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威阿拉城,城主府中,人人無眠。
凌無雙走前的話,上了所有人的心。即便是拓跋焰爍那般淡定,自信的人,也不免在心裡擔心被凌無雙言中。
他真的不願意相信拓跋颺會那麼糊塗地進了鎖龍坳。只是,他輔助那麼久的人是什麼脾氣,骨子裡藏着怎樣的情感,他還是多少有些感覺的。
是以,即便是他,也無法再淡定,在大廳裡坐了整整的一夜。
冀安一開始還淡定些,到了半夜的時候,乾脆就坐不住了。
他不停地在大廳裡踱步,埋怨道:“大王既然拿下了鎖陽城,爲何也不給我們送個消息來?”
“大王做事,何時需要向我們這些臣子交代了?”拓跋焰爍冷言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王爺就能肯定那女人說的不是真的?”冀安越來越覺得,凌無雙說得非常有可能。
“她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會得意自己奸計得逞了。”拓跋焰爍鄙夷的嗤笑。
“你……”冀安被氣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再理他。
兩人焦躁的等了一夜,天矇矇亮的時候,皇甫睿翀的身影風一般的捲了進來,質問道:“無雙還沒有消息嗎?”
皇甫睿翀本不想與這裡的人打交道,但他實在等不下去了。
“原來是皇甫公子啊!”拓跋焰爍起身,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上門便是客,請坐吧!”
“不要和我繞彎子,我問你,無雙有消息沒有?”皇甫睿翀實在看不慣拓跋焰爍虛僞的樣子,不客氣的質問道。
“呵!不自量力,我們收留你,你到撒起野來了。”冀安心裡本就有火,這會兒見皇甫睿翀這般,可算是找到了發泄的途徑,便要拔劍。
只是,他的劍還未拔出,握着劍柄的手就被硬物狠狠的打中,疼得他一咧嘴,卻不知是被哪裡來的東西打中,只來及看到一塊石子啪的掉在地上。
冀安頓時惱羞成怒:“什麼人?你給小爺出來。”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便見一道紅影乍現,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脖子上一股涼氣劃過。他下意識地擡手抹去,卻摸得指尖粘稠,被還帶着溫度的血水染紅。
而不知何時,距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定身站着一抹紅影。她一張妖媚撩人的嬌顏,清冷且散發着殺氣。
他不禁有些看癡了,眼前的女子美得驚豔而極端,這是一種冀安從未見過,甚至是從未想到的美。他脖子上的血水順着脖頸滾進他的衣領,他卻渾然不覺。
冷靜如拓跋焰爍,看到這樣的容顏,心尖亦是一顫。
“再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幻影透着肅殺的聲音在廳堂內響起,冀安這才一哆嗦,回了神。
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頓時黑了臉,又要拔劍:“你是何方妖女,居然敢來小爺的地盤撒野?”
“冀安!住手!”拓跋焰爍旋即按住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還真是不知死活,他們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幻影的劍已經抹過了冀安的脖子。若不是幻影不想殺人,冀安這會兒已經倒地斃命,哪裡還有機會在這“小爺小爺”的裝人物。
幻影一挑眼皮,看向皇甫睿翀,冷冷的揚言:“他是我要的男人,再動他,我就殺光這府裡的所有人。”
皇甫睿翀聽得眼皮跳跳,他的男人自尊就快被她傷沒了。
“我們與皇甫公子是朋友,怎麼會動他呢!”拓跋焰爍淡定的笑笑,把自己的不要臉發揮到了極限。
他不是冀安,無知無懼,他可是聽說過眼前的女子。
幽冥教的下一任教主,整個天下大概沒有人的武功會高過她。
“到底有沒有無雙的消息?”皇甫睿翀這會兒已經沒有心情顧及自己的面子了,煩躁的追問道。
拓跋焰爍的嘴脣動了下,剛要回話,神色卻驀地一僵。視線越過皇甫睿翀,又驚又喜地看去。
“大王回來了!”冀安驚呼,也顧不上幻影了,快步向前衝去。
皇甫睿翀聞聲,心間頓時一喜,轉身看去,笑意卻凝結在了眼中。
只見,冷君翱正攙扶着渾身是血的拓跋颺,向大廳走來。
皇甫睿翀瘋了一般的衝出去,推開冷君翱,抓住拓跋颺,質問道:“無雙呢?她去救你,她爲什麼沒回來?”
拓跋颺任由他抓着,不掙扎,也不開口。
冀安見他忽然間發狂,立刻警惕的想要拔劍,卻被拓跋颺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
剛剛站穩的冷君翱見此情景,感傷地小聲嘟囔道:“凌姑娘還在鎖龍坳中。”
“你說什麼?”皇甫睿翀鬆開拓跋颺,側頭看向冷君翱,不敢置信地問。
“她不想拖累我們,是以……”冷君翱的聲音哽了下,艱澀地道:“我們離開的時候,凌姑娘已經奄奄一息。”
他將頭低得更低了幾分,就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孩。他很愧疚,就那樣丟下了凌無雙。
後走過來的拓跋焰爍聞言也是一怔,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拓跋颺果真去了鎖龍坳,那個被他排斥的中原女人,果真用自己的命換回了拓跋颺的命。
所有的事情都被她言中了,就如同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便是不喜凌無雙的冀安這會兒張張嘴吧,亦說不出一句話。他甚至還是有些不相信反覆無常的中原女人會救了他們的大王。
而凌無雙用行動證明了,他們逼她寫生死書的絕情和無恥。
就在所有人都如同被定住一般僵在原地的時候,幻影的眼中寒光乍現,忽然抽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將劍架在了拓跋颺的脖子上。
“幻影,你做什麼?”皇甫睿翀一驚,怒問。
他本就不喜殺戮,更不喜歡幻影這種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作風。
幻影卻不理他,用冰冷的視線死死地盯着拓跋颺:“你吃了我給她的續命丹,對不對?”
