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團聚

217 團聚

幼清看到了她,倪貴妃。

她穿着一件銀紅色滾金邊的褙子,配着一條湖綠色馬面裙,長長的頭髮編了許多細細的小辮子再一股腦的綁在腦後,用五顏六色的頭繩拴着,她是清麗的鵝蛋臉,臉上沒了初次見面時那些駭人的紅斑,皮膚白皙紅潤,長眉如虹斜入鬢角,一雙眼睛澄澈的宛若溪水,鼻樑高挺,脣瓣塗了口脂宛若烈焰一般炙熱耀眼。

幼清倒吸了口氣,這纔是倪貴妃的真實的容貌。

和她的嫵媚豔麗不同,倪貴妃是熱情清純的美,讓她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個畫面來,一位身形窈窕容貌秀麗的少女,歡笑着揚着揚鞭在馬背上唱歌的樣子,是無憂無慮的美好,是不染塵埃的空靈。

而她的容貌和倪貴妃相比,便像是落了世俗一般,頓時少了光澤。

父親說她像倪貴妃,是有點像,但像的並非是容貌,而是身上那一種與生俱來的宛若火焰般的光芒,她曾經爲此苦惱過,覺得太過顯目,如今再看倪貴妃,卻覺得一切都那麼的和諧,彷彿她天生就是這樣引人注目!

幼清收回視線,朝方明暉看去,方明暉的眼角通紅,眼淚蓄積在眼眶中,與倪貴妃對視,眸中是久離的思念和愛慕,他激動的喊道:“娜雲!”

“方郎。”倪貴妃用帕子捂着臉,哭了起來,方明暉快走了幾步,站在倪貴妃面前,想要去拉她的手,卻又猶豫的收了回來,“你的傷勢如何了?”

倪貴妃擡起頭來,眼淚簌簌的落,望着他搖頭道:“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又看着方明暉,“你的傷勢怎麼樣,好了嗎?”

“我也沒事。”方明暉盯着她的臉,想要去觸碰,卻還是打消了念頭,“你的臉……”

倪貴妃摸着自己的臉搖頭道:“我的臉沒事,那些紅點是我用的藥,一旦不用了就消了。”她好像怕方明暉不相信似的,道,“你摸摸看,我沒有騙你。”說着,抓着方明暉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觸手依舊和十五年前一樣,方明暉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他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和她說,一時間竟無從說起,“妮兒!”方明暉回頭向幼清招手,“妮兒,來,快喊娘!”

幼清看看方明暉,又看看倪貴妃,轉頭去看着走進來關了門站在門邊的宋弈!

宋弈走過來,站在幼清身邊,鼓勵似的和她點點頭。

幼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要怎麼辦,也喊不出口,缺席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那一聲娘,她早忘了怎麼說。

“不急,不急!”倪貴妃擦着眼淚,疼愛欣喜的看着幼清,“妮兒不喊沒關係,我叫娜雲,爾綿那雲,你喊我娜雲也可以。”

幼清當然不會直呼她的名諱,所以沒有吱聲。

方明暉輕輕的喊了一聲:“妮兒!”眼中滿是心疼,他理解幼清的心情,也不想強迫她,便點着頭道,“好,好,隨妮兒的意思,她不想喊就不喊!”

幼清垂着眼簾,沉默了一刻,走過去朝倪貴妃福了福:“您……您好!”

倪貴妃眼睛一紅,點着頭道:“好,好!”

