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今夜不能眠

可惡的兒子打了個噴嚏。

沒錯,雖然順順利利翻牆進了永和宮,見到了裕妃,但是,皇帝並沒有能夠留在永和宮中過夜。不是因爲待產的孕婦沒有往日的柔美,也不是因爲裕妃矯情不留他過夜,而是因爲……一言指出他們母子實在沒必要爭執的裕妃,還責備了皇帝另一件事。

“皇上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又把太子留在了清寧宮,自己竟然還在宮裡晃悠,甚至留宿宮妃的宮中,那麼對於太后來說,這難道不是幾十年兒子白養了?如果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了這樣的兒子,那麼,我只會痛恨自己當初生下來的時候沒把他掐死!”

被罵了啊!皇帝摸了摸鼻子,心裡又想到了從前。最初夫妻恩愛和諧的時候,皇后或喜或悲或怒,全都會流露在臉上,因此分外鮮活動人,而等到她暴躁易怒,疑神疑鬼之後,卻常常陰陽怪氣,有什麼話不好好說,非要拐彎抹角地嘲諷,於是他就越來越疏遠了她。

而其餘妃嬪在他面前或謹小慎微,或誠惶誠恐,而裕妃……她敢罵他!相比今天那聽上去很嚴厲的責備,當初人指着鼻子罵他的時候,那可是比這次激烈多了。那時候,人好像是罵他……好色沒膽的昏君?

也就是那一次,他才知道,皇后竟然無故杖殺了一個曾經在西苑中回答過他一句話的宮人。天知道他壓根沒動過好色的心思,甚至連那宮人長什麼樣子都完全不記得,結果卻是葬送了一條人命。哪怕身爲天子,很多人頭落地都是他硃筆一點的結果,可那次卻不同。

那是他絕難忍受之事!也就是那次之後,他和皇后大吵一架,真正決裂。

跟在皇帝身後不遠處的花七雙手攏在袖子裡,一襲黑色大氅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彷彿要把整個人都掩映在夜色中。然而,他希望皇帝忘了和夜色融爲一體的自己,卻沒想到皇帝壓根沒有忘記,反而還突然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朕應該去清寧宮向太后賠禮嗎?”

這日子沒法過了,這種要命的事也要拿來問我,我還不如好好呆在趙國公府當我的閒人呢!花七惱火地哈了一口白氣,卻是不鹹不淡地說:“皇上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這等於是什麼都沒說。然而,皇帝聽在耳中,卻也沒發火,因爲這是大實話。可他不想去……但其實又知道自己應該去。他聽到遠處傳來了打更以及搖鈴的聲音,只不過,這些人彷彿千里眼順風耳似的,默契地避開了他的行進路線。

至少,他從乾清宮出來到永和宮,再從永和宮出來往清寧宮這一路上,愣是沒有遇到半個人影。如果宮中的守備真的就這樣鬆弛的話……那麼,堂堂皇宮也就成了任由蟊賊橫行的普通民宅。於是,他忍不住微微側頭問了一句:“你怎麼做到的?”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花七卻沒有任何理解上的問題。他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眨動一下,就好整以暇地說:“我用腳步聲給那些御前近侍傳了信,讓他們叫人避開皇上要去的地方。至於什麼樣的腳步聲,這卻不能告訴皇上。”

皇帝頓時沉默了。雖說御前近侍那是宮中最利也是最後的一把刀,但他作爲皇帝,只管用而不管練,問這麼多確實沒有必要。可歷經那母子三人的離奇去世,他只覺得自己身爲皇帝,卻有太多太多不清楚的地方,不要說天下,就連皇宮中也不能應知盡知。

因此,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繼而轉過身來:“你去一趟清寧宮,讓玉泉轉告太后,就說朕知錯了,朕去奉先殿向先帝請罪!”

見皇帝撂下這話拔腿就走,花七倒是想追,可纔跟上去兩步,他就想到這位歷來都是說是風就是雨的性格,真正做了決定之後七頭牛都拉不回來。於是,他只能無奈地重重咳嗽了一聲,等不遠處陰影處果然有人閃了出來匆忙上前之後,他纔沒好氣地吩咐了一句。

“護送皇上去奉先殿。不對,不是護送,是遠遠跟着,千萬別上去找死!”

