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回 寧親王府

寧親王妃絮絮叨叨直說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聽到一聲兒子的咳嗽,更沒聽到一句諸如“娘,兒子累了,想歇一陣子……”之類的言語,故而寧親王妃心情大好,在以一句:“……看來這建威將軍府的大姑娘真是個好的。”結尾之後,寧親王妃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兒子的頭,開心的笑道:“澤兒,你今天的精神真不錯,要不要到外頭去曬曬太陽?”

原本一直沒有咳嗽也沒有氣喘的蕭澤突然就咳嗽起來,寧親王妃趕緊爲他撫背順氣,過了好一會兒蕭澤纔算是平復下來,自然寧親王妃那個關於曬太陽的提議就此擱置了,這在屋子裡風不吹日不曬的都咳成這樣,回頭真吹了風可就麻煩了。

“澤兒……澤兒……”寧親王妃眼圈通紅,豆大的淚珠在眼裡轉圈圈,兒子病弱成這樣,她真是難過的死的心都有了。

“沒……沒事……娘……兒子……自小不省心……人說……禍害……活……千年……兒子……且死不了……”蕭澤邊咳嗽邊說,蒼白精緻的小臉已經漲成了異樣的紅色。

寧親王妃哭道:“傻孩子……都是娘沒照顧好你,才讓你的受了這麼多的罪……”

蕭澤連喘帶咳的勸着,讓一旁的小廝釦子都看不過眼了,他鬱悶的瞅了自家公子一眼,萬分憋屈的轉過身去,眼不見爲淨,他不看了還不成麼!裝!裝,就可勁的裝吧,王妃可是您的親孃,非得這麼樣麼?釦子雖然知道自家主子不得不裝的理由,可也用不着連王妃一起矇在鼓裡吧,這些年來,王妃爲了自家主子的身子,不知費了多少的心思哭了多少回,公子真是狠心!

低頭悲哭的寧親王妃沒有看到兒子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若是有得選擇,他其實也不想裝病,欺騙一心疼愛自己的孃親是件讓人很有負罪感的事情,可是他卻不得不如此行事。知母莫若子,蕭澤知道自己的孃親實在是太過善良純真。有時候蕭澤真的無法理解,在皇族這個世間第一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家族中,他那純良無邪的孃親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貌似活的還挺好,太后皇上皇后還有自家父王都很看重她,做爲一個繼王妃,蕭澤覺得自己的嬤孃親已經成功的不能再成功了,難道就是靠着那近乎白癡的純良天真?這個問題蕭澤百思不得其解。

不得不連親生母親都矇在鼓裡,蕭澤防的是他的兩個異母哥哥,寧親王世子蕭淆和二公子蕭淅,他們一個比蕭澤大六歲一個大四歲,早在寧親王妃進門之前,寧親王爺就爲長子請封世子,先行定下世子之位,以絕繼王妃的念想。

其實寧親王妃從來沒有過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做世子的念頭,在她看來兒子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做個富家翁,逍遙自在的過的輩子比什麼都強,做什麼王爺世子的,見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上朝站班,累的跟死狗似的不說,還得天天擔驚受怕,萬一哪天皇上不高興,做臣子還得倒黴,世子王爺什麼的,真真是苦行當,寧親王妃纔不想讓兒子受這個罪呢。當然這是寧親王妃藏在心裡的說法,她再傻再天真也不會將這話直接說出來。

奈何寧親王世子和二公子打從繼母一進門就自覺主動的患上了了被害妄想症,他們總覺得繼母時時刻刻都卯足了勁兒想除掉他們好給三弟蕭澤騰位子,所以不論寧親王妃對兩個繼子有多好,這二人永遠都覺得繼母心懷鬼胎,一舉一動都在給他們兄弟挖坑下套兒。以自保爲名,打從蕭澤一出生,他的兩個哥哥就憋足了勁兒想除掉這個異母弟弟。倒是對於繼母所出的妹妹蕭靈,寧親王世子和二公子卻是百般縱容,將蕭靈生生慣着個刁蠻嬌橫的大小姐。以至於蕭靈不和孃親不和親哥哥親,只和大哥二哥哥親。說蕭靈的脾氣是被她大哥二哥慣出來的可一點兒都沒冤枉這兩個人。

