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script> 隔着老遠,周成瑾就看到了楚晚說的那輛黑頭平頂馬車,停在一處山崖邊,兩個穿土黃色裋褐的男人一個稍胖,一個略瘦,正俯在車轅上把一個丫鬟打扮的人拽出來,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

車廂裡隱約傳來女子驚恐的尖叫與男子的呵斥聲,夾雜着放肆的奸笑。

周成瑾目若寒冰,放慢馬速,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巧的□□,□□是從韃靼人手裡搶過來的,只半尺長,用精鐵與馬筋製成,帶着六支箭頭極鋒利的竹箭。

瞄準、張弓,三支竹箭連發,帶着呼呼的破空聲呼嘯而過。

前頭的胖子反應甚是靈敏,當即側轉了身子,躲過第一支竹箭,竹箭擦着他的肩頭飛過,正中身後瘦子的胸口。

瘦子捂着胸口滿臉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胖子見狀,警覺地四下打量一番,看到了蓄勢待發的周成瑾,只是不等他有所準備,第二支、第三支竹箭接踵而來,分別射向上、下兩路。

胖子躲得了上面卻躲不了下面,竹箭直直地插在他膝頭。

周成瑾手下不停,再取三支箭射出去,胖子行動不便,腦子卻好使,“撲通”倒在地上躲過一劫。

這時,自馬後轉出個身穿灰色裋褐的人,手執長劍,擺出迎戰的架勢。

周成瑾冷笑一聲,揚鞭催馬,毫不猶豫地衝上前,馬蹄踏在胖子胸口,胖子慘叫一聲,濃稠的鮮血自口中噴出來,流了滿地。

“你是哪條道上的,有種的報上名來?”穿灰色裋褐之人喝道,腳下卻不停,騰轉挪移,猛地朝馬腹刺來。

周成瑾身上沒帶趁手的兵器,只有一條長鞭,見狀催馬躲開,右手甩動長鞭,朝那人面部抽去。

那人揮劍隔開長鞭,借這個空當,周成瑾縱身一躍,直撲那人命門。

周成瑾本就跟從名師學的武,架勢上有板有眼,這兩年,他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將原先師傅教得花裡胡哨的東西盡都捨棄了,只留下殺敵對戰的精髓之處。

此時又因情急,出手更是狠厲,完全是不給自己留後路的要命打法,轉眼就打得那人鼻青臉腫。

楚晴坐在車裡,聽到打鬥聲,雖不知來人是誰,總算升起了一線希望,悄悄對暮夏道:“咱們快找地方藏起來。”

趁着外面打鬥正酣,能逃掉最好,實在不行尋個隱秘地方躲起來,總勝過落在那人手裡要麼受辱要麼送命。

暮夏心領神會,先跳下馬車,正要伸手攙扶楚晴,穿灰色裋褐那人已察覺到她們的意圖。

他是死士,不成功便成仁,要是完成四皇子之命,他的爹孃可報一生安順,可萬一失敗,全家滿門都不得好死。

那人拼着生受周成瑾一拳,揮劍刺向馬頭。

馬吃痛,直朝山崖衝去。

周成瑾大驚,顧不得其他,拔腿撲向馬車,雙手拽住馬車後輪。可馬的衝勁太大,車廂仍是不受控制地朝山崖下落,半個車廂掛在崖壁上,搖搖欲墜。

楚晴緊緊抱住車轅,往下看是萬丈深淵,往上看,山壁邊緣的土石被馬車帶動着嘩啦啦地往下掉。

好在暮夏是個機靈的,急忙拽住馬車的另一隻輪子,使足了力氣往上拉。

穿裋褐那人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拼命一搏,此時看到兩人都不顧自己先忙着拉車,撐着長劍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獰笑道:“你想要找死,那就成全你。”仔細打量周成瑾一番,“這張臉生得倒不錯,呵呵,呵呵……”舉劍朝着周成瑾臉上劃去。

