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那樣微不足道的,輕輕的一聲碎裂聲,但是就像是運轉的正好的機器之中忽然被扔進了一顆小石頭,原本的平衡被瞬間打破,樂曲被擾亂,思兒的身子明顯的顫了一下,撫琴的動作也生生頓住,她擡頭看向牧秋語。
只見牧秋語看着地上已經碎成了七八片的茶碗,然後又看向思兒,一臉抱歉的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聽得入迷,不小心就……”
說着,還十分不好意思的衝着思兒笑了笑,道:“真是對不住思兒姑娘了。”
思兒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特殊的表情,只是喉間微微一動,似乎是將什麼東西嚥了下去,然後才緩緩地開口道:“牧老闆娘言重了,不妨事。”
只有白玉郡主的臉色並不好看。
十六天魔舞曲真正的作用到底是什麼,她清楚得很。想來,原本思兒是想要藉着這一首曲子,將牧秋語給迷惑住,就算不能夠讓其成爲他們的傀儡,但是卻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讓她爲他們做事。
但是沒有想到,居然出現了這種幺蛾子!
白玉郡主的目光看像牧秋語,帶了一分探究的意味,思索着,牧秋語到底是真的無心,還是心知十六天魔舞曲的作用,故意爲之。
牧秋語的神色如常,只是帶着微微的抱歉,看起來是真的覺得打斷了思兒的琴聲十分的抱歉,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蓄意的樣子。
不過女人都是會做戲的,尤其是她們這樣的女人——白玉郡主一向知道,不要輕易相信女人。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思兒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素手重新搭上琴絃,撥動,卻是奏起了另外一首曲子。
牧秋語收回了目光,看向白玉郡主,面上含笑,道:“思兒姑娘的琴音,猶如天籟,當真是大家風範了。”
“思兒的琴一向都是厲害的。”白玉郡主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心裡卻是想着,若是牧秋語知道眼前這個女子的真實身份,不知道還會不會將她跟一個藝伎相提並論!
“老闆娘可知,方纔思兒彈奏的曲子,名喚十六天魔舞曲?”白玉郡主聽了一會兒琴之後,忽然問道。
牧秋語擡眸看向白玉郡主,不知道爲何她忽然之間會自己親口說出來,但是還是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十六天魔舞曲,民女早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聽到,沒想到原來竟是這樣的猶如仙樂,實在是叫人大飽耳福!”
白玉郡主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說起這十六天魔舞曲,那是佛門弟子所譜寫的。聽說,爲了紀念那一位譜寫十六天魔舞曲的比丘尼,還有佛門弟子,專門以她的容貌爲模板,雕刻了一尊玉佛像。”
牧秋語心中一跳,心說總算是說到了正題。但是面上卻還是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道:“哦?民女倒是不曾耳聞,還請郡主指教一二。”
白玉郡主輕笑了一聲,對牧秋語的無知和虛心求教的態度十分受用,道:“那一尊玉佛像,雕刻而成之後,在佛門之中受了不少年份的供奉。後來前朝的皇貴妃信佛,因此就被奉入了皇宮之中。前朝滅亡之後,玉佛像也不知所蹤。”
“這麼好的東西,不知所蹤了,倒也十分可惜。”牧秋語的語氣之中露出了一點點惋惜的意思。
白玉郡主擡眸看向牧秋語,道:“其實,也不算是不知所蹤吧。”
“哦?聽郡主的意思,您知道玉佛像在哪裡?”牧秋語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興趣,問道。
白玉郡主眯了眯眼睛,身子微微前傾,衝着牧秋語一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牧秋語從善如流的附耳過去,只聽得白玉郡主在她的耳邊道:“就在柳尚書府。”
牧秋語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臉上還是恰到好處的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道:“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不在宗親或者皇室手中,反而會在柳尚書府?”
“這一點,本郡主也不太明白。”白玉郡主直了身子,一隻手托腮,一隻手輕輕的在桌面上敲打着。
“不過,郡主將這個消息告訴民女,所爲何意?”牧秋語雖然在心中猜了一個大概,但是面上卻是一點都不顯露出來,帶着三分疑惑,問道。
白玉郡主勾脣一笑,道:“本郡主想要跟老闆娘進行一個交易。”
牧秋語擡眸,一雙鳳眸微微睜大,顯然是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半晌,卻是忽然笑了一聲,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道:“郡主說笑話呢,民女不過是一介小小商人,哪裡有資格與郡主做個交易?而且,衆所周知,民女與柳尚書府的關係並不好。若是郡主想要那玉佛像,民女當真是愛莫能助了。”
白玉郡主卻是不以爲然,道:“現在大都之中所有人都知道,牧老闆娘的手中,不僅僅掌握着富貴樓,還有一家天下糧倉。現如今大都之中只有天下糧倉一家有糧食可買。柳尚書上一次得罪了老闆娘,這些時日過去,想必家中也快要斷糧了吧?”
