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挖心

夜色如晦,風雨未歇。

北地風沙,無休無止的吹打着今古河山,畫叫聲裡,戰馬沉默低首而眠,穹廬下萬丈燈火漸次熄滅,一抹星影,搖搖欲墜。

這是與幽州近在咫尺的平州大營。

主營牛皮大帳內,一對牛油蠟燭不倦燃燒,照着男子手中信箋,箋上筆跡,鐵畫銀鉤,凜冽凌厲。

“字呈南都督諱星凡足下:……君爲先烈之後,國之長城,何獨甘於涼薄無德之蕭玦小兒之下?放眼天下,唯君與光世二人矣!時勢可爲,正當英傑奮起之時,光世不才,願爲兄只驥尾,放馬北疆,逐鹿四海,待得有成之日,願爲兄之不二輔臣,拜兄于丹墀之下!光世誠意,天可鑑之!”

江山……帝業……興亡……問鼎……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是所有男兒心中熾烈的夢想,埋於沉寂的歲月之中,不見端倪,但時刻等待被喚醒。

哪怕劫火裡燃盡殘灰,英雄碧血灑滿龍堆,荒城古戍裡飢鳥野雉尖鳴着聚集在歷歷白骨之上,亦不能阻止某些升騰於血液裡的嚮往。

平州都督南星凡,擡目,目光如極地星光,決然一閃。

夜深,夜深千帳燈。

數騎快馬,流星般穿透黑暗,長馳而來,潑剌剌踏破死般的寂靜,激起沙塵飛揚漫天。

當先兩騎,神駿非凡,馬上騎士橫繮一勒,駿馬飛飈揚蹄,剎那已到營前。

早已得了嚴令的守營士兵立即橫槍一攔,啪的一聲槍尖交擊出一溜閃亮的火花。

“來者何人!速速報名!否則殺無赦!”

“督軍使,隴東路監察御史,刑部侍郎主尚書事,趙莫言,求見平州都督南公!”

士兵對視一眼,齊齊仰首去看,馬上騎士身形看來不甚高大,聲音平靜而清晰,平靜中自有淵渟嶽峙的非凡氣度,相隔雖只一個馬身的距離,不知怎麼便令人感覺高遠。

士兵再次對望,粗聲道:“請在營外稍後,容我等通報都督大人。”

“不必了。”

士兵已經轉過半個身,愕然回視,對方已經一揚馬鞭,淡淡道:“我乃天子使節,代天巡視,按說你家大人應該迎出先叩請聖安纔對,如今我不用他迎,他還好意思要我通報麼?”

話音一落,男子長鞭一甩,不知怎的便巧妙地卷落了拒馬樁上的繩釦,啪的一聲,營門敞開,男子一聲長笑,已經長驅直入。

他身後一騎,馬上一名騎士一直默不作聲,士兵本想打個暗號,通知下都督,不防他突然回首,夜空下男子目光如寒星如利劍如出鞘的閃亮刀鋒,平靜森冷而又威懾無限,竟嚇得他一驚,生生將動作給逼了回去。

還沒反應過來兩騎已經直闖主帳。

那兩人的馬極其神駿,快如流星電閃,軍哨們紛紛阻攔,然後馬上騎士手一翻,亮出一副黃綾聖旨,低喝:“聖旨在此,誰敢阻攔?”

不過一怔神間,他已經風一般的捲過。

主帳密密深掩,隱隱透出燈火,男子下馬,毫無顧忌的笑道:“南都督好筋骨,這麼夜了也不睡!可是正在深夜把酒縱論天下英雄?在下可否叨擾一杯?”

一掀簾,毫不猶豫跨入。

無遮無掩的燈火撲面而來,同時一齊射過來還有諸多含義難明的目光。

怔了怔,目光一輪,男子笑道:“……諸位到得真是齊全……”

帳內,濟濟一堂,平州大營所有將官全數都在,主座之上,容貌儒雅,不似武將倒似書生的南星凡慢條斯理擡起頭來,微笑道:“正等着大使你呢。”

底下將官個個面色肅然的盯着這位天子使臣——太年輕些了吧……還是個少年呢。

來者自然是反串狂人兼陰毒侍郎秦長歌。

她數日數夜奔馳不休,和楚非歡兩人,丟下大隊隨從,只帶了幾個護衛先期趕來,就是因爲擔心平州大營動向,要在第一時間之內,取得主動權。

取幽州,必得經平州,曹光世不是蠢人,他會有的做法,秦長歌用手指都能猜得到。

現在,搶時間就是搶勝利。就是搶得這場內戰的主動權。

平州靈州兩大營,秦長歌之所以不先去較勁的靈州,卻寧願繞道趕來平州,就是因爲南星凡其人,不僅出身勳貴世家,而且文武雙全,爲人城府深沉,此人自幼練得童子功,一身內力十分了得,是員猛將,據說當面對招,天下還沒有能在百招內取他性命的高手。

