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在背後關上,牧秋語卻沒有立刻就走上前去,而是站在屏風外面,透過那透明的山水屏風,看着屏風後的人。
屏風後的人沒有建道牧秋語過來,扭過頭,同樣透過山水屏風,對牧秋語道:“既然已經來了,牧姑娘就不打算過來坐一坐?那樣顯得我這個請客的人真是很失禮啊!”
依舊是男女莫辨的聲音,但是語氣之中帶着三分嘲笑的意思。
牧秋語本能的覺得,這是個女人。
“不知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牧秋語小小一介商人,居然得到貴客相邀,實在是受寵若驚啊。”牧秋語輕笑一聲,緩緩上前,裙襬上面繡着的海棠花隨着她的走動微微擺動,像是牧秋語踩着一地海棠緩緩而來。
繞過這架山水屏風,牧秋語這纔看清楚眼前的究竟是什麼人。
果然是一個女子,不過是穿着一件黑色男式圓領袍的女子。
一雙狹長的有那麼一點點過分的丹鳳眼,因爲太過狹長,所以看起來多了一分凌厲,少了一份美感;顴骨高高的,塗着紅色口脂的嘴脣微微勾着,露出一個帶着一點點嘲諷意思的微笑。
看起來是個爭強好勝的人——牧秋語在心中暗暗地下來一個定論。
“我是郡主白玉。”女子看着牧秋語,神色高傲。
“哦,原來是白玉郡主,失敬!”牧秋語挑眉微訝,衝着白玉郡主微微福身行禮,道:“民女牧秋語,見過白玉郡主,郡主金安。”
“起來吧,坐。”白玉郡主雖然說着叫牧秋語起來,但是目光之中滿是高傲的神色,看起來就像是在施捨牧秋語一樣。
牧秋語察言觀色功力不比任何一個生在大家族之中的人差,因此將白玉郡主眼神之中的高傲和不屑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牧秋語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從善如流地起身,跪坐在白玉郡主面前,道:“多謝郡主。只是不知郡主今日請民女前來,所謂何事?”
白玉郡主看着牧秋語臉上平淡的神情,心裡卻忍不住升起了一股無名火焰。
在牧秋語的富貴樓出現在北齊之前,她一手操辦的酒樓,是大都之中生意最最火爆的酒樓。但是如今,她的酒樓雖然還不至於倒閉,但是生意確實大不如前,這只是其一,而最重要的是,來吃飯的高層人少了,能夠得到他們把柄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白玉郡主最在乎的,是這個!
而她對牧秋語的成見,也並非全然因爲商場上的競爭,畢竟白玉郡主之前也遇到過不少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但是最後全都被白玉郡主一一拿下。可是在富貴樓也快要被她整垮的時候,牧秋語卻忽然出現了。牧秋語已出現,局勢就開始逆轉。白玉郡主在富貴樓中安插的眼線不知何時已經全部被拔出,甚至還搭了人進去!
這實在是讓心高氣傲的白玉郡主覺得難以忍受!
今日見到牧秋語,白玉郡主覺得更難忍受的是,牧秋語明明已經知道了是她白玉郡主在暗中對富貴樓下手,但是卻還是這樣一副溫吞水的樣子,好像在她眼中,白玉郡主的所作所爲,就是小孩子的玩鬧,她一個大人,自然是不會想着要跟小孩子去計較什麼的!
牧秋語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白玉郡主眼神之中所帶着的那麼一丁點兒的火星,面色不改,心中卻是暗暗的笑了笑,想着不知道是哪一位名人說過,對付你的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無視或者原諒,因爲這樣更會使他們抓狂。
現在親身實踐一下,發現名人說的還真的是一點錯誤都沒有。
“郡主一直看着民女做什麼?”牧秋語見到白玉郡主因爲生悶氣而久久不說話,微微一笑,對白玉郡主道,“可是民女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白玉郡主見到牧秋語臉上的微笑,心中的火氣不減反增,嘲諷一下笑,道:“我這不是聽說,睿親王夫婦對牧姑娘喜愛有加,心中好奇麼?想要看看,這能夠撐起一座富貴樓的老闆娘,究竟是怎樣厲害的人物,不僅僅能夠在生意場上翻雲覆雨,還能夠得到睿親王夫婦的青眼。”
說着,白玉郡主的目光還上下在牧秋語的身上打量着,就像是在看一個以色侍人的娼妓一樣。
也是牧秋語的性子比較隱忍,所以才能夠在白玉郡主這樣的目光之下保持平靜,如是換做了昭和公主,估計她跟白玉郡主兩個人早就掐起來了。
只見牧秋語面不改色,甚至連語調都沒有半分改變,道:“那麼現在,郡主見到了。”
“是啊,兩個眼睛一張嘴,也沒有三頭六臂,尋常得很嘛!”白玉郡主輕哼一聲,道。
牧秋語擡眸看向白玉郡主,道:“說實話,其實民女對白玉郡主,也是久仰大名。”
“哦,是麼?”白玉郡主挑眉,一副你就瞎說我不相信的樣子。
牧秋語臉上笑着,但是目光之中卻一副淡漠疏離的樣子,道:“因爲民女也很好奇,郡主到底是怎樣天仙一樣的人兒,才能夠得到貴妃娘娘的寵愛,收爲義女封爲郡主呢?”
