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悶死算了

這些去了榮華園吃飯的印浩天是不可能知道的,他還在想着信寧看到詩詞的反應,心裡像貓抓一樣,面前的美味佳餚,他完全沒有心思去吃。

“天兒,怎麼不吃,是廚房做的你不喜歡嗎?”老太太心疼孫子,唯恐這飯菜不合他胃口,還特意吩咐廚房多備了幾樣菜。

“不是的,老祖宗。孫兒是看老祖宗吃的開心,所以就跟自己吃了一樣,一點兒也不覺得餓。”他這話說的老太太笑成了一朵花,渾身都舒坦。

“你這皮猴,就會逗祖母開心,這一張嘴啊,可甜死了。”

“二少爺這是孝敬老太太呢,這幾天都天晚了還巴巴地來陪老太太吃飯,可見二少爺心裡時時刻刻都是想着老太太的。”素宛給老太太添了碗湯,看老太太高興,跟着說了幾句。

“對啊,對啊,老太太的幾個孫子,孫女中就屬二少爺最孝順呢。”幾個丫鬟,嬤嬤也是附和,可把老太太說的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了。

“這孩子小時候就招人疼,現在長大了,還記着他祖母的好,可算我沒白疼他。”

“老祖宗,孫兒怎麼會不知道老祖宗疼我呢,孫兒可是要一輩子孝敬老祖宗呢。”印浩天說着就靠在老祖宗懷裡了,他哄起祖母來,那可是一套一套的,誰讓他最得老祖宗寵愛呢?

“好了,就算是這樣也吃些,素宛,去把廚房給我做的鮮羊乳酪給少爺包上,讓他帶回去吃。”

“是,老太太。”素宛去取了點心包好,遞給二少爺,他隨手接了,她站在他面前小聲地說:“二少爺,上次是奴婢不好,不知信寧有沒有生奴婢的氣,我想去給她賠禮道歉。”

見她真的有心悔改,印浩天也沒那麼強硬,他本來也不是那愛跟別人計較的人,更何況還是一個下人,便說道:“沒什麼,以後說話注意些就行了。”

“多謝二少爺寬宏大量,奴婢下次一定不會了。”她一直是屈身賠禮的姿勢,得到二少爺的諒解之後,她便感恩直起來身子,起得快了一點,身體便有些不穩。

印浩天何等眼力,一見她有要倒的跡象,立刻出手扶了一把,她的身子順勢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心裡有些小竊喜。

瞧見二少爺皺了皺眉,她用手帕捂住額頭,慢慢站直了,“謝謝二少爺,奴婢今日有些不舒服,要不是二少爺,奴婢怕是要摔倒了。”

他們兩個的動靜雖然小,但是老太太又不是頭昏眼花,理所當然地注意到了,她的小乖孫扶了一下她的大丫鬟素宛。

“天兒,怎麼了?”

“老祖宗,沒事,只是這丫鬟好像身體不對勁,我正說要放她下去休息,免得生病不能伺候老祖宗,還過了病氣。”他平時對自己園子裡的丫鬟小廝就是這樣,一順口也就說出來了讓丫鬟休息的話。

“奴婢沒關係,不用休息的。”素宛雖然心裡高興二少爺對自己的體貼,但是面上仍是誠惶誠恐。

“算了,素宛,身體不舒服你就去休息吧,二少爺都發話了,也別硬撐着。”老太太笑眯眯地說,素宛也就順從地下去了,沒人看見老太太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精光。

印浩天也回去了,路上他是疾步而行,劉安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這到了園子門口了,他卻站住了,兩條腿跟定住了一樣,怎麼也不能向前挪一步。

“少爺,這到了園子口了,你怎麼不進去?”劉安對主子這奇奇怪怪的舉動搞糊塗了,這都在外面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十幾次了,不說進去也不說不進去,還對着那桂花樹畫圈圈。少爺啊,你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閉嘴,誰說少爺我不進去了,我這不是,嗯,在老祖宗那裡吃多了,撐得慌,所以多走走嗎?”印浩天才不承認自己有些不敢進去,古人所說的近鄉情更怯,他可算是有所體會了。

剛剛走那麼快,巴不得長了一對翅膀飛到寧兒面前,想知道她是不是看了那畫,那詩,是否懂得了他的意思,現在到了跟前了,他卻躊躇不前,幾番徘徊。

見了寧兒該怎麼說呢?該怎麼問她呢?是委婉還是直接?她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跟自己一樣忐忑呢?