這顆續命丹是她用了五年的時間才煉出來的,這世上也只有一顆。
而服用續命丹的人,血液中會散發出一股特殊的藥草味。旁人不會留意,但這藥是出自幻影的手,她自然不會察覺不到。
拓跋颺愣了下,忽然想起凌無雙給他吃的丹藥。忽然便笑了,笑得身子顫抖,笑得視線氤氳一片。
原來那顆丹藥是幻影給她續命的,可她卻把生的機會留給了他。
他何德何能,讓她如此的付出?
他又不是她愛的男人,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讓他欠了她一條命。
“你該死!”幻影冷喝一聲,手上輕動,便想結果了拓跋颺。
拓跋颺一動不動,幻影這會兒若是想殺他,他定然躲不開,他又何必多此一舉的躲呢!
將命還給凌無雙也好,他若是死了,拓跋的江山,拓跋焰爍自然不會認之沒落。
其他人都被幻影的舉動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時,幻影的劍卻被離拓跋颺最近的冷君翱緊緊地握了住。
鋒利的劍刃割破他的掌心,血順着長劍滴滴拉拉的落下。
“不想我殺了你,就給我放手。”幻影滿眼殺意的掃向冷君翱。
“姑娘,那顆丹藥是凌姑娘心甘情願給拓跋王的。你若是這會兒殺了他,凌姑娘不是白付出了嗎?”冷君翱認真地看着幻影,不畏不懼的勸道。
“幻影,住手!不要讓你姐姐白白付出。”皇甫睿翀看向幻影的眼睛泛紅,痛心地道。
他雖然也恨拓跋颺,但這個男人是凌無雙用命換回來的。若是殺了他,凌無雙的犧牲,豈不是成了一場可笑的鬧劇?
幻影微一遲疑,便又聽皇甫睿翀道:“我相信她活着,我們去找她吧!”
她收回盯着冷君翱的視線,看向悲慼的他,應他:“……嗯。”
這般悲慼的皇甫睿翀,她只見過一次。還是那次他母后險些出事時。只是,那時的他,尚且還有地方發泄,這會兒……
幻影想了想,認真地說:“如果你難受,就打我吧!”
她覺得自己很笨,笨得連安慰他都不會。她唯記得,上一次他痛徹心扉之時,動手傷了她。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點,她願意給他出氣,大不了等他不傷心了,她再打回去。
冷君翱認識的女人不多,孃親、姐姐、顏若歆,還有一個就是凌無雙了。可是,她們個個都聰明得讓他覺得自己很笨,原來,這世上居然有一個比他還笨的女子。
皇甫睿翀高大的身軀一震,心揪痛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他知道,她想看到他開心,便勉強撐起一抹笑,溫聲對她說:“我們走吧。你姐姐還在等我們。”
不管凌無雙是生是死,他都要找到她,去兌現答應她的事情。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達成默契。她看也不看冷君翱一眼,驀地抽了劍。
本盯着她出神的冷君翱只覺得掌心劇烈一疼,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劍刃已經被抽回,插回劍鞘。幻影的動作乾脆利落,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捨給他。
他疼得頃刻冷汗淋漓,卻再次被她的狠辣驚住。
幻影忽然抽劍,就爲了給他一個教訓。除了皇甫睿翀,她不喜歡任何男人看她。
皇甫睿翀本來微彎的脣角回落,輕皺眉心,看着冷君翱鮮血淋淋的手,被幻影的長劍那樣劃過,想必要廢了吧!
幻影的心狠手辣,讓他的心裡擰歪着難受。
他不想再看血腥的顏色,收回視線,向大門口走去。
幻影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從袖中摸出一個瓷瓶丟給冷君翱,才快步去追皇甫睿翀。
她知道,他不喜她傷人。是以,跟在他身邊後,她不曾再殺過一人。儘管在她的認知裡,那些人都該死。
冷君翱接住藥瓶,視線不禁隨着她離開的身影而動。他的掌心已經被割開,露出猙獰的白骨,心裡卻對幻影竟生不出一絲的恨意。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上一瞬,她還毫不留情地抽劍,割斷他的手掌。下一瞬,她便給了他療傷藥。她的舉動矛盾得便如她那雙足以媚惑衆生,又閃爍着純淨的眼睛一般。
這一刻,幻影徹底成了冷君翱心中的謎。
“冀安,去請軍醫來給大王看看傷。”拓跋焰爍吩咐道。
“是。”冀安不敢怠慢,趕忙去請軍醫。
拓跋焰爍的視線又落在冷君翱不停滴血的手上,微皺了下眉心,看向他另一隻手上攥着的白瓷瓶,道:“據傳幽冥教的仙丹,萬斤難求一顆。”
“幽冥教?”冷君翱不解地看向他。
他自小在扈達最偏僻的地方長大,百里之內都沒有人煙。直到上次去中原找冷心凝,他才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是以,他自然不知道什麼幽冥教,什麼仙藥一顆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