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蘭見了林景皓,哪還有什麼心思去見璞玉,直接回了公主府。回到府上,心情也是鬱郁難安。因剛剛腹痛難忍,又恐腹中胎兒有個什麼差池,忙是讓人去叫張醫官。張醫官給初蘭診了脈,說是無甚大礙,初蘭才放心。
這邊德郡王和顧卿堯得知初蘭請了張醫官,少不了過來詢問一番。初蘭只說纔不太舒服,至於這原由,自是瞞了。德郡王直說要請胡太醫再過來給看看。初蘭忙是攔了,說自己只歇歇就好。德郡王望了望初蘭的氣色,亦未強求。
德郡王與顧卿堯走後,初蘭便就一直在牀上躺着,卻是怎麼也睡不着。她只當自己如何恨林景皓,可這會兒想着白日與他見面的場景,心中卻是酸澀居多。想着剛剛的胎動,不由得撫上腹部,想若這會兒二人仍在一起,不定是怎樣的欣喜歡樂。然這種念頭才一出現,她便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心中告誡自己,往事不提,再莫多想了。
傍晚十分,初蘭因身子不爽,便就沒與德郡王和顧卿堯一起用飯,只令廚房單做了膳食,送到雲霄閣來。她雖沒什麼心情,可或因懷孕之故,胃口倒也沒怎麼受影響,吃了晚飯,唯恐腹內積食,便就到園中散了散,卻也是躲着昔日她與林景皓常往的幾個地方,以免觸景生情。
不覺間,天色便已全暗,初蘭慢悠悠的回了雲霄閣,一進屋,便見顧卿堯坐在屋中。
初蘭一愣,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
卻也難怪初蘭心奇,顧卿堯雖也偶來雲霄閣探望她,只是除了大婚那晚之後,卻從未在雲霄閣留宿。他似乎是在有意躲她,每每天一擦黑,他便絕不會來她這屋中了。
顧卿堯見初蘭掩飾不住的驚訝,起了身,有些尷尬的道:“父王說,讓我過來看看你……”說着臉上便是一紅,好似有什麼話說不出口似的。
初蘭見他顧卿堯這模樣,卻也猜出個大概。心中只道,真是知女莫若父。父親定是看出了她有心事,猜到她今日見了什麼人,她隔三差五的去看璞玉,父王只怕早從劉順那裡知道了。父親認定了璞玉便是這孩子的父親,或是以爲她見了璞玉而生了什麼憂鬱之情。至於林景皓之事,父親是斷不會想到的,劉順雖是父親一手調教出來的,卻也不會告訴父親他自作主張引她去見了林景皓,若是讓父親知道此事,劉順少不得挨一頓打。
初蘭心知父親定是想讓顧卿堯來陪陪她,增進一下夫妻感情,或也是在提醒她,顧卿堯纔是孩子的“父親”。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初蘭對顧卿堯也有個瞭解,原道他是如何孤傲,時間長了,卻知這卻是因他素愛獨處,不善言談,又是個臉皮極薄的人,故而才讓人覺得孤傲了。想父親必是對顧卿堯一番明示暗示,讓他來自己這裡過夜。初蘭見顧卿堯臉色微紅,有些手足無措的躲避着她的目光,心道他被迫前來,心中定是又彆扭,又尷尬。
初蘭只假裝未注意顧卿堯的神色,一邊走近,一邊道:“讓你和父王擔心了,我躺了這半日,身上好多了。”
“那就好……”顧卿堯簡單的回道,卻仍是拘謹得很。
初蘭爲了緩解氣氛,沒話找話的扯了些閒篇,顧卿堯只默默的聽着,偶爾搭上兩三句,氣氛也算是稍有緩和。待看到他稍是放鬆後,初蘭便道:“晚了,睡吧。”她說着轉身去寬衣,只在轉過身的剎那,似是見了顧卿堯如釋重負的輕舒了一口氣。初蘭知道,以顧卿堯的性子,漫說他心中不願,只是真的願意,也是絕不會主動要求留下來的。
也罷,只由她來說吧。
二人這邊才寬衣欲睡,便聽外面有人敲門。
“進來。”初蘭道。
門推開,是畫眉進來回話,道:“稟公主,四公主府上的肖海來了,說是有要事回您。”
“讓他到書房等我,我這就過去。”初蘭回道,心中不禁生出些不安,肖海是滿月的近身小廝,這麼晚了,滿月打發他過來,定是有什麼大事。
初蘭連忙穿了衣裳,又囑顧卿堯先睡,方往書房而去。
待進了書房,那肖海先是上來行了個禮。
初蘭擡了下手,示意他起來,便就直問道:“什麼事兒。”
肖海也是個伶俐的,廢話不說,直撿要緊的說道:“回公主。我們公主讓小的過來稟您,卓洲知府馮錦玉馮大人,死了。”
“啊!?”初蘭大驚,忙問道:“怎麼回事兒?”
肖海道:“回公主。才刑部來人說,頭先京兆尹府衙接到報案,說是垂柳巷一民宅裡發現一具屍體。因涉及人命,當值的衙役忙是報了京兆尹。京兆尹到場一看,卻見那死者眼熟,像是馮錦玉馮大人。京兆尹不敢怠慢,直報到了刑部。刑部當值的官員去了現場,見那死者果真是馮大人,便就連忙收了屍首,擡到了刑部。官員不敢擅自處理,便就令人去稟報了我們公主和周尚書。我們公主接了消息,這會兒忙往刑部去了,因知馮大人與公主有遠親,故而特遣小的來稟告您一聲。”
初蘭聽完肖海這一番話,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想那馮錦玉不久之前纔來過她這府上,怎麼如今竟是死了?只這麼一想又覺得不對,那馮錦玉上京述職可也有些日子了,這會兒應該早就回了卓洲了,怎麼還在京城?