如此強悍人物,自然要先掌控在手。

這是一場精心冒險——孤身闖營,面對的是十萬大軍和一羣高手將領,每人砍一刀都會活活將人累死,只要稍有不慎,絕世高手也會屍骨無存。

秦長歌的原意,是想自己一個人來,然後楚非歡默然無語,卻堅持上馬,他寧靜的姿態顯示着決不妥協的決心,大有你一個人去我也一個人去,咱們各行其是的意思,秦長歌怎敢讓身有沉痾的非歡單獨衝過來?無奈之下只好答應。

雖千萬人吾往矣,雖千萬人吾願與你死生一同。

星空下蒼白男子不着一言,已勝千言。

回首,有意無意對非歡一笑,示意他放心,秦長歌立於帳門口,盯着南星凡的眸瞳略略一看,坦然一笑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正當對酒好時節,莫言多謝都督美意了。”

卻不先進來,而是順手從懷裡取出一枚長針,將牛皮門簾掀開釘住,燈火與月光交織在一起,映着帳外一直未曾下馬的男子身影,他挺直如竹,沉在黑暗中的輪廓秀麗逼人。

“天熱,牛皮大帳不透風,諸位不覺得悶氣麼?”秦長歌笑吟吟手一伸,似要接住滿手的月光,“諸位見笑了,這北地長風,浩淼星月,非我等南人時時可見,所以不捨得用帳幕隔在門外,須知但要飲酒,怎可不就此掬清透月色?”

她微笑着,漫步上前,在地下自取了一罈酒,隨手拍開泥封,仰首一飲,又對諸將照了照。

衆人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少年,風姿清逸,瀟灑自如,於滿帳刀劍在身,殺氣凜然的諸將之中,視諸人久歷戰場風霜的殺氣血氣於無物,談笑風生,磊落自然,舉手投足之間自有風流態度,卻又不失男兒豪氣,着實神采光耀,令人心折。

須知沙場男兒,敬慕腹有詩書的文人才子,卻又嫌棄那份書讀多了的酸儒氣息,如今難得見到一個集文雅與豪邁於一身的人物,頓時覺得這纔是完美無缺真男兒!

有人忍不住喝一聲,“好!”

喝聲剛出,便被上司警告地目光逼了回去。

秦長歌當沒看見聽見,只是笑嘻嘻將酒罈放了回去,搖了搖手腕道:“哎呀,好重,原來還是裝不來英雄,勞煩給個碗罷!”

有人哈哈一笑,遞過碗來,有人面露輕鬆之色……原想着這少年光風霽月風采非凡,心中有些不安,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花架子,連個酒罈都抱不動的。

氣氛略略輕鬆下來,諸將們開始各自敬酒。

南星凡使個眼色,副將俞雍端着酒碗上前,笑道:“我們北地風俗,招待第一次上門的貴客,那是要喝個‘架臂酒’,再談來意的,趙大人可願折節,與末將架臂一飲?”

“哦?何謂架臂?”秦長歌眨眨眼間,一臉好奇。

“以臂而架,相對而飲,以示情誼永好。”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秦長歌微笑,“真是榮幸啊……”

面目英俊,渾身綻發英悍之氣的俞雍去過酒碗,雙臂沉沉往秦長歌雙肩一壓,笑道:“就是這樣!”

“砰!”

秦長歌被活活壓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了酒罈上,酒水立即溼透了下袍。

帳中靜了一刻,隨即,鬨然大笑。

笑聲裡有人大叫道:“趙大人,你的袍子比你更饞酒啊?”

有人調侃:“臀入美酒,滋味如何?”

有人搖頭,咕噥:“廢物!”

坐在帳篷靠門邊的一個司官笑得嗆住了,捧着肚子踉蹌的跑到帳外,扶着木柱吭吭的咳,一邊想一邊覺得樂不可支,得意洋洋的擡起頭來,正對上一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眸子。

那眸子清透如水晶,反射着世間一切光怪陸離卻不染塵埃,矜貴而冰冷,水月鏡花一般的通透深明,他那般森冷而譏誚的看着他,目光彷彿在看一頭泥濘裡打滾的豬。

怔了怔,司官一霎間有些惱怒,這人不過是姓趙的一個侍衛,敢這麼看他?姓趙的自身都難保,這侍衛還敢如此囂張?

他憤憤的轉過頭,思考着假如都督真的下決心殺了那個朝廷來使,自己就親自解決掉這個侍衛。

轉頭的剎那他突然一怔。

有什麼不對……

不過一個侍衛……

爲何有這般冷然至漠視的眼神?

還有,他的腿……

他轉身,好奇的想再看清楚。

“嚓!”