這晚上黑咕隆咚的,蚊蟲開始肆虐了,被叮咬的實在受不了,劉安苦着臉道:“少爺……”

“知道了,知道了,走,我們回房。”印浩天握了握拳進去了,劉安喜笑顏開吹熄了燈籠,跟在少爺的後面進來。

信寧早就在屋裡等着了,見二少爺進來,便讓迷月去打了水來。迷月心裡發虛,水打過來,頭都不敢擡,更不要提,敢看二少爺了。信寧讓她遞來手巾,她心裡害怕,手都抖了起來,那手巾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印浩天隨意一瞟,她嚇得立刻跪下了,“二少爺,奴婢錯了,奴婢下次一定不會再犯。”

不就是掉了手巾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印浩天心裡有事,也沒注意到迷月的不對勁,揮揮手就讓她下去了。信寧在迷月下去之前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別慌。再讓她呆在這房裡一會兒,信寧怕她會忍不住什麼都說了,那她們白天做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伺候了二少爺洗了臉,她正要爲他寬衣,二少爺突然說話了:“寧兒,你,那個,就是,嗯……”

信寧擡頭看他,他不自然地吞吞吐吐,“今天你收拾了我的書案吧?”

一聽到書案兩個字,信寧心裡咯噔一下,但手下動作不停,爲二少爺解了香囊和玉佩,邊收拾邊說:“是啊,依照少爺的交代,我已經把書案上的東西都整理好了。”

“真的?”他眼裡光彩大盛,信寧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那,”他興奮地問,“上面的畫跟詩句你都看到了?有沒有上面要對我說的?”

他滿懷期待,信寧穩了穩心神,開口道:“少爺,今日你走後,老爺身邊的王瑞過來了,他說老爺要看你最近的功課,少爺奴婢便把你最近幾天的寫的詩詞整理了一下讓王瑞帶走了,包括——”她看了看印浩天接着說,“包括你今日剛剛完成的那幅畫和那首詩。”

“什麼?!”印浩天大吃一驚,“你說你把畫跟詩讓王瑞帶走,送去給我爹了?”

“是的,二少爺,”信寧立在一旁答道。

印浩天可急壞了,這要是讓爹看到,豈不會說他不思進取,不務正業,沉迷於男女之事?

爹本來就對他不愛讀書這事頗有微詞,這平常偷個懶被他發現了也要好一通說教,幸虧老祖宗護他護得緊,所以他在府裡的日子才能那麼逍遙自在,當然,如果沒有爹的管束就更好了。

可這下,不是把小辮子直接送到爹手上了,明顯給自己找不痛快啊。

信寧只當是二少爺怕自己的功課得不得老爺的認同,這會兒臉一陣白一陣紅的在着急,便安慰他:“二少爺,你最近不說練習的不錯,老爺說不定會誇你呢?”

她這麼一說,印浩天相當疑惑,那畫跟詩如果到了爹的手裡,信寧也許會被叫過去訓話的,她這會兒怎麼這麼鎮定,一點兒都不擔心。平時她有多麼重視這些規矩,多麼遵守這尊卑之禮,印浩天可是知道的,況且,他還領教過,現在她還有心思勸他,實在是太奇怪了。

難道……難道她根本沒有看那幅畫?

“寧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看那幅畫?”他狐疑地問。

“少爺,奴婢當時急着收拾了給王瑞,所以真的沒有看清畫的內容,就連那詩奴婢也沒來得及去看,一併給了王瑞。”這,信寧還真的沒有說錯,那畫被墨汁污了,出來這樣的事,她哪還有心思去看什麼詩?

“所以,”印浩天的表情相當糾結,好看的眉毛皺成一團,他一字一句地說,那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所以你根本沒有看那幅畫,也不知道那首詩寫了什麼?”

“少爺,是……我沒看到。”在印浩天要殺人的目光中,信寧的聲音不自覺就小了,莫名的不敢與他對視。

印浩天想罵人!

印浩天想掀桌!

印浩天想吐血!

本來他還忐忑了半天,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又是擔心,又是高興,結果現在才知道信寧壓根不知道這畫跟詩的內容。怎麼能不讓他鬱結,怎麼能不讓他生氣,他真想把王瑞拖過來狠狠打一頓啊。

“少爺,你沒事吧?”信寧見他家少爺那副咬牙切齒,想吃人的樣子,有些擔心。

“我沒事,你下去吧。”還是讓她現在不要在他眼前晃了,不讓真的要憋屈死了。

“那我在外間,少爺有事可以叫我。”信寧不放心地叮囑了幾句纔出去。

她一走,印浩天直接躺在牀上,用薄被一矇頭:啊啊啊,把自己悶死算了。這些討人歡心的辦法怎麼在自己這裡就沒有一個成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