方明暉去看她,倪貴妃和他幾不可聞的搖了搖頭,方明暉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說什麼。

“都坐吧。”宋弈笑着走過去,“岳父的傷還未好,我讓人擡了軟榻來,一會兒您躺着說話,不會傷着。”他話落,門口就看到方徊和阿古擡了個軟榻進來,兩人目不斜視的放好了軟榻,又重新出了門。

“爹爹,我扶您去躺着吧。”幼清扶着方明暉,方明暉也不逞強,他站久了確實不行,便由着幼清扶着去側躺在軟榻上,倪貴妃則進房拿了條毯子出來蓋在方明暉的身上,柔聲道,“有些冷,你別受涼了。”

“謝謝!”方明暉視線始終沒離開她,兩人對視,四目中皆是綿綿情意。

幼清則垂着手走開,在方明暉和倪貴妃的對面坐了下來,宋弈看着輕嘆了口氣,坐在了幼清身邊。

這樣一來,就顯得有些過於涇渭分明瞭。

“妮兒!”方明暉心疼的無以復加,幼清嗯了一聲,道,“怎麼了?”

方明暉搖搖頭。

氣氛便顯得有些尷尬。

“路上的行程我已經安排好了。”宋弈微笑着道,“讓阿古送你們走,宣同出關,到時候會有人來接應你們,不過陰山一帶你們暫時不要去,以免被人認出來。”

倪貴妃眼前一亮,感激的看着宋弈,道:“九歌,謝謝你,這麼多年要不是你暗中幫助我,我肯定早就死了。不可能見到他們父女,更不可能有機會重回關外。”

“您太客氣了。”宋弈側目看了眼幼清,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更何況,您和我母親也是好友,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

說到宋弈的母親,倪貴妃便紅了眼睛,低聲嘆道:“我和她從來沒有想到,彼此的命運會這麼坎坷,她那麼早就去世了,而我……卻也形同行屍走肉。”她話落,方明暉心疼的安慰道,“都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倪貴妃點點頭,破涕笑道:“是,往前看,有你,有妮兒還有九歌,就算再讓我受十年的苦,我也願意!”

幼清始終沒有再開口,她垂着頭望着手中的茶盅,青葉浮在水面悠悠動着,她用杯蓋輕輕一撥便沉了下去,過了一刻又浮了上來,她又輕輕一撥……

“妮兒。”方明暉喊了幾聲,幼清才後知後覺的擡起頭來,不解的看着他,“爹爹,怎麼了?”

方明暉心頭嘆氣,道:“阿古來問,你晚上想吃什麼菜?”

“哦。”幼清點點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古站在了門口,她恍惚道,“我不餓,你們吃就好了!”話落,她放了茶盅,笑着站起來,道,“我一直想和阿古學學怎麼燒牛肉,今晚阿古教教我可好。”

阿古一愣,朝宋弈看去。

宋弈無奈的笑着點點頭,也跟着幼清站起來,和方明暉以及倪貴妃道:“那我陪幼清一起去廚房吧!”便過去,牽了幼清的手。

幼清也不看宋弈,垂着眼簾和方明暉道:“爹爹,我一會兒就回來。”就先阿古一步拉着宋弈出了門,宋弈回頭去看方方明暉和倪素雲,兩人眼中都蓄着愧疚和無奈,宋弈朝兩人露出個放心有他的眼神,跟着幼清一起出去。

阿古行了禮關了門出去。

幼清走在前頭,垂着頭望着腳尖,也不辨方向沒方向的走着,宋弈也不喊她,朝阿古打了個手勢,阿古退了下去。

幼清在院子裡沒頭沒腦的轉了好幾圈,兩個人都不說話,過了許久宋弈怕她累了,才拉着她停了下來:“幼清!”他捧起她的臉,才赫然發現她的臉上滿是眼淚,宋弈心一下揪了起來,彎腰和她對視,用手指輕輕擦着她臉上的淚,柔聲道,“幼清,你要是不願意待在這裡,我陪你回家好不好?!”