長劍從眉心一直劃到臉頰,周成瑾幾乎能感受到劍尖劃破肌膚時候冰涼的觸感,他不敢伸手去擋,怕一鬆手馬車就會掉落山崖。

鮮血飛濺,落雨般滴在暮夏手上,暮夏不敢看,閉緊了雙眼。

那人深吸兩口氣,積蓄了力氣又要揮劍,便聽到馬蹄聲急,有人怒喝,“住手!”緊接着,身後飛來一腳,將他踹到了山崖之下。

魏明俊探身望去,見楚晴已是臉色煞白,快要支持不住了,而馬四蹄騰空仍在不停地掙扎,沒掙扎一下,馬車就往下挪動一分。

這種情形,憑三人之力根本沒法連馬帶人拉上來,魏明俊靈機一動,將地上散落的幾根長鞭都撿起來,用力一揮纏在楚晴身上,因怕不結實,又垂下一根長鞭,揚聲喊道:“六妹妹,抓住鞭子,我拽你上來。”

楚晴已經有些麻木了,完全是憑着本能抱住車轅不放,直到魏明俊喊了三聲才清醒過來,試探着先用右手抓住鞭子,在手上纏了兩道,再伸出左手纏了兩道。

“六妹妹小心了,別磕到石塊,起!”魏明俊大喊一聲,使力將楚晴拽了上來。

楚晴整個身體僵硬得根本沒法動彈,當即癱倒在地上。

魏明俊一面解開她身上長鞭一面告訴周成瑾,“六姑娘上來了,你放手吧。”

周成瑾充耳不聞。

暮夏倒是聽到了,鬆開了手,誰知馬車“嗖”地落下去,連帶着周成瑾也往下滑。幸好魏明俊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周成瑾雙腿,死命地嚷,“鬆手,讓你鬆手。”

周成瑾這才鬆開手指,不多久,山下傳來馬的嘶鳴以及重物落地的“撲通”聲。

魏明俊一直將周成瑾拖到離崖壁老遠才停下,後怕地拍拍胸口,喘口氣,扳過周成瑾的臉,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一道傷痕從眉心到脣角仍往外滲着血,鮮血沾了泥土和雜草,狼狽得幾乎辨不清面容。

這人最愛惜自己的面容……

魏明俊不敢去碰,搖晃着周成瑾的身子,“阿瑾,咱們得立刻回京都請太醫看看傷口。”

周成瑾擡手擦一把雙眼,抹去眼旁的血痕,問道:“六姑娘如何,傷着沒有?”

魏明俊回頭看一眼仍躺在地上的楚晴,道:“應該無礙,就是驚嚇過度,她們主僕不會騎馬,要不你留在這裡照看她們倆人,我看看附近有沒有村子,借輛牛車來?”

周成瑾思量片刻,搖頭道:“不妥,我們必須馬上走,你把那兩具屍身都扔到山崖下,那個死了的丫頭帶着,咱們即刻離開,先回莊子再說。”

魏明俊一向以周成瑾馬首是瞻,把短箭收好仍交給周成瑾,然後把屍體跟馬鞭等物往山下一扔,對暮夏道:“這裡不便久留,我們這就離開,你跟我同騎,阿瑾帶着六妹妹……權宜之計,只能得罪了。”說罷打橫抱起楚晴放到周成瑾的馬上,又抱起冬歡的屍身放到另外一匹馬上。

此時暮夏哪還有主意,魏明俊怎麼說,她便怎麼做。

幾人離開不久,來了數名護院打扮的人,個個身穿一式的藏青色裋褐,腳踩羊皮靴,腰間別着倭刀,一看就知道出自高門大戶。

爲首的頭目瞧了瞧地上血跡,肅然道:“四處找找,再往周邊村落打聽一下,是否看到過可疑之人。”

***

周成瑾一手抓住繮繩一手扶在楚晴腰間拼命往前趕。楚晴坐在他身前,雙眼仍是閉着,頭無意識地靠在他肩窩處。髮髻蹭着他的臉頰,柔軟溫順,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小巧的脣緊抿着,也是毫無血色。

朝思暮想了好幾年,終於能夠擁她入懷,卻是這樣的情形。

周成瑾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趕到莊子裡,好生看看楚晴到底傷了哪裡,可他適才用力太過,手腕跟手臂已脫了力,稍一動便痠痛得厲害,幾乎連繮繩都抓不緊。

可爲着心頭的人,他便是再痛也能忍。

田莊頭看到周成瑾去而復返還帶了三個姑娘回來,嚇了一跳,悄聲問道:“大爺,離這八里有個郎中,要不要請來給爺看看傷?”