當不得不撇下皇帝的花七最終見到玉泉,轉告了那句話時,他就只見這位清寧宮的首席女官那臉色陰得和暴風雨前夕似的。他不假思索疾退了一步,隨即乾咳一聲道:“要罵儘管罵,反正皇上不在這,隨便你怎麼罵!他都已經到奉天殿去哭先帝了,還要怎麼着?”

“呸,什麼哭先帝,他是沒臉來見太后!”玉泉死板着一張臉,着實氣不打一處來,“太后要見大小姐,他都要攔着,又對太后說那樣過頭的話,留下太子自己甩手就走,如今卻還要去奉先殿……他這是想幹什麼?反過來向先帝哭訴太后不講理?”

“你問我,我問誰!”

花七一攤手,絕口不提那是裕妃罵了皇帝,皇帝怏怏出來之後,這才選擇去奉天殿。就算太后心裡有氣,玉泉這個身邊人更是氣不過,可得知這一遭時,那絕對不會覺得裕妃通情達理,而說不定會反過來覺得皇帝重色輕孝。

於是,甩下這不負責任的六個字之後,花七那是拔腿就跑:“至於大小姐那裡,我這就去送信,你告訴太后,不用擔心她。”其實有張壽在,本來就不用擔心朱瑩,可他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呆在宮裡,這實在是太危險了,要折壽的!

且不說花七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宮去,玉泉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傢伙不走正路卻翻牆,不由得死死盯着那高大的清寧門,忍不住在心裡狠狠咒罵了這個和皇帝行徑如出一轍的傢伙,但終究是扭頭就走。

雖然她很不情願去稟告太后這個消息,心裡甚至希望裡頭那談興正濃,氣氛很好的祖孫二人已經睡下了,但是很遺憾的是,當她重新來到那寢殿門前時,卻依舊能聽見太后那難得平和而又欣悅的聲音,以及三皇子那絲毫沒有睏意的追問、附和以及驚歎。

從前她怎麼就沒發現,這位小小的三皇子實在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呢?如果知道,她一定會對這小傢伙更好一點……

想着這些題外話,她最終上前一步,隨即輕輕咳嗽了一聲,發覺裡頭的對話稍稍停頓了一下,她就開口說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皇上去奉先殿了。”

太后身邊,已經不知不覺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裡的三皇子頓時愣了一愣,緊跟着,人就大驚失色地爬了起來。奉先殿是供奉祖宗的地方,他當然不會不知道,而父皇去那邊幹什麼,他又怎會遲鈍得猜不到?

他下意識地掀開被子,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就要往外衝,結果卻被太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領子。他才掙扎了兩下,他身後的太后就笑着開口說道:“怎麼,擔心你父皇?他多大的人了,還用得着你這小傢伙操心?”

“他從前就是這樣,沒事就常常跑去奉先殿坐一晚上。我對大臣們都說,他是去對先帝好好反省,算是把他們哄走,可我自己知道,他哪裡是反省,他根本就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跑去對先帝訴苦!也難怪,先帝最喜歡他這個太子,比我更寵着他。”

三皇子簡直震驚到難以復加。原來,他父皇那樣強硬厲害的性格,也是會去向人訴苦的嗎?而且是去對已經死去的睿宗皇帝?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心目中素來偉岸如同神明的父皇形象,好像出現了一點點崩塌……

如果皇帝知道,自己去奉先殿裡枯坐一夜的舉動,竟然無意中起到了某種反效果,那麼……他也一定會去奉先殿裡繼續坐着。畢竟,立時三刻去清寧宮向太后賠禮,他實在是難以做得出來,反倒是兒子心目中的形象問題,那根本不算什麼。

而他更沒有想到,花七竟是就這麼不管不顧地偷偷溜了出宮,大半夜地再次造訪了張園。

這一次人非常光明正大地走了正門,於是門房一路通報進來之後,如今並不經常親自守夜值夜的阿六,少不得立刻從溫暖的被窩裡鑽了出來,等出現在人面前時,雖說不至於滿面嚴霜,但至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你來幹什麼?”

“當然來給大小姐通風報信!”