幼清搖搖頭,哽咽着道:“我要走,爹爹會傷心的。”

“不會。”宋弈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柔柔的拍着,安撫着,“岳父會理解的,他們都會理解的。我們沒有人想要委屈你,你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思做就好了。”

幼清抱着宋弈的腰,埋在他懷裡輕輕的哭着,哽咽着模糊不清的道:“我十五年沒有喊過娘,一開始我以爲她死了,後來漸漸大了我知道她很可能還活着……我雖恨但也有期待,卻沒有想到,她不但沒有死竟然還是貴妃……你知道我的感覺嗎,那種噁心,我恨不得從來沒有來過這世上?這也就罷了,我只當她是個自私自利風流無情的女人,可是我的想法剛立定,你們又告訴我,她什麼都不知道,是最無辜的那個人……今天我看到了她,她那麼單純,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我心裡很複雜,複雜到我不知道怎麼去面對!”

“我知道,我知道。”宋弈輕輕柔柔的哄着,“我理解你的心情,不但是我,岳父也會明白,我們沒有人強迫你,即便你不喊娘,不認她,也不會有人怪責你的。”

幼清抽噎着,無所適從。

“乖!”宋弈拿帕子給她擦着眼淚,“不哭了!”

幼清點點頭,從宋弈手中接過帕子自己抹着眼淚,宋弈嘆了口氣拉着她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下來,石墩很涼宋弈便牽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柔柔的道:“其實,我覺得你想的太複雜了。”

幼清挑眉看他,道:“這事本來就複雜,怎麼是我想的!”

“嗯。事情本身很複雜,可是,你的娘,她並不複雜!”宋弈望着她,幽暗的光線下,他只能看得到她明亮的雙眸,“她是生育你的母親,是疼愛你的母親,是你父親深愛的女子……這些就足夠了,其它的,都不重要!哪些事是另外一些事,是仇怨也好,是無奈也罷,我們不能忘,但不得不說,這些仇怨和無奈與你和她之間的關係是毫無瓜葛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幼清當然明白,宋弈是想告訴她,方明暉,倪貴妃,還有她,是一家人。這層關係和致使他們如何成爲一家人的外力因由並不相干!

家人,是彼此相互照拂愛着對方的,是純粹的!

“可是……”幼清什麼都懂,但看着倪貴妃,想着她是“倪貴妃”她這一聲娘,怎麼也喊不出口。

宋弈微微一笑,道:“她不姓倪!”微微一頓,又道,“這個姓是當初她在恭王府時,恭王爲表示對她的重視和喜愛,讓她隨了恭王妃的姓……她的本名你剛剛聽到了。以前這世上就沒有倪貴妃這個人,以後就更加沒有了,你只要記得她叫爾綿娜雲,記得她是你的母親,這些就足夠了。”

“宋九歌!”幼清抱着宋弈,伏在他的肩膀上,道,“你爲我做了這麼多,我卻什麼都沒有爲你做!”

宋弈輕輕一笑,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怎麼沒有,你在我身邊,這已經是你爲我做的最好的事了。”

“油嘴滑舌。”幼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淚眼朦朧的看着他,道,“謝謝!”沒有宋弈,爹爹不會這麼順利的回來,沒有宋弈,他們一家不會團聚,沒有宋弈,她也沒有資格在這裡傷春悲秋拉着他撒嬌,這些都是他給她的!

“嗯?”宋弈揚眉,微笑道,“心情好些了?釋然了?”

幼清搖搖頭,回道:“沒有。”又笑道,“但我可以裝作釋然了。”

宋弈無奈的笑,她知道幼清對倪貴妃的看法和牴觸不是一時一刻就能化解的,十五年的心結,只有通過時間讓她慢慢化解……

或者,等她自己也成爲母親了,也就不醫而自愈了。

想到這裡,宋弈微微一笑,眼眸明亮的宛若星子。

幼清挑眉,道:“你笑什麼?”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是不是眼睛腫的很難看。”

“怎麼會難看。”宋弈微笑道,“不管你怎麼樣,都是美的。”

幼清捶了捶他,哼了一聲,又想起什麼來,道:“我說要和阿古學做牛肉的,一會兒要是沒有去爹爹會起疑心,也會難過的。”

“嗯。我陪你去吧。讓他們在房裡說說話!”宋弈抱着幼清起來,牽着她的手往廚房去,幼清跟在他後面,腳在被凍的硬硬的枯枝上,發出咯吱咯吱清脆的響聲。

方明暉和爾綿娜雲靜靜的依在一起坐着,方明暉目光黏在她的面上,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你怎麼想到將自己的臉弄花?”