彷彿有人揚了揚袖角,白光一閃。

他覺得咽喉一涼,不過是一朵雪花飄落肌膚時所能感受的涼度。

然而體內所有的熱流都被這涼度帶走,力氣、精神、靈魂……嘩啦啦如水流逝。

他扶住柱子,一聲不吭的軟軟倒下去。

柱子上很快從上到下塗了上一層鮮豔的色彩,在月色下閃着詭異森涼的光。

身前,不遠處,士兵們目不斜視的巡邏而過。

身後,帳篷裡的肆意譏笑還在繼續,那些奔涌的聲浪,熱烘烘的人體氣味夾雜着牛皮的氣息一陣陣衝出來,如此蓬勃而喧囂。

可惜,自己再也不能擁有了……

司官緩緩倒在帳篷與木柱之間的暗影裡,臨終,嘴裡猶自喃喃低語。

沒有人注意到暗影裡剛剛死去一個同僚,更沒有人聽見,他最後的那一句,散在風中的警告:

“小心……”

秦長歌在滿帳篷的鬨笑裡,訕訕的、不知所措的笑。

她看起來頗有幾分狼狽,袍子臀部的位置全部溼了,溼嗒嗒的向下滴着酒水,帳篷外的風闖進來,將他的袍子吹得緊緊貼在腿上,顯現的輪廓清瘦緊緻。

面對衆人鬨笑,她似十分尷尬,但仍強撐着,道:“豈不聞好酒者願以身溺於酒?我這也算是效仿古人矣……”

衆人聽他還要調古文給自己圓場,笑得越發開心。

俞雍裝模作樣的上前給秦長歌擦酒漬,一邊笑道:“趙侍郎,對不住,末將給你賠罪……”一邊卻咧着嘴,順手悄悄在秦長歌屁股上捏了一把。

衆人自然都看見了,這回笑意裡都夾了幾分淫穢之意,軍中沒有女人,以男作女的花招也不是沒有,趙莫言生的好模樣,在衆人看來着實是個兔子料兒,衆人盯着他溼透的袍子貼緊後顯現吃的緊窄臀部,忍不住咕的一聲聲咽口水。

想着俞雍那“侍郎”兩字說的怪模怪樣,話裡的調笑含意分明,又是一陣想入非非。

俞雍得意的轉頭,向南星凡眨眨眼。

上座南星凡瞪他一眼,有些不喜他的隨意放肆,然而目中也不禁微微露出笑意,這個趙莫言,半年來名動天下,更曾以雷霆之舉殺掉李國公愛子,定然不是尋常人物,所以他自從聽得消息是他前來,早已令探馬時時注意,進營時設席相待,也有考察探究的意思。

乍一見面,見這少年也算先聲奪人,風采非凡,確實不負能人之名,不由泛起殺機。

不過這番一試,卻知終究不過一介書生,頂多算個運氣好,看起來有點不凡其實還是不脫酸腐氣息的小書生罷了。

這般想着,也放了心,將一直凝神佈於全身的內力散去,端着酒碗,含笑下座來。

他卻不知,有種人懂得一味扮弱,一樣會惹人懷疑,有種人善於揣摩並控制他人心理,有種人顫長最合適最有分寸的僞裝,最陰狠最森冷的隱忍。

他微笑,端杯,不再蓄勢待發的,下座來。

殺這樣一個書生,當真只是捏捏手指的事。

乾脆,給他個全屍吧……

酒碗中酒色清冽,南星凡微笑着舉起酒碗,遞給秦長歌一碗,朗聲道:“趙大人,俞副將粗魯武人,不懂規矩衝撞大使,請念在他無心之過,恕罪恕罪……星凡在這裡給趙大人賠罪了。”

秦長歌微笑去接,遜謝不已,“不敢,不敢……”

她平伸手掌,去接酒碗。

“嚓!”

比剛纔外面那一聲更低,更亮!

一匹白色亮錦!一浪深海之濤!一霎驚破蒼穹割裂長空的烈電!

電光起,電光飛,電光剎那沒入南星凡雙眼!

沒有人能把橫練功夫練到眼睛!

慘嚎聲氣,血光飛濺,那聲音剛剛曳出喉嚨未及發出,秦長歌已拔身而起,霍地一個飛旋,惡狠狠橫刀一劈!

“嚓!!!”

南星凡頭顱落地!

帶着兩個幾乎能穿透後腦勺的偌大血洞的頭顱,咕嚕嚕滾落塵埃!

一片震驚得無以復加的僵滯中。

秦長歌腳步一錯,唰的一下已退數步,行雲流水般到了俞雍身前,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刀光連柄沒入俞雍胸口!

刀入,刀出。血錦隨刀而出,在半空中華麗麗悚人眼目的狂肆鋪開!

轉身,一縷黑髮飄在脣角,被秦長歌咬住,似笑非笑,宛如修羅般輕蔑的看了瞪大了眼,格格的冒出血沫的俞雍一眼,秦長歌俯身過去,輕輕在他耳邊道:“吃我豆腐?你可知道吃我豆腐的下場?”

