼,於是許倩如心裡頓時心裡好受許多。
不過這二人驚訝歸驚訝,但卻並未有什麼坐不住的表現,畢竟馬師傅剛纔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翡翠切石,見綠是好事,但綠這種東西,也是有說法的——
“寧見一線,不見一片”。
很多時候,即便是“開窗”開出來一大片綠,但只要原石沒整個切出來,誰也不能保證那片綠最後還能剩下多少,在賭石界,多的是那種開頭“一片綠”,結尾“綠一線”的例子。
所以說,現在馬師傅還僅僅只是開了個窗就下棺定論的話,還爲時太早。
只是馬師傅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是讓這對爺孫倆再也沒法穩坐釣魚臺了。
“嚯,好傢伙,瞧這顏色,這水種,估摸着少說也是枚冰種帝王綠了吧?嘖嘖,冰種帝王綠啊,我記着上一次出現的時間,好像是三個月之前了吧?”
“什麼?冰種帝王綠?”
吳傳芳與許倩如皆是被馬師傅的話給驚了個目瞪口呆,按照他們二人的估計,就張宇的那幾塊毛料,能切出翡翠來,已然是極爲不易,而能切出糯種以上的翡翠來,就已經算得上是運氣逆天了。
可誰能想到,就那幾塊扔大街上都沒人要的毛料,居然第一炮就炸出來了個冰種帝王綠?
不得不說,人生之中,驚喜,總是來的這般
猝不及防啊!
吳傳芳心想:驚喜?這哪兒是驚喜啊,這簡直就是驚嚇嘛,要是這樣的驚喜再來上那麼幾次,我老頭子還不得早早地就躺進棺材裡啊?
驚訝過後,吳傳芳緊接着涌上心頭的便是狂喜,要知道,帝王綠翡翠一經出世,就算是最普通的糯種,那可都是讓人哄搶的稀罕物件,就更不要說現在切出來的還是僅次於玻璃種的冰種水種了。
雖說那塊冰種帝王綠現在還並不屬於自己,但張宇既然出現在了自家的店裡,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這讓吳傳芳如何能不喜呢?
而吳傳芳現在所有的心思,盡皆放在了去瞧一瞧那快冰種帝王綠翡翠塊頭有多大上了。
儘早估算出價值,也能儘早搶先一步將翡翠收購下來不是麼?
“啪!”
在這種滿懷期待的心理作用下,吳傳芳竟連手裡那隻清末官窯出品的高仿霽藍釉茶杯都沒來得及顧得上,啪唧一下摔碎在地上都毫未察覺,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擡腿就往後院走去,那副興沖沖的樣子,就跟他自己得了什麼寶貝似的。
“快快,趕緊過去瞧瞧什麼情況。”
“哎呀,外公你慢點兒,鞋,您的鞋掉啦!”
等到吳傳芳與許倩如這一老一小盡皆走出廳堂後,無端受了“冷落”的張宇只能是搖頭苦笑,而韓瑩瑩則是走上前來,疑惑問道:“張大哥,帝王綠是什麼,冰種又是什麼啊?爲什麼吳老一聽到冰種帝王綠這四個字,就起了這麼大的反應?”
聽到這話,張宇這個半吊子,就開始一本正經地爲半吊子都不如的韓瑩瑩科普起來:“看翡翠的好壞,可以從兩個方面去看,一個是水種,而另一個則是顏色。”
“翡翠的水種,其實說的就是翡翠的透明度,透明度越高的,就說明翡翠的水種越好,也就越值錢,大體來說,翡翠的水種一共分爲豆種、糯種、冰種、玻璃種四個等級,玻璃種最佳,豆種最次。”
“而翡翠的顏色分類就很複雜了,單單是綠翡翠一種就有十幾個等級,你只需要知道帝王綠是其中最好的顏色就行了。”
“原來翡翠還有這麼多講究啊。”
韓瑩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那冰種帝王綠,豈不是就是僅次於玻璃種帝王綠的翡翠?”
“沒錯。”張宇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道,“在翡翠當中,以綠爲貴,而帝王綠翡翠又爲翡翠中的王者,其價值自然不是其他翡翠所能比擬的,現在既然已經開出來一塊冰種帝王綠了,那我們就不如跟過去一塊兒瞧瞧到底有多大塊頭吧?”