“我知道我一走,你肯定會來京城找我的。你帶着妮兒,她一天天長大,我怕她會和我太像,而讓人疑心,所以便弄花了自己的臉。”她說着嘆了口氣,道,“還好她不像我!”

“怎麼不像,我每次看見她都會想到你。”方明暉望着爾綿娜雲,“她的眉眼和氣質像極了你。”

爾綿娜雲微笑,其實幼清並不像她,若說像她倒覺得像極了她的母親,尤其那雙鳳眼……不過,母親的樣子她也已經模糊了,如今想起來,只有淡淡的模糊的影子。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明暉緊張的看着她,“我回來時怎麼也找不到你,若非有人看見你被人帶走,我可能這一生都想不到你的身份竟然是……”

爾綿娜雲無奈的笑,靠在方明暉的肩頭,道:“我也沒有想到。”她唏噓的道,“我只記得我的名字,記得我兒時的事情,至於何時進宮,認識了哪些人,又爲什麼出來到的臨安,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這些她在唯一一次給方明暉的信中已經說了,她又道:“那些人衝進來,讓我摘了面紗,拿着畫像比了比,還問我的名字,審我是不是倪貴妃,我根本沒有想到,說了他們也不相信。問了幾句,就堵了我的嘴將我帶走了,我怕你找不到我,可又不敢告訴他們你的存在,所以就不敢反抗跟着他們走了。”她愧疚的看着方明暉,“是我連累你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事。”

“這不怪你。”方明暉嘆道,“只是苦了妮兒。”

爾綿娜雲嘆了口氣,沉默了一刻,問道:“我既然是恭王送進宮裡的,那麼恭王應該知道吧?還有皇后,她肯定也知道的,她這回肯幫我們,說不定也願意告訴我們以前的事情呢。”

“這些事不能去問如何人,九歌已經派人去查了。”方明暉蹙眉道,“現在無法料定將你送出宮,令你失憶的人到底是什麼目的,但我們一定要找到他,不除此人,終有一日會成爲禍患。”

爾綿娜雲點點頭,蹙眉道:“九歌和我說了一些。如果可以,我想去沂州看看,既然我在恭王府住了許久,對那邊說不定有記憶呢。”只要她能恢復記憶,就一切明朗了。

“不可以。”方明暉立刻否定了,“你現在哪裡都不能去。尤其是沂州,要是被恭王府的人看見,他們是不可能替我們隱瞞的,到時候你會更加的危險。”

爾綿娜雲想了想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那我聽你的,哪裡也不去。”

“嗯。”方明暉理了理她的鬢角,嘆道,“你變了好多!”以前的她熱情,開朗,卻又溫柔似水,現在的爾綿娜雲顯得沉默和穩重,卻少了那一份從前的朝氣。

爾綿娜雲笑了起來,牙齒細白笑容明豔:“你不知道,我剛進宮的時候什麼人都不認識,整天被關在一個院子裡,來來往往的女子都跟瘋子似的盯着我,我害怕的不得了,也不敢輕易開口說話,直到後來瑾瑜姑娘進來,我和她一見如故關係很親近。也正是因爲她,我才瞭解了宮中的情形,才知道了許多不知道的事,也決定了將容顏毀了,以防萬一……只是可惜,她生下孩子後沒幾天就去世了……其後修兒陪着我,一直到九歌的出現,我的日子才漸漸有了期盼,要不然,我真的以爲我會在裡面待一輩子,直到死你都不知道我在哪裡,到死,我也見不到你見不到妮兒了。”

