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我不過是一個馬前卒

原本便重傷未愈,只是勉強支撐着的他。被眼前一幕一激,直接便是一口鮮血又吐了出來,再一次徹底的陷入昏迷之中。拓跋繼遷再一次陷入昏迷,讓本就軍心以亂的叛軍,軍心徹底的崩潰了。儘管各部族長也在拼命試圖重新集結,想要將已經潰散的隊伍集結起來。

只是此時軍心徹底散了的叛軍,又會有幾個人在搭理,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族長與頭人。每個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子在,自己戰死在這裡,家人又該怎麼辦?此時求生的念頭,已經佔滿了他們頭腦之中叛軍將士,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向北,活下去,去見自己的家人。”

一個能捲走十個,十個就能捲走一百個,軍心已亂的叛軍,拼命向北逃命。而賀元鋒調集大軍,一路追殺了足足三十多裡,才收住追殺腳步。而此時拼了老命,纔將拓跋繼遷搶救出來的各部族長,不敢在做任何的耽擱。集結起勉強能集結的人,護着拓跋繼遷一路向北逃竄。

只是還沒有等到這一路上,已經潰退了七八十里。看着天色已經微微方明,再看看身邊已經所剩無幾的隊伍,以及自己身後沒有再出現的追兵,這些族長與頭人鬆了一口氣。在他們的右翼,突然想起了一陣響亮的牛角號。數千官軍騎兵,從叛軍側翼突然殺了出來。

從側翼突然殺出來的這數千官軍,不是別人,正是右路軍馮舟山所部。在接到賀元鋒,叛軍主力極有可能隱藏在大羅山之中的消息後,原本馮舟山便帶着所部人馬丟下輜重,每人只帶上三天的乾糧,秘密向着中路軍靠攏。一路上爲了保密,所有遇到人一律都抓捕隨軍而行。

只是前一天,他卻是接到了賀元鋒的將令。讓他不必帶着右路軍,向着中路軍靠攏。而是秘密向北行動,在大小鹽池和洛浦河之間設伏。他的任務就一個,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叛軍進入石溝城,有一席棲身修養之地。等到叛軍餘部撤到這裡的時候,馮舟山正巧也同時趕到。

此時暫時代替拓跋繼遷,統帶叛軍餘部的咩嵬部族長魔病人乜崖,只能硬着頭皮指揮自己僅剩的千餘部族軍,以及殘存兵力迎了上去。此時早已經心無戰意的叛軍,又那裡扛得住這數千早就等着他們良久的精騎衝殺?兩個時辰血戰下來,能逃離戰場的叛軍只剩千餘人。

從軍作戰的幾十個族長、頭人,只剩下咩兀部族長遇乜佈一個人。其餘的人不是戰死,就是失蹤下落不明。遇乜部好不容易纔擺脫官軍。在魔病人乜崖的拼命掩護之下,將昏迷不醒的拓跋繼遷放在駝轎上,一路向着石溝城狂奔。那裡還有千餘兵力,又有城牆掩護。

只要撤到石溝城,就能有一個喘息之地。等到這些叛軍,一路連滾帶爬的趕到石溝城的時候。城門倒是痛快的敞開,只是等待這些急於休整的叛軍,沒有仔細觀察便進入城內的時候。城頭上的叛軍旗幟卻全部更換,城牆上也出現了大批的弓箭手,雪亮的箭頭指向了進城叛軍。

就在遇乜布不知所措的時候,城牆上豎起的一杆,上面書寫着權知陝西、隴右制置大使,欽賜英王的大旗,讓他立即傻了眼。而此時總算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的拓跋繼遷。見到眼前的一幕,知道自己徹底的敗了。自己苦心策劃了十餘年的叛亂,只掀起了一個水花便散了。

而讓自己苦心準備的計劃,失敗得如此之快的人。便是那個眼下揹着手站立在旗杆之下,身着一身書生裝的年輕人。今年大年初一的大朝會上,拓跋繼遷與這位英王曾經有過一面之識,也面對面的喝過一杯酒。所以他對於肅立在旗杆之下的那個身影,並不算是陌生。

儘管生性桀驁不馴的他,並不真心想要低頭。可他知道,整個寧夏府境內數十萬党項人,今後的前途、命運都在這個年輕人手中攥着。自己是在不甘心,爲了党項人的命運,也只能暫時服軟。此時內傷極重的拓跋繼遷,在身邊貼身心腹的攙扶之下,從駝轎上掙扎着起身。

勉強站直身子,看向城頭上的黃瓊,沉聲道:“英王,此次犯上作亂,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他們都無關。對於朝廷來說,我拓跋繼遷自然是罪大惡極。但我這些族人與部下,都只是爲我強迫才勉強跟隨叛亂。我拓跋繼遷隨英王處置,但還請英王心生憐憫,放過我這些族人。”

看着即便敗到如此地步,還猶自一臉桀驁的拓跋繼遷。黃瓊沒有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一行人被押下了城頭。等到這一行人,被押到拓跋繼遷面前的時候,齊刷刷的跪了下來。其中一個帶頭人哭道:“留後,在您走後的第三日,不知道從那裡出來的官軍出現在靈州城外。”

“留守靈州的野利部四爺,見到官軍人少,便帶着兩千野利部的部族軍出城迎戰,卻中了官軍伏兵,野利四爺以及兩千部族軍全部戰死。官軍又冒充野利部敗軍,詐開靈州城門。靈州城丟了,咱們平夏部還有各部的眷屬,包括您的幾位夫人和小爺,也全部落到了官軍手中。”

