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澄的話迴響在朝堂之上,曾幾何時,站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正是他嘴裡的那個罪人,而且還要比他的位置更高,俯視着整個大明天下的存在。
只不過如今時勢異也,黃子澄這個曾經被許良壓得喘不過氣的邊緣人物,如今也能裝模作樣把許良當做罪人數落。
當許良在廣東省衙開出那一槍之後,他就無可辯駁站在大明朝廷的對立面,準確的說是和皇權不死不休了,而朱允熥和朝廷也終於能無視聖人金身,站在法理之上居高臨下的審判許良,這一次不管世人心裡情感傾向於誰,他們都無法指責朝廷的做法。
這一刻,朝廷是大義名分,而許良已然成了反賊逆賊。
“臣請明細許賊之罪狀,以大明官報廣佈之,亦當公開懸賞許賊首級!”
“臣請嚴禁許賊之亂學,恢復儒家正統,正明視聽!”
“臣請撤銷許氏魏王王位,並明發國書令海外諸國共伐之!”
“臣請清查許氏關聯之人,凡有牽連者皆要追查捉拿,凡有勾結者皆要以謀逆論處!”
牆倒衆人推,更何況如今朝廷已經盡是舊黨,本就與許良立場不合的情況下,自然要旗幟鮮明的站出來狠狠譴責。
各地地方多少還可以猶豫一下自己的立場,但他們是沒有任何抉擇的餘地的,天然就只能和朱允熥一條道走到黑。
於是昨天他們還要對許良尊稱太師的情況下,今天就一轉口風大聲數落罪人。
坐在皇椅上的朱允熥心裡突然有種暢快的感覺,這種可以義正言辭的譴責聖人的感受,實在是太爽了,誰曾想自己也有指着許良罵的一天。
“朕沒有想到太師竟會犯下這等錯事,今日竟然妄圖顛倒社稷,這不僅是誤了他聖人之名,更是辜負了先帝對他的信任。
若無先帝對其信重,焉有他今日之尊崇,朕以爲先帝若是知曉今日境況,也定然痛心疾首。
許良有負皇恩,罔顧聖名自甘墮落,德行不足太師,朕以綱紀計,今奪其太師之職,以逆亂之罪論處。
並立即清查許賊勾結之人,不論親疏皆以同犯論處!
先帝冊封之魏王王位亦當收回,以朝廷之令,命美洲之諸國聯軍以伐之。
凡此上種種罪行,三司當細數明示,登報廣聞,多發通緝,以正視聽!”
羣臣之請求,朱允熥全數採納,當這些決議從他口中落地之後,許良就徹底被朝廷官方以逆賊的身份定性了,法理上朝廷可以放開手腳開始對許良進行鎮壓,聖人的金身徹底宣告破碎。
朝廷動作十分迅速,朱允熥旨意下達之後,他們立刻就開展了相關的工作。
很快,新聞司就開始定版新一期的內容,頭版頭條正是許良那大大的畫像,還有附帶的罪行明示,通緝賞額,稱呼也不再是什麼太師,而是直接以賊首以代。
當解縉看到這樣的頭版稿件後,他只能嘆了口氣,然後審覈通過。
不論自己與許良私交如何,如今在法理上許良確實已經站在了朝廷敵人的位置,他完全沒辦法替許良說些什麼,而且就算有理由他也不太好說。
本來自己和許良關係親近,就已經遭到許多大臣攻訐彈劾了,如果在這個時候替許良說話,最終不僅改變不了局面,也只會落得和楊士奇楊榮他們一般下場。從始至終,他也只能保持沉默而已,如今他想去探望一下楊士奇楊榮,都沒有辦法。
曾幾何時他和楊士奇說收拾心情準備迎接新世界,但是新世界來臨之前的時候,纔是最爲難熬的階段,而且他也很擔心許良究竟能不能頂得住朝廷的反撲,畢竟大明現有的軍事力量,還處於絕對的優勢。
很快,許良這個曾經的至聖先師,就要以反賊的形象出現在世人眼中。
論罪只是第一步而已,很快整個關中都開始了針對許良關係網的清剿活動,曾經關係親近的學生、官員都大量被捉拿。
甚至朱允熥連自己的親姑姑含山公主還有自己的兩個表妹都不願意放過。
只不過含山公主還有許定律許公式兩家人,似乎早在許良廣東起義發動之前,就早早得到消息提前往南跑了,以至於朱允熥最後撲了個空。
這也讓朱允熥大爲惱怒,幾乎將錦衣衛罵了個狗血淋頭。
錦衣衛也是挺委屈的,他們其實早就開始佈局監控了,但還是晚了一步,事後調查才得知,是關中商會在起義消息傳來之前,就藉助行商的名義,把一行人全都喬裝送了出去。
之所以關中商會可以麻痹到錦衣衛,那是因爲在這之前,商會所有動作都十分平靜,甚至沒有任何轉移資產的動作,這纔打了錦衣衛個措手不及。
關中商會大半資產都在京城,如今爲了救人,幾乎是捨棄了九成之多,錦衣衛是真沒想到他們能這麼割肉。
他們服氣了,什麼叫忠誠,這才叫忠誠!
其實不僅錦衣衛難以置信,就連關中商會內部,也不乏有難以理解的人存在。
例如如今關中商會的會長,同時也是蕭家族長的蕭貴,就面臨着自家兒子的疑問。
“父親,這真的值得嗎,雖然我們把公主和許家兄妹安然帶走了,但付出的可是這二十多年的全部家業啊!”
父子倆同乘一輛馬車,雖然他們逃脫了朝廷的追捕,但兒子顯然很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他正一臉心痛的看着蕭貴,甚至都不是心痛,而是肝腸寸斷。
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家業,這一割出去就等於整個家族二十多年的努力一朝白費。
“爲許聖人做事,還說什麼值得不值得,不就是一點家業嗎,以後一樣可以掙回來。”蕭貴當然也是一樣的心痛,但爲許良做事的話,再心痛他也願意去做,所以反而比較平靜。
只不過兒子很難理解蕭貴的想法,在他看來,蕭貴這麼做完全是瘋了:“什麼許聖人,他現在已經是反賊了,父親您割的不僅是家產,也是把咱家全都帶上了賊船,您要爲了一個反賊賭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嗎?”
蕭貴聞言,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隨後猛地一巴掌甩過去:“逆子,許聖人的事情,是你能夠置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