“上天眷顧我們。”方明暉抱着爾綿娜雲,“以後我們都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爾綿娜雲點着頭,淚眼朦朧的道:“方郎,不管我們相遇有巧合還是陰謀,我都不後悔遇到你。”

“是!”方明暉很肯定的點點頭,憐愛的看着她,“謝謝,謝謝你給了我妮兒,也謝謝上天安排我遇見你。”

兩人相擁着,卻都落着淚,爾綿娜雲想了想低聲道:“我們要去關外的事情你和妮兒說了嗎?她同意不同意?”

“妮兒很懂事。”方明暉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他們都不想離開幼清,但是他們不能留在這裡,不能再拖累幼清,只有離開,走的遠遠的,才能確保大家的安全,“她一時不能釋懷,你不要介意,在她心裡還是在乎你這個母親的。”

爾綿娜雲點着頭,微笑道:“能看到她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她認不認我都沒有關係,順着她想心意去,不要勉強她。”

“只是,委屈你了。”方明暉無奈,但是幼清不改口,他也真的不想爲難幼清。

爾綿娜雲搖搖頭。

房門別人敲了敲,爾綿娜雲去開門,幼清和宋弈以及阿古提着食盒進來,她笑着道:“快進來,外面冷!”

宋弈頷首率新進了門將食盒擺在桌上,微笑着道:“今天的菜是幼清做的,岳父,岳母嘗一嘗!”

“真的嗎。”爾綿娜雲高興的看着幼清,“我們妮兒會做飯啊。”她走過去等不及似的開了食盒,就看到裡頭燒的清清爽爽的幾個菜,她頓時笑着道,“那我可等不及要吃飯了。”

幼清笑笑將手裡的飯菜擺在上桌,又給盛了四萬飯,過去和爾綿娜雲一起扶着方明暉起來。

“我墊了厚厚的褥子,你坐着應該會舒服一些。”爾綿娜雲笑看着方明暉,道,“不尅有喝酒,喝酒的對傷勢不好。”

方明暉點着頭,在椅子上坐下來。

幼清和宋弈則坐在了對面,桌子上是四菜一湯,都是家常菜,清清淡淡的,爾綿娜雲拿着筷子開心的道:“我要嚐嚐妮兒的手藝。”她在乾西這麼多年,從將米飯燒糊到後來自己種菜,不知碰了多少的壁,所以,她知道幼清能將菜燒的這麼好,便就能想象得到,這麼多年她的生活是怎麼過的。

若非不是她,幼清不會有沒有母親的童年,爾綿娜雲夾着一根冬筍放在嘴裡,咀嚼着脆脆的甜到心裡也苦到了心裡:“真好吃,我們妮兒真厲害。”

“是嗎。”方明暉也高興的拿了筷子吃了一塊,笑着道,“嗯,不錯。”又和爾綿娜雲道,“妮兒燒菜一直很好吃,她當時在福建時,九歲的時候就跟着賀娘一起下廚了,非常的能幹。妮兒的針線活做的也非常的好,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她做的。”

“真的嗎。”爾綿娜雲牽了方明暉的袖子,仔細打量着,驚奇又驕傲的道,“嗯。手藝真好。比我好多了。”

宋弈輕輕笑着附和着,幼清則默默的喝着湯,視線落在碗裡。

爾綿娜雲四個菜一一嘗過了,讚不絕口,和方明回道:“這些菜都很難做的,妮兒能做好,真是能幹!”她又看了眼幼清,點了點頭,便端了碗很認真的撥着飯米粒,方明暉亦是,眉眼上都是故作輕鬆和笑容,討好着表現着哄着幼清。

“好了。”幼清放了碗,“你們不用誇我了。”幼清嘆了口氣,“讓別人知道你們這麼誇自己孩子,會笑話的!”