俞雍已經說不出話來,眼中光芒漸散,只是不肯錯開眼珠,依舊死死盯着她。

秦長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急不忙的接道:“你吃豆腐,我挖你心。”

但手一遞,一攪,再一拖,一顆血淋淋尚自跳動的心臟,自刀尖跳躍而出。

橫刀一拍,刀背上的心臟帶着一抹血線飛了出去,啪一聲落在主帥案几上,猶自微微跳動。

一地鮮血淋漓,一身微塵不染,立於兩具猙獰屍體之間的秦長歌,滿意而肅殺的看着早已僵成泥塑木雕的衆將,一笑,緩慢而清晰的道:“陛下有旨,南星凡、俞雍欺君附逆,罪無可赦,着處梟首挖心之刑!其餘諸將,護國有功,着即原地加升一級!”

所謂恩威並施,大棒加蜜糖,正如是也。

營中諸將,早已給揉搓得昏昏然不知所以。

南星凡的心思,座中有點級別的將領多少都有點數,除了性情勇悍急功好利的俞雍一力贊同,其餘人多少都有些猶豫,畢竟這是造反的事,一旦失敗下場可是株連九族,就算事成,從龍有功的功臣,封王拜相的能有幾人?在蕭氏皇朝是將領,在李氏皇朝還是將領,拎着腦袋苦殺一場,到頭來算算也沒多大賺頭嘛。

何況以幽平一地之軍對抗全國軍力,對手又是有戰神之稱的皇帝,這勝算並不大。

但是南星凡馭下甚嚴,平日裡也多有恩惠,本人作風也是綿裡藏針城府深藏的類型,諸將聽命慣了,一時也不敢興反抗之心。

當然這多少也有點僥倖想頭——說不定成了呢?成了就是開國功臣,就算不成,咱們到時扯個“被逼附逆”的由頭,也未必就殺頭罷?

尚在兩難之間,打算交給上司決定自己命運的諸將,今日,原本是打算看一場朝廷大使被誅的好戲的。

結果,確有死屍橫陳於地,卻是盛名滿天下的都督大人,和勇悍無倫的俞副將。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文官出身的朝廷使臣,竟有如此雷霆萬鈞的絕殺手段,二話不說奮起殺人,梟首挖心殘狠絕倫!

諸將們也是血戰沙場奔殺出的戰士,饒是如此,也被如此狠辣霹靂手段給震翻了。

風從帳篷開處無休無止的灌進來,打在衆人臉上,木木的不知疼癢。

他們只是呆呆注視着那個少年。

一地鮮血橫流,濃郁血腥氣息裡,那個剛纔還被自己嘲笑挖苦,輕蔑譏刺而不敢發作的單薄少年,正一臉如無其事的微笑轉首,語聲淡淡,送上加官一級的恩賜。

他們滿心震撼,懾然竟至不敢言聲。

長風啪啪的擊打案上書卷,吹斷營帳外悠長馬嘶,昨日滿心期待奏起的金笳,今日已罷吹。

一張紙箋被風捲落,悠悠落地,秦長歌微笑俯首,看了看。

正是曹光世寫給南星凡的“共享天下,願爲臣子”的邀請書。

譏誚一笑,秦長歌用指尖輕輕拈起那張紙,蓋在南星凡“死也無目”的頭顱上。

帳篷口那一眼對視,秦長歌剎那間看穿了對方心思,在對方考慮是否要殺她的同時,她已經決定砍掉對方的頭。

殺人,也要看決心的。

拍拍手,直起身,秦長歌淺笑回顧,飄搖星火裡容色清透雍容。

“君威浩蕩,君恩深厚,諸位,你們還在猶豫什麼呢?”

衆將怔怔的目光落在蓋住頭顱耳朵那張紙,已經被血粘在了南星凡面上,在風中抖抖顫顫卻不肯飄離,那濃黑的“放馬北疆,逐鹿四海”字樣,如今看來着實是個諷刺地笑話。

而案上,剛纔還在那個奔放的胸膛中猛烈跳動的心臟,如今死寂冰涼,僵硬微紫。

還猶豫什麼呢?再猶豫下去,等着自己的又是什麼呢?

“啪!”

身着重甲的將領們,突然齊齊跪了下去,呼聲如雷,震撼天際!

“臣等領旨謝恩,誓忠吾皇,吾皇萬歲!!!”

呼聲隆隆的傳出帳外,輾壓着北地初秋之夜微涼的空氣,士兵們好奇的紛紛從營帳中探首,望向主帳的方向,他們不知道,就在方纔好夢沉酣的一瞬間,有一個人,已經完美的結束了一次冒險和挑戰,已經翻雲覆雨,扭轉局面,將一羣各懷心思的勇悍殺將,牢牢握在手心。

星光燦漫,灑在沉寂又躁動,荒涼又寥廓的北疆大地上。

星光下,帳篷外,沉在暗影中的蒼白秀麗男子微微仰首,向着天際最爲燦爛明亮的那顆星子,發出了一聲悠長而喜悅的嘆息。

“三公子我做你的伴讀好不好?”

“三公子我做你的小廝好不好?”