韓英英自然是一切行動都以張宇爲基準,就在張宇剛剛離開椅子上的時候,便站起身來,跟着張宇朝後院的方向走去。
掀開通往後院的那捲珠簾,還未將腳踏出去呢,便聽到了馬師傅帶着些佩服語氣的聲音傳來。
“老吳啊,就從眼光這一點來看,我老馬對你還真的不得不說一個字,服!”
走進後院一看,只見一位戴着副老花眼鏡,頭髮也是花白的老者,此時正對着吳傳芳豎起一根大拇指,嘖嘖稱道。
“起初我看到那幾塊毛料的時候吧,就尋思着,你老吳看了一輩子的翡翠了,今天這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把這種破
爛貨扔過來了,而且還指名道姓要我親自來開,這不是白白糟踐我的名氣嗎?”
“現在你再轉眼一瞧,嚯,感情我這是玩了一輩子鷹的老師傅,今天卻讓一隻家雀給啄了眼,這纔剛剛第一顆呢,就切出冰種帝王綠這樣的稀罕物件來了,雖說塊頭只有鴿子蛋大小,但這樣的開門紅,我老馬還是頭次見到。”
“服了,我對你老吳啊,這次是真服了,我咋就一開始沒看出來這廢料裡面,竟然蘊藏着這樣的寶貝呢?”
聽完馬師傅連氣都不帶喘一下的一連串話語,饒是吳傳芳,此時也被臊了個面紅耳赤,直欲上哪兒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太丟人了啊!
他吳傳芳哪兒是早就瞧出了張宇那幾塊毛料的內裡乾坤啊,分明是跟馬師傅一樣,把那幾塊毛料當垃圾看待了啊!
不過暗暗讓吳傳芳心中捏了一把冷汗的是,好在一開始的時候,自己沒有把話說得太滿,只是語氣委婉地把自己心裡的看法說了幾分給張宇聽,不然的話,現在這結果一出來,那自己還有什麼臉在張宇面前以專家自稱啊?
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能讓馬師傅那頭犟驢對自己心服口服,這也算得上是一筆意外之喜吧?
於是不動聲色將馬師傅的恭維話收下之後,吳傳芳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來,愣是讓人看不出有絲毫的破綻:“那個,老馬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了,看人不能以貌取人,看翡翠,自然也不能簡單以外觀判斷,你看,現在不就應驗了?”
“是是是!”
馬師傅連連點頭,就拿張宇那幾塊毛料來說吧,的的確確是他姓馬的以貌取物了,雖然吳傳芳說這話的時候,有那麼幾分倚老賣老的嫌疑,但馬師傅卻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認一句說的在理,所以他自然是也只能虛心受教,不敢有任何異議。
吳傳芳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鬍鬚,馬師傅表現出來的姿態,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於是大手一揮說道:“來,老吳,把你剛切出來的那塊冰種帝王綠拿出來給我瞧瞧吧?”
聞言,吳師傅立馬便將雙手將一顆翡翠原石遞到了吳傳芳的手中。
而當帝王綠翡翠獨屬的那股子清涼感覺傳遞到手中的時候,吳傳芳臉上其他的神色頓時全部收斂起來,轉化爲一種肅穆的表情,雙眉緊皺,兩眼也是一眨不眨地盯住那塊翡翠原石。
過了半晌的時間,吳傳芳方纔收回目光,閉起眼來,喃喃說道:“色鬱濃正,手感微涼,質地細密,湊近一看,隱有綠絲懸浮,而最爲難能可貴的是,這塊原石,圓潤飽滿,從裡到外,竟看不出有哪怕一絲斷層,的確是冰種帝王綠無疑了。”
吳傳芳此話一出,相當於是確認了他手中這塊翡翠的品質,饒是張宇,此時臉上也不禁有一絲喜意浮現,畢竟不管他再如何有信心,總歸是沒見到結果,現在一枚冰種帝王綠出世,也算是沒讓自己白出來跑這一遭。
然而就在這時候,卻聽到吳傳芳話鋒一轉說道:“不過……”
“不過什麼?”許倩如頓時便來了興趣。
吳傳芳將手中的翡翠放到陽光地下,眯縫着眼,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遺憾:“不過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塊翡翠的個頭實在是太小了點,怕是隻夠做個掛件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