方明暉和爾綿娜雲聞言一愣,對視一眼,雙雙紅了眼睛,幼清雖依舊沒有喊她,卻委婉的承認了她是爾綿娜雲的女兒!

“你本來就很優秀。”方明暉笑了起來,放了碗,道,“即便是別人聽到了,也不會笑話的。”話落,像以前那樣,摸了摸幼清的頭!

幼清抿脣朝方明暉皺了皺鼻子,笑着道:“爹爹快吃飯吧,都涼了!”

“好,好!”方明暉收回手,幼清又看着爾綿娜雲,低聲道,“娘……吃飯吧!”

“妮兒!”啪的一聲,爾綿娜雲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她騰的一下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幼清,道,“你……你願意喊我了嗎?”

幼清就將她面前沒有動過的飯重新擺在對面,點着頭道:“都是事實,我認不認都改變不了。”

“妮兒。”爾綿娜雲過去,一把將幼清摟在懷裡,“是娘錯了,都是孃的錯!”

幼清的鼻尖,是爾綿娜雲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香味,既熟悉卻又陌生,前一世她盼了十五年……就想着有這樣一個擁抱,聞着獨屬於母親的香味,靠在母親溫暖的懷中,哪怕什麼也不做,她也死而無憾。

今天她的夢,在死過一次後,實現了嗎?

父親好好的在她身邊,也見到了母親,甚至還有對她這麼的宋九歌……她這一世,真的值了!

“你沒有錯。”幼清哽咽着道,“錯的也不是你!”

是啊,爾綿娜雲沒有錯,她原本高高興興的生活在關外,卻幾經波折顛沛流離的入了關,被人當做貨品一般獻入皇宮,卻沒有因此而得到幸福,她被陷害被連累,甚至丟失了記憶,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臨安,人生地不熟甚至連別人說的話她都不是全部能聽得懂。

幸好她遇到了方明暉,若沒有方明暉,或許她的命運會更加坎坷,難以預料。

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她愛上了方明暉,男歡女愛多尋常的事,在她看來唯一的不妥就是她是異族女子……

而方明暉呢,他也沒有錯,他讀書科考頂着繼母的壓力在家中求生存,他偶遇了爾綿娜雲,對方單純善良貌美……他愛上了對方,男歡女愛多尋常的事,在他看來唯一的不妥只是因爲不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名分!

錯的是誰,她總有一天會知道,她應該感謝對方,如果不是他或者她做了手腳,這世上就沒有方幼清這個人了……她更應該恨他或者她,就是因爲這件事,害了兩個年輕人困苦內疚惶恐了一輩子!

“妮兒。”爾綿娜雲哭着道,“娘真的好高興,非常的高興。”

方明暉也在一邊抹着眼淚,他做夢都夢着這一刻,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一頓最尋常的飯菜!

“我也高興。”幼清沒有爾綿娜雲那麼激動,她扶着她坐下,望着她笑道,“嚐嚐我的手藝,等過年的時候我們就在這裡用年夜飯,你想不想見見姑母,她一直想見您這個大嫂!”

爾綿娜雲一愣看向方明暉,方明暉點點頭。

“好,好!”爾綿娜雲點着頭道,“我早就想見見她。”

幼清微笑着,給她添了湯,又到宋弈身邊坐了下來,一家人微笑着安安靜靜的吃着飯,方明暉和宋弈說起去關外的路線,又議論起什麼時候啓程,爾綿娜雲則問着幼清在薛府的點點滴滴……

方徊和阿古守在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徊道:“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出關,回西域看看?”

“不回了。”阿古望着黑洞洞沒有星子的夜幕,“家裡也沒人了,我回去又什麼意思。”

方徊坐在石墩上,手指在石桌上撥弄着,道:“若是夫人和老爺也活着就好了,咱們爺也能和夫人一樣,有一個家!”