“三公子我做你的陪練對手好不好?”

“三公子我……”

“停!!!”

疾行中的少年無奈停住腳,低首,側身,看着自己被魔爪抓得慘不忍睹的袍角和抓着袍角,坐在他袍子上的那個漂亮的肉球,頭痛的發出一聲哀嘆。

後者眨着大眼睛,好無辜好可愛的問他:“三公子,你爲毛不高興?”

不高興前面爲什麼還加個“爲毛?”,爲毛是什麼意思?曹都督最寵愛的三公子曹昇,這幾日早已被小鬼的胡言亂語搞昏了,實在也懶得問,直接道:“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行!”

“爲毛?”

“……你纔多大?伴讀?你認得幾個字?小廝?你會伺候人?陪練?你骨頭經得起我摔?你省省吧你。”

“啊……”包子頹喪,耷拉下捲翹的長睫毛,喃喃道:“原來我百無一用啊……可是爲毛很多人都說我很強大呢?”

“你強大,你賴皮的本事好強大!”曹昇又好氣又好笑,“放開我,我要去點卯了,今天父帥要我去參加練兵,去遲了我會挨板子的!”

“挨板子叫油條兒代你挨。”包子毫無良心的出賣忠僕,一腳踢開跟在他身後聽見這句無恥言語正欲扯着他袖子哭訴的油條兒,再次粘上曹昇。

“三公子,帶我去從軍好不好?”

11小爆司令、手打,轉載請註明

二十六章 心疑

“從軍?”

曹昇愕然回首,盯着小不點兒,小不點一臉誠懇的回望他,還用力按下油條兒的腦袋,逼得他頻頻點頭以示誠意。

“哪,公子你想啊,當兵很苦的,上戰場更可怕,你帶着咱們,尿盆油條兒給你倒,暗箭趙溶我替你擋,這才符合曹三公子的身份啊,對吧?”

包子最近又姓趙了,沒辦法,老孃喜歡玩改裝遊戲,害得他在短短一年內不知道換了多少姓。

“我是去當兵不是去踏青,”曹昇哭笑不得,“怎麼可能帶你們兩個孩子?我爹也不會肯的。”

“可是老太君肯啊,”包子賊笑,“老太君說了,昇兒去軍營可以,但是不能沒人侍候,既然陰人不宜進兵營,那就讓小溶兒去——就是這樣。”

瞪着包子,曹昇默然,不過一點也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包子同學自從被他帶回曹府,不過幾天功夫,從內院到外院,從男的到女的,上至八十祖母下至八歲小丫鬟,全部爲他魂飛魄散宛如中蠱,這傢伙嘴似蜜甜滑如鯉魚,哄得老太君整天樂淘淘,一刻工夫沒見他都小溶兒呢小溶兒呢的喚,聽說他是敗落的大戶人家的孩子,更是抹眼淚擦鼻涕的心疼,連他送上的那對絕色雙胞胎都沒要,硬是退還了他,還說什麼“這孩子可憐見的,身邊只剩下這幾個人,咱們還好意思要他的?本來這麼小,也該撥人伺候的,既然有自己的丫鬟,想必用熟了的更方便,你們還伺候他罷。”

好吧,人還了就還了唄,銀子該退吧,結果,他小少爺爬上太君膝蓋,不管不顧的抱着老人家脖子就是一個口水滴答的吻,還撒嬌,“唔……太君你真好,太君我愛你。”

當場驚倒了一屋子丫鬟僕婦,以爲素來端莊的老夫人定然要生氣,結果老人家擦擦口水,看了看懷裡的孩子,笑了。

捏捏包子的蘋果臉,太君很慈愛的微笑,抱着包子轉身對當時在一旁伺候的曹昇道:“別吃味,你五歲的時候,也是這麼着人疼的,那時你總愛膩在我身上,一拉開就不肯睡覺……”

她絮絮叨叨的說下去,抱着包子不肯放手,滿臉帶笑的慢慢回憶,曹昇先是好笑,隨即便默然,這纔想起,父帥戎馬倥傯,自己愛玩愛鬧,祖母已經寂寞了太久了。

自此曹昇放任包子在曹家內院外院暢通無阻的竄來竄去,也算給祖母一個慰藉,曹光世雖然忙着造反,隱約也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但是無論如何,不過是個才只五歲的孩子,沒有誰,真正將這個橫空出世,半路粘上曹家的孩子當回事。

包子要的就是不當回事,咱就一小孩啊,幼稚啊,白目啊,就會流口水咬手指討糖吃討不到就滿地打滾滴小破孩啊……趕快忽視我吧,求求你忽視我吧!!!

被如願以償嚴重忽視的包子,知道想進大營不是那麼容易,從一開始就將目標瞄準了這家的無上太尊,走曲線救國路線,終於討得了太君的懿旨,曹昇只好聽令。

曹昇雖然嘴上不願,心裡還是喜歡包子陪伴的,沒辦法,人妖包子的最大魅力就是男女通殺。

次日,趙溶同學便以侍候三公子的小廝身份,和油條兒跟着曹昇去了軍營,而曹光世雖然教子嚴厲,但是事母到孝,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進營後的某一天,日上三竿。

“少爺起牀了!”

