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郡的地牢經常關押抓到的匈奴探子,像趙破奴這般表現的,牢頭卻也見到過不少。
可一般都是僞裝成漢人的匈奴人,對匈奴絕對忠誠,又不畏懼死亡和拷問,纔會被抓住了反而平靜。
那些被匈奴重金收買的漢人探子,反倒個個都哭天搶地。
聽說那人是個叛徒,居然還這麼平靜,倒是稀奇。
李光皺眉道:“又一箇中行說?”
霍去病也凝眉不語。
中行說這個名字,對大部分的漢人來說都刻骨銘心,個個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但深究起來,考慮到中行說在大漢朝的遭遇,會死心塌地跟隨匈奴,而對大漢恨之入骨,也的確不意外。
如果趙破奴是個中行說似的人物,想從他口中問到趙信的動向,機率就很小了。
唐奇揮揮手讓老頭退下,問陳佑道:“這人的身世查清楚了?”
陳佑喊來一個年輕的小將。
年輕小將道:“大致查清楚了,此人是雁門郡人,曾在軍中服役,後因爲家有老母需要照料退役。”
“後母親病亡,趙破奴的性子變得暴躁,和人持械鬥毆被判處終生做城旦。不堪重壓逃往草原深處。雁門郡曾尋找過,找不到也就罷了。”
“本以爲是淪落爲草原野人早已身死,沒想到居然……”
霍去病和李光面面相覷。
這怎麼聽,都怎麼是另一箇中行說的模板啊!
唐奇不可思議道:“持械鬥毆而已,居然要判終生城旦?!”
雖說漢承秦制,地方上也有不少的嚴刑峻法,和自從劉邦和天下人約法三章後,也少有這麼沒道理的判刑了!
“被打的人有後臺?”
那小將答道:“當時的雁門郡守是個有名的酷吏,到任後不滿郡中四處漏風,匈奴探子橫行,所以執法極度嚴酷。”
“據說趙破奴的判罰,還是因爲沒有至人死亡,所以輕判的結果。和他對毆之人也是同樣判罰,已經死在了勞役當中。”
唐奇無語至極。
又是酷吏!
劉家皇帝都喜歡用酷吏,就是因爲他們執法嚴明,天子指哪兒咬哪兒絕不會退縮,是再好用不過的獵犬。
可酷吏之所以爲酷吏,可不是因爲執法嚴明。
而是因爲喜歡過度執法!
讓他們和那些勳貴世家互毆還行,要是用去治理地方……
像蒼鷹那樣會憐憫百姓的酷吏,畢竟還是少數!
“如此看來,又是一箇中行說了。”霍去病鬱悶不已,“那酷吏叫什麼名字,居然逼得百姓叛逃求生,回去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告他一狀!”
唐奇也很憤憤。
好好一個冠軍侯麾下的猛將,居然被你逼得做了匈奴人的獵犬?
造孽啊!
那小將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苦笑:“沒用的,那郡守早在去年就因爲匈奴南下叩邊,死戰不退戰死了。”
衆人:“……”
行吧,不讓人又愛又恨,還能是酷吏嗎?
“唐大哥,你說怎麼辦?”霍去病徵求意見道,“按我的想法,不管有什麼原因,既然做了匈奴人的鷹犬就該死,可您好像不想殺他?”
衆人的視線都聚集到唐奇身上。
唐奇想了想:“先去見見那趙破奴再說吧,要真是中行說那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武帝朝早期是真的不缺武將,也沒聽說趙破奴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戰績,要真的死心塌地跟了匈奴,死了也活該。
其餘人都沒意見。
趙破奴只是個匈奴萬戶,要放在以往,根本連被放到軍議上討論的價值都沒有。
無非就是當衆砍了讓百姓出氣,腦袋送往長安報功。
只不過這個萬戶居然是漢人,才讓大家稍微多動了點心思而已。
唐奇作爲在場之人中官階最高的,又是中央官員,九卿之一,他要審其他人都不會反對。
只要不是強行維護這個叛徒,一切都好說。
午後,唐奇和霍去病兩人來到地牢。
沒有命令,獄卒就尚未對趙破奴用刑,只是將其壓倒了刑訊室。
趙破奴赤裸上身被綁在架子上,居然看起來精神不錯,看到唐奇二人進來,竟還做了個精神大振的模樣。
霍去病皺眉:“這是等不及要爲匈奴效忠?”
“冷靜點,來都來了。”唐奇也想不清楚趙破奴的想法,聳聳肩道,“先聽聽他怎麼說唄。”
二人於是在桌案後頭坐下。
不等獄卒開口問,趙破奴居然率先出聲了:“能問問,二位將軍是什麼人嗎?”
“你個叛徒,倒挺會擺架子!”霍去病失笑,居然也回答了,“本將大漢票姚校尉霍去病,這位是大漢大農令、安定候唐侯爺,你可還滿意?”
趙破奴竟還點了點頭:“我不懂朝廷的官職,不過你們肯定不是小官,那我就說了。”
“說什麼……”
霍去病說了一半就被趙破奴打斷。
“我是匈奴自次王趙信,也就是降而復叛的那個人麾下領軍萬戶,被派做先鋒,任務是在大軍到來之前攻下居庸關。”
“趙信此來領大軍十五萬,其中有一萬是西域的僕從軍步卒,都給了我。我帶來了一萬本部精銳,和三萬附庸部落的騎兵,共計五萬餘人,二位想必也都清楚。”
“趙信本部還剩下十萬大軍,其中大半都是附庸部落的騎兵,本部精銳不超過三萬人,其中五千是他的王帳親衛,是最精銳的勇士。我戰敗後,如果你們能將我部全殲的話,他就應該還剩下十萬人。”
“趙信用兵受了匈奴和大漢的雙重影響,魯莽中也不失謹慎。”
“得到我兵敗戰死的消息,又知道了那神奇的連發強弩和鐵甲騎兵,肯定會因爲謹慎而暫時停滯不前。因爲只有在廣袤的草原上,纔不用和鐵甲騎兵們正面交鋒。”
“同時,他會派遣精銳的小支部隊回返,以防漢軍奇襲他的老巢。在搞清楚居庸關的真實兵力等具體情報前,會最大程度的保持謹慎。”
“還有什麼想問的?”
趙破奴噼裡啪啦說了一通,說完還舔了舔嘴脣:“一整天沒吃沒喝了,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有點渴,能看在我配合的面子上,給點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