“唔!”阿古靠在圍牆上,攏着手心不在焉的道,“我們都是苦命人!”

方徊輕輕笑了起來。

廖府中,薛思琪望着收拾好的箱籠,叉着腰氣的踢了兩腳,怒道:“娘不是說了嗎,回不回去都隨我,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想回去。”

廖傑皺眉看着她,道:“你嫁過來還沒有見過長輩,你這樣逃避着有什麼用,總有一天你要回去的。”

“那以後再說。”薛思琪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我現在不想去,我一想到你們家那麼多人,一個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渾身發毛!”

廖傑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低聲道:“你怕什麼,有我在呢,誰也不敢欺負你。”

“就是有你我才怕。”薛思琪嘟着嘴,“要是你半夜再拖我起來洗澡,我連吵都不敢吵,還不是任由你欺負。”

廖傑瞪眼,指着薛思琪道:“我這是爲你好,弄的乾淨一些你不舒服嗎。”

“不舒服。”薛思琪站起來,像是戰鬥的公雞,“你爲難我,讓我不舒服。”

廖傑擺着手:“你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無可救藥了。”又道,“你趕緊收拾好,明兒一早我們就走,到家正好過小年!”

薛思琪就坐下來哇的一下哭了起來,邊哭邊抹着眼淚道:“我不去,我要回家,我哪裡也不去。”

“膽小鬼。”廖傑撇撇嘴,“還沒去就害怕。”

薛思琪哭聲一頓,望着他咬牙切齒的道:“你說誰是膽小鬼?”

“你嘍。”廖傑斜眼看她,“這裡只有你,我不說你說誰!”

“廖志澤!”薛思琪拍着桌子,叉腰指着他喝道,“去就去,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我要是將你家裡攪的雞犬不寧,翻天覆地,你可別怪我沒有教養。我薛思琪就是這麼長大的!哼。”

“這不就得了。”廖傑走過來,點了點頭她的額頭,“你儘管攪和,我陪你一起,這總夠了吧!”

薛思琪挑眉,不相信的看着他:“你說真的。”

“真的。”廖傑點點頭,保證死的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薛思琪就不再拿帕子抹了眼淚又擦擦鼻涕,廖傑不忍直視撇過頭去:“啊呀,髒死了,你趕緊去洗洗臉!”

“就不洗。”薛思琪丟了帕子,一下子抱住了廖傑的脖子,在他臉上蹭了又蹭,“我就不洗,我就噁心你。”

廖傑受不了,一把將她抱起來:“真沉。”拖着她去了淨室,抓了溼漉漉的毛巾給她擦臉,薛思琪推着他,“我自己來!”

廖傑就將毛巾遞給她,問道:“那你現在可以去收拾東西了吧。”

薛思琪點點頭,又道:“上次嫂嫂過來,看我的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似的,這一次回去還不知道怎麼樣,我不管,你答應我的,到時候不管我對錯你都要站在我這邊的。”

廖傑點着頭,道:“知道了,知道了。”他話落聲,身邊的常隨就站在門口道,“老爺,家裡來信了。”

廖傑朝薛思琪打了個眼色,夫妻兩人出來,廖傑接了信拆開看了看,便皺了眉,薛思琪好奇的道:“怎麼了?”

“娘寫信來,說家裡幾個叔叔鬧着要分家,讓我們不要回去。”廖傑臉色不大好看,薛思琪也跟着蹙眉道,“不是說一家人很和睦的嗎,爲什麼突然要鬧分家。”

廖傑沒有說話,卻大概猜到了原因,以前廖家是純粹的商人,如今有了薛思琪這個高官之女,便瞧着不那麼純粹了……

有的人上趕着和權勢親近,而有的人卻躲避不及。

這一次回去,恐怕真的要雞犬不寧了,他無奈的看了眼薛思琪,彈了下她的腦門:“真是被你猜對了!”

薛思琪捂着腦門,感覺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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