包子揮揮爪子,宛如揮去蒼蠅般拂了拂,嘟囔,“別吵我……這火腿好……豐滿……油亮……好……好……”

“……”

曹昇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被拽過去,含在某少爺嘴裡的手指……我的手指,你的火腿?

氣極反笑,突然起了戲謔之心,曹昇雙手一掐包子臉,左搖右晃,陰陰笑道:“火腿?你再不起牀,馬上割了你的肉做火腿!”

“哎喲我的媽呀!你又折騰我!”

話音未落,包子霍然眼一睜,刷的一下就蹦了起來。

倒把曹昇嚇了一跳,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一轉眼看見包子的眸子,又怔了一怔。

……這孩子明明濃睡方醒,爲何有如此清醒剔透的眼神?

還有,他說什麼?

包子眼一轉,已經看見曹昇的神情,大怒,你丫的什麼人不學,學我的壞娘!

眼珠一轉,霍地撲過去,抓住曹昇衣角就開始抹鼻涕,嗚嗚咽咽,“……夢見我娘了……不給我吃火腿……”

曹昇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想着這孩子“家破人亡”,怪可憐的,心軟了一軟,也就不再多想,故意岔開話題,笑道:“少爺,你說伺候我的呢?這都什麼時辰了?”

“主子,小的立即伺候您!”包子跳下牀,諂笑,“您是要寬衣呢,還是穿衣?”

“等你給我穿衣我都挨八百板子了!”曹昇瞪他一眼,道:“馬上要打仗了,你要還想跟着我,就不能再懶成這樣子,小心我踢你回去。”

“唔……打仗?”包子瞪大眼做驚愕狀,“我還以爲跟着你,就是去城外野營呢。”

“來平州就是爲打仗,這是我們必經之路,我們被人搶了先,”曹昇收了嬉笑之容,有些憂傷的看着南方,輕輕道:“父帥想做一件大事……不知怎麼的我總是有些不安……可是他老人家不聽……”

包子瞟了曹昇一眼,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是曹光世的第二個兒子,雖出身玉堂金馬之家,卻並無驕矜跋扈之氣,算得上本性良善,這段時間以來,包子熟悉了他,心裡也是有些喜歡他的。

只是……他是敵人。

來了有幾日了,要是還不知道曹光世打算幹什麼,包子就枉爲秦長歌的兒子了,知道曹光世打算的那刻,包子就差點掀桌——搞啥?我家的江山,我不要可以,我送人可以,但是你搶?去逑!

他有心爲老爹做點事,混進軍營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只是聽曹昇說李國公也在,李國公曾參加了太子冊封禮,當時隔着遠遠的大殿,包子不確定他是否看清楚自己,總之,安全起見,包子最近一直避着主帳。

曹昇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憂心忡忡的想自己的心事,包子瞅着他,想起老孃曾經扯着自己的臉很嚴肅的告訴自己:永遠不要輕易付出你的感情,尤其當對方很可能是你的敵人的時候。

包子望天,呻吟……怎麼辦啊老孃,你怎麼沒教我,當別人對你付出感情,而你也有一點點感動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其實他問也沒有用,秦老師對這個問題,自己都是無解。

想了想,包子還是試探的道:“三公子,都督大人那麼寵愛你,你要不……勸勸他?”

“怎麼勸?”曹昇苦笑,“這不是你們小孩子玩遊戲……這是世間最最重要,最最蠱惑人的事,一旦起了那個心,八匹馬都拉不回……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你小小孩子,懂什麼、。”

他想了想,突然振奮起來,笑道:“其實是我悲觀了,父帥何等人也?我曹家軍旅世家,論起打仗,普天下幾個人是對手?不過是那個黃口小兒,一時搶先而已,這樣也好,仗打得不乏味,這次跟着父帥,我也有個歷練的機會,說不定還能立功呢!”

眼珠一轉,包子立即拍手嬉笑,道:“三公子,你書房裡好多兵書,你又有一身好武功,你立個大大的功,都督大人一定開心得很。”

“嗯……”少年目光明亮,興致勃勃,“我要立個大大的功勞,叫他們那些老拍我頭就我還是小孩子的叔叔們,另眼相看!”

“是啊,”包子懶洋洋托腮趴在牀上,“我看那些大將們,都拿你當小孩子看呢,你說話,他們都愛聽不聽的。”

“哼!”曹昇畢竟是少年氣盛,立時憤憤然,道:“終有一日,終有一日我要他們……”

“現在不就是機會?”包子笑嘻嘻在牀單上亂畫,“三公子,我聽過很多說開國英雄的書兒,裡面的英雄真是了不得,韓長天匹馬震魏軍、玉自熙單騎夜闖營……嘻嘻……”

他漫不經心的說,裝作沒看見曹昇突然目光一亮,又扯了曹昇袖子,哀怨的道:“給逮只貓來吧,啊?夜裡總有老鼠對我吼,我怕。”

“老鼠對你吼……”曹昇向天翻了個白眼,這叫什麼用詞?