聽到靈州丟失,自己的家眷都落入朝廷手中。拓跋繼遷一陣陣的頭暈,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已經涌到喉頭上的一口血壓了下去,看着城牆上的黃瓊,咬牙切齒的道:“英王大人,明修榨道、暗度陳倉,明着三路大軍,暗中還派遣軍馬偷襲靈州,真的是好手段、好計謀。”

對於拓跋繼遷的話,黃瓊卻只是微微一笑道:“說實話,朝廷百餘年來,的確有對不住党項人的地方,你造反也並不道理。原本本王,已經拿出來一定的改進法子,並已經上奏皇上,準備着手改變以往的舊章程。當然,党項諸部若是真有不滿,也隨時可以上奏朝廷。”

“但以往你不上奏,今年大朝會的時候也不談,卻是貿然興兵作亂,引發寧夏府生靈塗炭。不僅大量漢民,只能外出做了流民,還使得原本也算生活安定的党項諸部,大量青壯年戰死。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那些青年族人戰死,他們留下的孤兒寡婦又該怎麼辦?他們怎麼活?”

“拓跋繼遷朝廷不是沒有給過你說話的機會,可你卻偏偏不說。朝廷不是沒有給党項人機會,可你們同樣不說。拓跋繼遷,你爲一己私利,以所謂的恢復党項榮光爲藉口興兵作亂,引發無數人生靈塗炭,整個寧夏府變成了人間地獄。你還有你的那些從屬,着實罪該萬死。”

黃瓊的這番話說罷,拓跋繼遷卻是仰天大笑:“是,的確,我拓跋繼遷興兵作亂,牽連了這整個寧夏府蕃漢百姓生靈塗炭。可若是你們這個大齊朝,真的做得好,一心爲這百姓着想。又豈有那麼多的族人與百姓跟隨我?這其中,可不單單是有党項人,還有爲數不少的漢人。”

“難道他們不知道,犯上作亂是要掉腦袋嗎?他們卻偏偏跟着我鋌而走險,冒着掉腦袋的風向與我造反?說明你們這個大齊朝,早已經不得人心。去年隴右大旱,朝廷又賑濟了滿寧夏府遍地災民多少錢糧?反正這寧夏府的百姓,是沒有見到幾個大子,更沒有見過幾石糧食。”

“朝廷下發的那點錢糧,都不夠那些官員勾結宗室貪墨的。固原郡王府存糧十餘萬石,又是多少民脂民膏?去歲寧夏府遍地災民,滿隴右的災民未這位郡王一粒糧食的賑災糧食,連一碗稀粥都沒有見到。只看到這位郡王,趁機低價收買災民的妻女,以供自己玩弄和販賣。”

“這個大齊朝,早已是外面還算光滑,內部已經腐朽的朽木一塊。去歲隴右大旱,朝廷但凡有一點暖人心的舉措,恐怕也就沒有那麼多的人跟隨我造反。英王,我的這次造反,真正的源頭是朝廷。今兒我拓跋繼遷打了敗仗,還連累這麼多的族人喪命,死便死了。”

“可你真當你們這個大齊朝,現在還穩如賀蘭山?你能殺了我一個,還能殺得掉這天下千千萬萬,飽受官府剝削之苦的人?還能殺掉所有的党項人?更何況,我拓跋繼遷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馬前卒而已。真正的黑手是另有他人。等他起事的那一天,恐怕纔是真正致命的。”

說罷,拓跋繼遷拔出自己先祖拓跋思恭遺留下來的寶劍,架到自己脖子上,對着城頭上的黃瓊道:“英王,我在地下等着你。等着你們這個大齊朝徹底的分崩離析,等着我的族人再一次崛起。放心,我拓跋繼遷今兒只是先走一步,你和你的這個大齊朝,也不會讓我太久的。”

話音落下,拓跋繼遷手中的寶劍狠狠一橫,一股子鮮血從他的脖子上噴涌而出。而自刎之後,也許是心中那股子怨氣沒有散開,拓跋繼遷的身子始終在哪兒屹立不倒,一雙眼睛也睜得大大的,怒視着城牆上的官軍。他身邊的那些僅剩的千餘殘兵敗將,見到此一幕也都跪倒。

看着城下的這一幕,黃瓊沒有說什麼,只是對着杜涉輕輕的點了點頭。而隨着杜涉舉起的手一劈而下,城牆的數百弓箭手,紛紛鬆開了手中的弓弦。隨着一聲聲的弓弦聲,一陣密集的箭雨下來。城下曾經擁有十餘萬之衆的叛軍,僅剩下的千餘殘部紛紛倒在箭雨之下。

而看着城牆下如此慘烈的一幕,杜涉有些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而黃瓊則轉身手腕上的那串寒玉念珠,也一直沉默着。待最後一個人倒下,城牆的官軍紛紛走下城牆開始補刀。黃瓊纔對着睜開眼的杜涉道:“將拓跋繼遷以及所有族長、頭人梟首,傳首隴右党項諸部示衆。”

“令賀元鋒、馮舟山,立即帶兵對叛軍餘孽展開清剿。党項諸部之中,平夏部除了婦女之外,一律遇赦不赦。其餘諸部,將捕獲的頭人與族長,以及所有接受過朝廷冊封的蕃官,全部給本王押送靈州。催促張遷,靈州既然已經光復了,他就別躲在環州那個溫柔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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