“可是看準了?真是馮錦玉?”初蘭問道。
“回公主,我們公主還沒看到人。不過刑部當值的孟大人曾是馮錦玉馮大人的下屬,應當不會認錯。”
即是這樣,那應是不會錯了,只是……
“可是被人謀害的?”初蘭又問道,好好地一個人斷不會自己似在屋中,那馮錦玉似也沒有什麼頑疾。
“回公主,似是被人害的,說是那兇器還插在馮大人頸子上呢。”
初蘭聞言,後脊襲上一陣寒意。怔了半晌,方是定了心神,對肖海道:“你們公主可還讓你捎別的話了嗎?”
肖海道:“回公主,沒了。我們公主只說讓公主莫要操心,保養身子是要緊。”
初蘭點點頭,回道:“行了,你去吧,替我謝謝你們公主,另幫本宮轉告,案子有什麼消息了,告訴本宮一聲。”
“是。”
待到令人送走了肖海,初蘭又緊忙叫來劉順,令他差人去奉郡給趙黎送個信。劉順又問是否要往卓洲送信。初蘭略思量,卓洲那邊自有刑部差人處理,只怕案子會有牽扯也說不準,便就對劉順說不必。
劉順得令忙是下去找人送信。
初蘭在書房坐了好一陣兒,纔有些心神恍惚的回了雲霄閣。一進屋,但見顧卿堯還未睡,竟是披了衣服坐在桌前等她。
“不是說讓你先睡嗎?”初蘭道。
“我不困。”顧卿堯回道,他眼見初蘭臉色不好,便就開口問道,“有事?”
“沒什麼。”初蘭隨口回道。她想着顧卿堯與馮錦玉卻也有過一面之緣,這會兒要是直告訴他馮錦玉讓人給殺了,他心中少不得一番驚恐。堂堂知府被人謀害,雖是瞞不住的,但至少今晚可讓他睡個好覺吧。
初蘭不再多說,只寬衣上牀,顧卿堯見狀也不再多問,只熄了燈,寬衣躺在初蘭身邊。
四周一暗,初蘭便就難免多想。自己雖一向不喜馮錦玉之作風,然他到底每年年節來拜,多少還是有些交情的。如今竟是這麼好端端的讓人給殺了,她心中自也是難受。又想剛剛肖海說什麼“兇器還插在他頸子上”,心中又覺可怖,竟是不自覺的在腦中勾勒起那畫面來。想那馮錦玉素日之音容笑貌,如今不定是怎樣一番面目猙獰,血肉模糊,不由得頭皮發麻。
初蘭越想,越覺身上發涼,便就不自覺的往顧卿堯身上靠了靠。顧卿堯卻也沒有閃躲,只由初蘭靠着。或是有人可依,初蘭漸覺心思稍定,身上的寒意也漸漸消散,也只心中慨嘆人生無常,世事難料。
初蘭依着顧卿堯,不一會兒,就覺眼皮發沉,昏昏欲睡,便往他身上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只纔剛剛入睡,卻又聽到了敲門聲,初蘭驚醒,只聽的確是有人敲門,並聽畫眉在外輕喚道:“公主……公主……”聲音雖小,卻是掩飾不住的焦急。
初蘭心中不由得一沉,按理,主子睡了,她是如何也不敢來打擾的,必是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定是與馮錦玉之死有關!
初蘭不待遲疑,緊着披了衣裳,小心的越過顧卿堯,下了牀。只顧卿堯到底還是醒了,初蘭卻也來不及與他說什麼,急着出了屋子。才一出屋,畫眉便道:“回公主,肖海又回來了,急得很,奴婢讓她在書房等着呢。”
初蘭不多言,緊着往書房趕去。
待到書房,只見肖海滿頭大汗,氣未喘勻,顯見是一路狂奔而來。
“怎麼了!”初蘭忙問。
那肖海一臉的焦急,卻連行禮也忘了,直回道:“回,回公主,不,不好了!”
初蘭心中咯噔一下,先前肖海回話之時仍是神色平常,這會兒怎麼竟是這般模樣,定是出了大事了,初蘭急得不行,趕緊問道:“快說!到底是怎麼了!”
“回公主。我們公主說那刺死馮大人的兇器,原是公主您的!”
“說刑部剛已經急奏到宮裡去了!”
“說皇上怕是要往刑部去了,公主讓我趕緊過來告訴您一聲!”
肖海斷斷續續,說得簡短,初蘭卻是聽得心驚肉跳。她是聽明白了肖海的意思,卻腦袋發懵,下意識的問道:“你……你說什麼?說清楚!”
肖海緊着回道:“回公主。才小的從您這兒離開,就直奔刑部去了。小的只在外面等着,沒一會兒,我們公主就急急忙忙出來,直把小的叫到暗處,讓小的速來告訴您,說是才刑部發現,刺死馮大人的兇器,竟是您的簪子。”
初蘭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似有人拿着重錘度咚咚地擊打她的太陽穴。
肖海繼續道:“這事兒太大,死的是個知府,又牽扯了您,刑部自是不能擅主,已派人進宮急奏了皇上。我們公主說,皇上或會立時駕臨刑部,讓小人趕緊過來支會您一聲,只怕一會兒皇上就得宣您去刑部回話。”
初蘭怔在當場,瞪大着眼睛,嘴脣開開合合,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正此時,兩下敲門聲,畫眉推門進來,說是刑部派人來了,一併來的還有位宮中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