他無奈的搖搖頭,叫過幾個士兵,命他們去抓只野貓來,給難伺候的溶小廝。

抓只豹子也許有難度,抓只貓實在太容易,不多時,便有人抱了只流浪貓來,送給包子。

包子笑嘻嘻的接了,抱着貓去曬太陽,在帳篷背風的無人角落裡,他扯着貓臉,大眼對着貓眼,嚴肅的問:“要不要派你去?”

“喵嗚。”

“你這個表態我聽不懂,”包子瞪貓,“你給個動作暗示先。”

貓舉起右爪。

“唔……”包子抓着貓的右爪,瞅了半天,點點頭。

“你是說,要去。”

懶懶的嘆氣,他道:“好吧,我知道,我和我娘一樣壞。”

他將貓渾身上下摸索了一遍,又看了看河對岸,那裡,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對方的軍營。

剛纔聽說,平州大營被人雷霆萬鈞的走馬換將,對方一封討逆書刊行天下,殺氣騰騰毫不退讓,直批李翰曹光世爲逆臣,公開表示只追究逆首罪行,其餘人等只要及時撥亂反正,不僅免罪並有加恩。

對方並聯合靈州大營,雙方形成犄角之勢夾擊幽州,現在平州大軍在兩州相交處的赤奢河擺開陣勢,將起初勢如破竹兵鋒直下便克數城的幽州大軍直直擋住。

據說雙方其實已經短兵交接過一場,幽州大軍沒討到好,對方戰法靈活狡詐難以捉摸,來如雷暴去似飛狐,竟是令人無從下手。

據說對方布的陣法也很奇特,幽州大營觀察了好久,又在主帳中用沙盤推演了好久,硬是摸不準該如何佈陣以對才合適。

現在幽州大軍之中隱隱已經浮動一層詭異不安的氣氛,這也是曹昇神情異樣的原因,他還算是謹慎,並沒有對包子說太多,然而遺傳了秦長歌狡猾血液的包子何等警醒?貴族子弟出身的曹昇雖然大了他十歲,但論起心計哪比得上這天賦出衆的孩子,包子揣摩他神色,大概便摸着局勢了。

包子不懂兵法,御書房裡學了沒幾天哪裡派的上用場,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行事這麼彪悍的人,八成是他老孃來了。既然她來了,他就不會白費力氣。

將貓裝入從火頭軍那裡偷來的竹籃,竹籃放入河中,包子拍拍貓腦袋,道:“阿黃,三軍總司令現在命令你以八路軍第一縱隊縱隊長的身份,單槍匹馬渡河殺敵,不見老孃誓不回,請相信,勝利屬於我們,祖國的英雄豐碑上,將會勒刻你的光輝名字!”

他悲壯的道:“去吧!”

“喵嗚!”

貓在竹籃中晃晃悠悠飄遠,包子捧着心,做西子狀蹙眉哀嘆。

尚未嘆完,便聽見身後步聲雜沓,有人道:“國公,照今日天氣,今夜似是有霧,不如……”

有人輕輕咳了一聲,那人住口,卻道:“咦,這裡有個小孩。”

“喂!”那人在招呼,“你是哪裡的小孩,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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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溶兒會在哪裡?”平州大營主帳中秦長歌仔細看着由凰盟屬下充任的高級斥候十二個時辰不間斷送來的軍報,一邊皺眉問盤膝坐在一邊的楚非歡。

不想卻沒聽見回答。

怔了一怔秦長歌擡頭,這纔看見楚非歡倚着書案在出神,他目光明明盯着帳篷一角,可是神情顯示他根本不是在看一角的那個兵器架。

秦長歌緩緩放下軍報,也皺了眉。

非歡怎麼了?

他好像從那日出京開始,就時不時的發呆,自己曾經怕他是病重卻不肯說的緣故,然而仔細把了脈,卻發現他近期雖沒好也沒甚壞,蕭玦源源不斷送來的各式奇藥,秦長歌找出勉強對症或固本培無的靈藥一直給非歡用着,最起碼精神是好了些,以一國之力尋求藥方,就算不能根治他的沉痾,努力延續再延續,還是有用的。

那麼,到底是爲什麼?