大晚上被害得沒法睡覺,此時前來打攪別人好眠,花七卻顯得滿臉理直氣壯:“你去代我稟告一聲也行,我已經都快困死了,說完了我就回去睡覺了!”

不管阿六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花七直截了當用最快的速度將宮中那些事的來龍去脈講解了一遍,然後他更不管阿六到底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打了個呵欠就揮揮手道:“好了,我把話帶到,我的任務也完成了。都交給你了,回見!”

人來得快,去得更快,雖說阿六心中有氣,很想出手把人攔下,但猶豫了再猶豫,他最終還是沒有隨隨便便出手。

不是因爲張壽說的,花七還是比現在的他要強一點點,而是因爲他知道這人有多卑劣無恥,回頭他一攔,人若是一嗓子嚷嚷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來,那就簡直是給張壽和朱瑩添上無窮無盡的麻煩……當然也可能給他招來不計其數的麻煩。

於是,雖說很不情願去打攪張壽和朱瑩,但他還是悄然來到了他們的居室門外,卻是沒有敲門,也沒有豎起耳朵傾聽裡頭有什麼動靜,而是先有意咳嗽了一聲,只想着如果沒有動靜,那他就別打擾他們了。

可是,他這明明已經壓得很低的咳嗽,卻得到了裡頭朱瑩的一聲輕咦:“咦,是阿六在門外嗎?是不是宮中有消息了?你等等,我這就出來……阿壽你幹嘛攔着我!”

意識到朱瑩竟然真的大半夜依舊沒有睡着,阿六不禁微微遲疑了一下,緊跟着卻又聽到了張壽的聲音:“阿六,有話就進來說,瑩瑩是心裡藏不住事的人,這要是再沒有消息過來,哪怕有我安撫,她大概就要不管不顧衝去宮中了。”

聽到內中傳來了朱瑩那嬌嗔以及張壽安撫的聲音,阿六終究是輕輕推了推門,果然發現門根本就沒有鎖。明白這竟然是爲了隨時有消息就能進來通報,他終於跨過門檻進去,隨即反手關上了房門,卻只是前行了幾步,在距離牀前屏風還有老遠處就停了下來。

然後,他當然是逐字逐句地把剛剛花七通風報信的那些事一一道來。雖然期間好幾次他都聽到了朱瑩的驚咦,但是,很明顯一旁的張壽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沒有讓她打斷了他的話,他也就乾脆一口氣說完。

“原來如此,大半夜的,他也真是辛苦了。”屏風後傳來了張壽的一聲輕嘆,旋即就呵呵一笑道,“雖說皇上沒有去清寧宮,但能去奉先殿那裡,已經表現出他的態度了。再者,有太子殿下在清寧宮,瑩瑩你也不用擔心。”

聽到屏風後傳來了朱瑩的輕嗯聲,阿六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當然再也不會多停留,當下就再次咳嗽一聲道:“瘋子撂下話就跑了,那我也告退了。”

“早點休息,明天你這個大忙人還有的是事情要做。”

張壽含笑吩咐了一句,聽到外間阿六那故意放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關門的同時,甚至還有門閂放下的聲音,他就知道是那個心明的少年特意用了小手段。直到這一刻,他才放開了懷抱中的妻子,果不其然就得到了一聲嗔罵。

“阿壽,你是想悶死我嗎!我又沒打算說什麼,我就是想問問花叔叔還在不在……”

“如果在的話就把他叫進來再問個清清楚楚?他就是知道你這脾氣,所以才讓阿六轉告,自己躲了個乾淨。他大概也是爲了躲事才偷偷溜出宮的,絕不僅僅是單純給你報信。”張壽雖說遠不如朱瑩瞭解花七,但今天這件事,他這個旁觀者卻反而看得更清楚。

“不論大皇子之死是不是還會繼續查下去,但這件事在明面上大概就到此爲止了。就算孔大學士,回頭知道之後,大概也希望大皇子是仰藥自盡,而不是被人灌藥鴆殺,否則他就不是疏失,而是罪責了。”說到這裡,張壽便笑呵呵地揉了揉朱瑩那緊皺的眉心。

“他會拼盡全力讓大皇子儘快蓋棺論定的。當然,我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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