“郡主是想讓民女用糧食去跟柳尚書交換那一尊玉佛像?”牧秋語是冰雪聰明的人,白玉郡主雖然沒有說,但是牧秋語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玉郡主點了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事成之後,本郡主自然不會虧待了姑娘的。”
牧秋語卻是搖了搖頭,道:“郡主,我們生意人,想要將生意做得長長久久,最重要的,是誠信。民女當着所有人的面說過,絕對不會將糧食賣給柳家人,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若是民女今日答應了郡主,那麼民女不僅僅是言而無信,更是欺瞞了太子殿下。這個罪名,民女擔待不起。”
白玉郡主聽到牧秋語拒絕,臉上露出了不虞的神色——她雖然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但是有着貴妃的寵愛,有着二皇子的庇護,沒有一個人敢看不起她蕭白雁,她的吩咐,又何曾有人有膽子拒絕?
但是牧秋語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還擡出了宇文哲來壓着她!她是貴妃的義女,從小就跟二皇子一起長大,本來就看宇文哲很不順眼了,牧秋語這麼說,像是更加重視宇文哲,而將她蕭白雁視爲無物,這更是讓她惱怒不已!
牧秋語見到白玉郡主臉上的神色,就明白了,眼前的這位郡主,跟宇文哲不是同一個陣營的,並且還是挺厭惡他的——看起來,二皇子和太子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是外界說的那樣兄友弟恭啊!
而白玉郡主剛想要發作,但是耳邊一直都十分平和的琴聲卻忽然之間拔高,硬生生的讓白玉郡主將想要發作的心思給壓了下去。
牧秋語的目光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思兒,心中瞭然,但是卻只是裝作沒有看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白玉郡主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勉強將心中的怒火壓下去,這才道:“牧老闆娘是打算拒絕本郡主?”
牧秋語的臉上露出幾分抱歉的神色,道:“抱歉,郡主,請恕民女不能夠答應。”
笑話,幫他們做事情,跟與虎謀皮有什麼兩樣?出面做交易的人是她牧秋語,獲益人卻從頭到尾沒有露面。一旦事情敗露,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牧秋語,她是有多想不開纔會答應他們?
但是牧秋語也知道,自己不答應,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闆娘不打算聽聽本郡主的回報之後,再做打算嗎?”白玉郡主忽然陰測測的笑了笑,問道。
牧秋語眸子一擡,眸光有些暗——她大約能夠猜到,所謂的回報到底是什麼。一定是跟陸盛歡有關係!
果不其然,白玉郡主就道:“聽說,牧姑娘的密友,那一位陸盛歡姑娘,似乎被嚇得不輕啊!”
牧秋語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去,開口之時,聲音沒有了之前的平和,十分冷然,道:“不知道郡主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是有我的辦法知道。”白玉郡主故作神秘的道。
“哦?”牧秋語冷冷地反問了一句,“是在柳尚書府的倉庫之中見到的?還是就是郡主的人,嚇到了盛歡?”
牧秋語的目光忽然犀利起來,宛如兩道帶着寒芒的利劍,直直的射在白玉郡主的臉上,像是要在白玉郡主的身上刺出兩個鮮血淋漓的洞給陸盛歡報仇,又像是要將這個人整個看透一般。
白玉郡主的心中頓時一陣驚駭,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思兒撫琴的手法一變,琴聲也隨之改變。
原本心中驚駭的白玉郡主像是忽然有了底氣一樣,道:“這跟你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牧秋語冷笑一聲,“郡主爲何不敢直言?莫非當真是郡主的人嚇壞了盛歡?若是如此,郡主還想要民女幫你?實在是天方夜譚!”
這是牧秋語進入這間雅間之後,第一次露出屬於她的鋒芒,像是一柄隱藏在劍鞘之中的利劍,終於出鞘,大展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