秦長歌仔細的回想,隱隱約約記起,好像那日從龍章宮出來,到長壽宮和非歡會合出宮時,非歡神情便有些不對勁。

秦長歌越想越確定,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丟下軍報,躡足走到楚非歡身邊,仔細看他的眼睛,想探究他的眼神。

感應到了有人窺探,楚非歡霍然轉首,轉首的一霎那,看見是她,這一刻他的眼神猶豫、不解、悲傷、迷惘……

再次一怔,秦長歌有點不相信自己看見的,非歡在迷惘,在悲傷……

在看見她的時候,迷惘、悲傷……

不同於那種沉痾在身境遇悲涼導致的悲哀,而是一種帶着切身沉痛的,爲她而生的悲傷。

秦長歌盯着他的眼神,指尖突然有點冰涼,而對面,楚非歡突然伸手,重重壓下她的頭。

他將下巴擱在她頭頂,手一伸,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不同於往日的刻意的距離和淡然,現在的楚非歡似乎有心要忘記一切,只想將心愛的女人揉進懷裡好好體貼安慰般,將她深深擁抱在懷。

他身上清逸散淡的木蓮香氣和她的薄荷幽蘭清香雜糅在一起,在彼此的發端、衣間、相觸的體膚間,徘徊迤邐纏綿不散。

他微有些瘦弱卻溫暖的懷抱,他擱在她頭頂的下巴,他緊扣相擁的雙手,都以一種沉痛深埋卻難以言說的力度,一點點,似要將她揉進心裡般,使力。

肌膚接觸到絲綢般滑潤的發,指端是她玲瓏有致的曲線,有一種美麗存在便是蠱惑,楚非歡閉上眼,只覺得心底荒蕪,不知道從誰心裡颳起的大風,吹得那一點不滅的星火,隱隱飄搖。

楚非歡的手,停留在秦長歌的後心,那裡,最接近心臟的地方。

我總是要保護你的……

秦長歌在最初的愕然之後,心中突然生出淡淡的涼意,這股涼意讓她突然渴望向前懷抱的溫暖,她沉默的,沒有掙扎的,近乎婉孌的,伏在楚非歡懷裡。

聽得他在自己頭頂,輕輕道:“長歌,請讓我愛你。”

……是哪裡起了潮聲,是遙遠的離國海岸,是西樑那些繁忙的內陸港口,抑或只是心靈深處突然翻涌的浪潮?

潮頭盡處,心如明月,順潮而生。

此刻靜數秋天,人在誰邊?誤了誰的心期到下弦?

良久,秦長歌伸手,緩緩反抱住了楚非歡。

她依舊埋首在他胸前,一肩長髮如流水瀉於他膝上,她語聲模糊的低低道:“非歡,發生什麼了?告訴我。”

感覺到臉頰貼着的胸膛微微一僵,瞬間又恢復如常。

眼前一亮,天光衝到眼底,楚非歡已經放開了她。

他眼中有一些深潛難言的情緒,面容卻是平靜的,不再看秦長歌,他淡淡道:“對不住,我僭越了……帳中氣悶,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秦長歌怔了那麼一霎,隨即無聲嘆息,不再說什麼,先給他披了披風,自己也加了件衣服,推着他緩步出帳。

兩人向着河邊行,夜風獵獵,吹得衣襟鼓盪,兩人在河岸邊站定,看着對岸點點星火,隱約有人影穿梭,看着北地塞上草勁節不折的在風中起舞,看一彎帶霜的冷月,形如吳鉤。

“大戰將起,多少英雄將埋土丘,”秦長歌一嘆悠悠,“這片土地上,要灌滿多少人的鮮血,才能使來年春草越發葳蕤?”

“曹某固執,明知不可而爲之,也是一腔對李翰的愚忠,”楚非歡目光冷靜,“值得麼?”

“這世間事,本就沒什麼值得和不值得,”秦長歌目光飽含深意的看着他,“最終的結果,是自己無悔的,便是值得的,你說呢?”

楚非歡掉開目光,默然,不遠處卻有喧譁傳來。

“咦,有個籃子!”

“勾過來勾過來!”

“啊哈,還有隻貓!”

“烤了吃!”

“你這個饞鬼!”

秦長歌眉頭一皺,快步過去,士兵們見她過來,都放開手退到一邊,秦長歌目光一掃那隻神奇坐船而來,有幸成爲魯濱遜第二的貓,目光突然一亮。

身側,楚非歡亦微微一震。

抱起貓,秦長歌笑道:“這貓大約主人不要了,怪可憐見的,我養着。”

她將貓交給楚非歡往回走,回到帳篷裡,未及開言,楚非歡已經道:“溶兒在對面!”

秦長歌無奈而恨恨的一笑,道:“這個小子……”

在貓爪子下找到畫着自己胎記的小油紙條,展開,楚非歡道:“曹光世之子今夜要襲營。”

秦長歌微怒道:“他瞧不起他娘我,當我對付不了曹光世麼?要他這麼逞能!他知不知道一萬個曹昇也換不來一個他?”

苦笑,楚非歡道:“還要求別殺曹昇,用用就得了。”

“好人,真是好人,我居然生出個超級好人,”秦長歌冷笑,“他還是想想,如果給人家識破,人家會不會這麼好心罷!”

“難得見你這麼生氣來着,”楚非歡皺眉看向河對岸,喃喃道:“我現在只望他能保護好自己,不然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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