白玉郡主的臉色微微一凝——牧秋語明顯就是拿着她的話,用在了她的身上!倒也是一個伶牙俐齒的主!
“那牧姑娘覺得呢?”白玉郡主挑眉,神色高傲的看着牧秋語。
牧秋語臉上笑意不減,道:“果真……絕色。”
絕色二字,牧秋語像是害怕白玉郡主聽不清楚一樣,故意說得一字一頓。
只不過,明明是誇獎的一個詞語,但是落在白玉郡主的耳中,卻帶着無比的諷刺感覺。
她方纔才用看娼妓一樣的眼神看着牧秋語,雖然沒有說,但是卻暗示着,牧秋語能夠得到今日的一切,多半都是靠着自己那一張容貌出衆的臉!沒有想到,牧秋語面上一點都不發作,卻在這個時候毫不避諱的說她白玉郡主絕色?那不就是在諷刺她,她今日能夠得到這樣的地位,也是憑藉着那一張臉嗎?
白玉郡主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
牧秋語微微垂眸,看着眼前小小的爐子上,已經沸騰的水壺,拿起一邊的布巾輕輕搭在水壺的拎環上,然後拎起水壺,將水壺之中方纔經過二沸的水注入了放在一旁的象牙白的汝窯茶具上,然後放下水壺。
只見牧秋語的左手託着右腕,右手拿起竹製的茶夾,姿態優雅的清洗起茶具。此時水壺之中的水溫稍降,牧秋語左手托起裝有龍井茶的茶則,右手緩緩地用茶荷把翠綠鮮嫩的茶葉導入寬口蓋碗中,然後重新拎起水壺,倒入適量的水,再合碗蓋悶上,隨後靜默的等待了一會兒,便執起蓋碗留出一道縫隙把碧綠色的茶湯盡數倒入了茶海里,最後微微直起上半身,將白玉郡主身前的茶盞斟了七分滿。
“這龍井,色翠香幽,想必是明前茶吧?”牧秋語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將手中的茶碗放下,然後對白玉郡主道,“聽說明前茶的口感醇香綿和,與人體大有好處,郡主嚐嚐吧。”
別人已經客客氣氣的將茶送到了你面前,要是不喝,那就是失禮。
白玉郡主雖然爲人爭強好勝,但是禮節卻一點都不會輸給任何人。因此,雖然她的心中對牧秋語十分的惱怒,但是卻不會在此時發難。
於是,白玉郡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着牧秋語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道:“明明是我邀請的老闆娘,沒有想到,倒是讓老闆娘給我泡茶喝,實在是失禮了。”
雖說不在此時發難,但是白玉郡主話語之中卻依舊帶着點尖銳的刺兒。牧秋語只是裝作沒有聽見,笑着看着白玉郡主。
白玉郡主素手纖纖,端起茶杯,掀開茶杯蓋,閉眼輕嗅茶香,然後才小小的抿了一口這碧綠色的茶湯,道:“果然是好茶,這茶葉不錯。”
竟然是將所有的功勞都歸在了茶葉之上。殊不知,茶葉再好,若是泡茶之人功夫不到家,那也只是白費了那些上好的茶葉。
牧秋語只是微微一笑,道:“聽說飲了這明前茶,世間俗事紛擾,功名利祿皆會散去,確確實實,是好茶。”
言外之意就是,白玉郡主你心裡裝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這樣的好茶,牧姑娘也應該品一品纔是。”白玉郡主放下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牧秋語,道。
“多謝郡主美意,只是這龍井,比起明前茶,民女更喜歡雨前茶。”牧秋語淡淡地道,事實上,確實在睜着眼睛胡說八道——知道牧秋語習性的人都知道,牧秋語對於茶,根本就沒有什麼特殊的執念,要是非要選出一個來,那最喜歡的,也是雲霧茶。
“雨前茶?那個便宜的廉價貨色?”白玉郡主聞言,卻是不屑一笑,擺明了就是嘲笑牧秋語寒酸扣門的意思。
牧秋語臉上沒有絲毫動怒的神色,只是道:“明前茶雖然好,但是卻不經泡,雨前茶茶香濃郁渾厚,久泡仍餘味悠長,而且比起明前茶,雨前茶對身體更好。聽說郡主您的身子不大好,以後,不若還是多飲一些雨前茶吧?”
白玉郡主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