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一下子安靜下來,兒子捂着臉上一個巨大的紅巴掌印,一時間腦子有些發懵。
他實在是不能理解蕭貴爲什麼態度這麼堅決,如果是以前的許聖人,那他也覺得爲許聖人做什麼都值得,可今時不同往日,許聖人已經不是聖人了,而是反賊了,自家還給他賣命,這合適嗎?
“父親難道真覺得他能鬥得過朝廷嗎,京師二十萬精銳之師整裝待發,還有各地衛所的百萬之師,就連大義名分也在朝廷手裡,反觀他許良有什麼,只有一張嘴巴而已,他拿什麼和朝廷鬥。
這個時候去給他賣命,那是真的要把身家性命都交代了,父親您就真的不怕嗎?
要我說,朝廷纔會是最終的贏家,只要我們掉頭回去,一定可以建下大功,那時候丟掉的那些家業算得了什麼,陛下一定能十倍百倍的還給咱們。”
兒子說話的時候,身體都在顫抖,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所以此時無比希望蕭貴能懸崖勒馬。
只不過蕭貴卻是冷笑一聲,看着兒子的眼神充滿了失望。
“你知道我蕭家的富貴是怎麼來的嗎?”蕭貴冷聲道。
“我當然知道,沒有許聖人的話,我蕭家村現在還在窮山溝裡窩着,豈能有那般龐大的家業!”兒子慢慢平靜下來。
蕭貴看他一眼,語氣帶着氣惱:“既然你都知道,爲何能說出這般愚蠢的話,許聖人是我蕭家的恩人,這是怎麼也償還不夠的,這點家業算的了什麼,許聖人若是要,全都給了也無妨!”
兒子卻撇了撇嘴十分不以爲然:“再大的恩情,也不能用身家性命去還啊,情義這個東西虛無縹緲,爲了這東西捨棄財富,實在是太蠢了。”
蕭貴久久無語,自己蠢不蠢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兒子是真蠢。
自己這麼做固然是感念恩情,但也是不得不做,蕭家可不全是自己的一言堂,整個宗族都是當初村裡鄉親組成的,自己敢背叛許良的話,馬上其他人就要急眼了。
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蕭家掌控話語權的一批人,都是當初和許良最爲親近的一批人。
他們是真的把許良當做親人對待,包括自己何嘗不是如此,這種情況選擇背叛不僅要違背內心,還要遭受其他的反對,自己這個族長鐵定做不下去。
看似自己有選擇,但其實根本就沒有選擇,蕭家從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和許良的命運綁在一起了。
“以後宗族的事務你不必再插手了,安安心心做個普通人吧。”
蕭貴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冷淡,雖然眼前是自己的兒子,但他心裡也只剩下失望而已。
“另外要記得管住自己的嘴巴,但凡再敢有對許聖人的一句不敬,那等着伱的就只有沉塘的一條路,那時候爲父斷然不會救你,好自爲之吧!”
此言一出,對兒子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他萬萬沒想到勸導父親不成,反而自己落得這個下場。
爲了一個許良,父親甚至連親兒子都不講情面!
自己雖然是最有希望的下一任族長,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話語權,父親只需要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掐滅自己的希望。
而最後那警告的話,更是讓他臉色一白打了個哆嗦,他很確信這個話並不是隨便說說的,如果自己不聽話,恐怕父親真的會大義滅親把自己沉塘。
他突然發現,許聖人在蕭家人心裡的地位,遠遠比自己想的要高得多。
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一個小輩想要挑戰這樣的存在,實在是太過不自量力了。而蕭貴也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自家兒子的表現實在太過讓人失望,連蕭家的立足根本都看不明白,沒有許聖人的蕭家,根本什麼都不是。
還妄想投靠皇帝,真要這麼做,那纔是自尋死路。
至於以後究竟是皇帝審判聖人,還是聖人拴着皇帝,蕭貴其實心裡也沒有底氣,他也只能賭一把信得過許良。
“滾出去吧,順便吩咐族人,一定要照顧好公主和許家兄妹,但凡有任何閃失,我蕭家都承擔不起!”
聽到蕭貴的吩咐,兒子只能失魂落魄的下了馬車。
蕭貴這時候才長嘆一聲,如今蕭家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縱然前路再怎麼艱難危險,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好在第一關已經過去了,爲了躲避朝廷的追捕,他都不敢乘坐火車,只能用馬車慢慢跑。
而接下來的路程,也有他提前安排的站點幫助掩護和逃離。
朝廷追捕的消息慢了一步,後面也就不好追上,只要沿途小心,應該可以安全的抵達兩廣,完成蕭家的任務。
這次去兩廣不僅是要保護許聖人的親人,同樣也要爲兩廣送去一些優秀的技術人員,爲兩廣的大事業添磚加瓦。
如今蕭家和許良的命運綁定一起,那也要一心一意爲許良的起義提供支持,另一方面這也是蕭家重新崛起的機會。
這個賭注失敗的代價,那就是身家性命,但一旦成功的話,那也意味着潑天的富貴。
蕭家帶着許良的親人逃出關中,雖然這讓朱允熥十分惱怒,但這實際上也不是什麼事關重大的事情,無非就是少了一個讓他泄憤的機會而已。
真正重要的東西,是應對天下烽煙四起的叛亂,還有兩廣的那個反賊頭子!
京師,朱允熥親自走出皇宮,爲李景隆加封平南大將軍,然後在文武百官的目送之下,李景隆就率領着二十萬精銳之師浩浩蕩蕩的出征。
他們都期待着,李景隆能掃平天下叛亂,然後押送着許良回京伏法。
李景隆同樣是信心滿滿,許良是一個很難對付的角色,但是在軍事領域他,他堅信對方一定不是自己的對手,尤其是在自己佔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之下!
這大明的江山,就讓我來親自守護吧!
李景隆出征之時,京師百姓旁觀無數,但並沒有多少人是爲之振奮的,反而多露出擔憂的神色,他們是爲他們心裡的許聖人而擔憂。
不管朝廷如何給許良定性,在百姓心裡,始終是有自己的一杆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