周成瑾默一默道:“不用,我這是外傷不礙事……你去抓副安神鎮定的湯藥,再燒一鍋熱水,幾位姑娘用得着,還有,別聲張出去。”

田莊頭明瞭地點點頭,很有條理吩咐婆娘燒水,指使兒子去抓藥,“就說阿寶受了驚,夜裡睡不踏實,讓開服安神的藥。”

阿寶是田莊頭的孫子,今年才五歲。

田婆娘燒開水,往暮夏那邊送了一桶,又往周成瑾這邊送了一桶。

周成瑾這兩年身上沒少受傷,早就學會處理傷口了,將乾淨的棉布帕子用熱水燙過,把臉上的泥土草葉洗掉。

傷痕完完全全地露了出來,約莫兩寸多長,好在那人失了準頭力氣也不夠,沒傷到骨頭,可落下一道疤是難免的。

前天還剩下一罈沒開封的酒,周成瑾拍開封泥,倒了半碗,另換條帕子蘸了酒,讓魏明俊將傷口仔仔細細地再洗一遍。

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覆被扒開,被烈酒沖刷着,疼得刺骨,周成瑾“嘶”一聲抽口涼氣,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魏明俊心有不忍,也跟着皺起眉頭,卻怕傷口裡還有泥土,仍是仔仔細細地擦了兩遍,才小心地敷了傷藥上去。

傷藥是田莊頭給的,山野農戶少不得磕磕絆絆摔傷碰傷,所以莊子裡常備着跌打傷藥,雖然不名貴,藥效卻是好的。

上完藥,那邊田婆娘也過來,低着頭稟報,“那姑娘已經安置下了,就手心有幾道蹭出來的血絲,再沒有別的傷處。聽丫鬟說姑娘一直在馬車裡,沒有碰着磕着。”

周成瑾鬆口氣,沉聲道:“熬點小米粥溫着,再把藥煎上,等姑娘醒來再用。對了,那個死了的丫鬟,給她換身乾淨衣裳,置辦副棺木就埋在後面山頭上。”

田婆娘應着退出去。

魏明俊嗟嘆一聲,猛地想起被遺忘在腦後的楚晚等人,忙道:“我還得回去一趟,先前楚二姑娘那邊還綁着人,興許能問出點東西來。”

周成瑾道:“你小心點兒,若有什麼不對別原路返回,繞個圈子再回來,別讓人跟了來……對了,讓莊頭把那三匹馬都殺了,免得落下痕跡。”

魏明俊應聲出去,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纔回來,“二姑娘不見了,那個綁着的人也沒在,我依着你的話沒停留,到南邊一個村落兜了圈繞回來的。也不知二姑娘會不會出事?”

“興許搭上過路車回了京都,”周成瑾半點不關心楚晚,只問道:“先前她沒說爲什麼到這裡來?”

“說了,是跟六姑娘一道去華嚴寺求靈泉水,車伕可能見她們只幾個弱女子,打扮又算體面,就勾結了幾個混混半路搶人。”

“混混?”周成瑾冷笑,“混混會有那麼好的身手?要不是我暗中放箭先解決了兩人,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我看要說是宮裡的侍衛還差不多。”

提到皇宮,魏明俊嚇了一跳,忙道:“別瞎說,等六姑娘醒了問問她便是。說起來六姑娘真是多災多難,上次出門遇到驚馬,這次遇到劫匪……”

周成瑾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