蕭澤生的極好,小時候真是粉團雪玉一般的小人兒,他腦子聰明學說話又早,所以極得父王的喜愛,從蕭澤三歲開始,寧親王爺真是走哪兒都帶着他,見人就顯擺自家白嫩可愛水靈靈的小兒子。那時蕭澤小,完全不懂什麼叫韜光養晦,不用人教就知道顯擺自己的聰明伶俐,這便讓他的大哥二哥越發忌憚,兄弟倆好不容易抓了個空子,使計讓五歲的蕭澤失足跌入蓮花池中。那時可是數九嚴寒,若非蕭澤的奶哥哥找不到小主子滿王府的喊叫,只怕五歲的小蕭澤就這麼凍死在寧親王府的蓮花池中。

從那時起,原本是健康寶寶的蕭澤就變成了小病雞一隻,一年十二個月,他至少有十一個月在請醫吃藥。自然是不能再帶出去顯擺了,寧親王爺一開始還每日數次看望,可後來日子久了,寧親王爺覺得這個兒子怕是活不到成年,對他的心也就淡了,正好大兒子二兒子又刻意顯出自己的才幹,漸漸的,三公子便成了寧親王府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除了親孃寧親王妃,再沒有人如何重視三公子蕭澤的生死。

“稟王妃娘娘,王爺回府了……”門外傳來丫鬟的稟報,正在哭着的寧親王妃忙拭了淚,拉着兒子的手說道:“澤兒,你好好歇着,娘先走了,明兒再來看你。”

蕭澤眼神一暗,心中暗道:娘到底看父王比我重多了,父王一回來她就走。不過口上蕭澤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只連喘帶咳的說道:“娘……慢走……”

寧親王妃剛出浩然居,就遇上二公子蕭淅,二公子趕緊上快步迎上前躬身行禮道:“兒子請母妃安,您這是從三弟那裡出來,三弟可好些了?”不得不說二公子蕭淅是實力超強的演技派,他明明一心要治死三弟蕭澤,可是從來不曾流露出來,反而處處顯的極爲擔心弟弟,他那精湛的演技騙過了除了他大哥和三弟以外的所有人。

寧親王妃還沉浸於對兒子病情的擔憂與傷心之中,她拭了眼角的淚低聲道:“淅兒有心了,你弟弟還是那樣,總不見起色,真是愁死人了!”

蕭淅聽了這話心中暗自得意,心道:那小崽子見天吃藥,能好纔怪。可他臉上卻寫滿了擔憂,眉頭皺的緊緊的,一副擔心弟弟擔心到寢食難安的表情。

“淅兒你這是要去看澤兒?”這條路只通向浩然居,所以寧親王妃纔有此一問。蕭淅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專門等在這裡打探那小崽子的病情,他連連點頭道:“兒正有此意,三弟久病臥牀,想來心是必會煩悶,兒正想去爲三弟解悶。”

寧親王妃聽了這話又哭了起來,“淅兒啊,你真是個好孩子,澤兒若是好好的,你們兄弟同進同出也好有個幫扶照應那該多好,可澤兒的身子……”寧親王妃說不下去了,沒多會兒又哭成個淚人兒。

蕭淅心道:誰要與那小崽子同出同入,二爺巴不得那小崽子立時死了。心裡是那麼想的,可蕭淅嘴上卻不會那麼說,他低頭做沉痛狀,無比痛心的說道:“母妃說的極是,每每看到別家兄弟同出同入,兒子這心裡就不是個滋味兒,倘若兒子能替三弟生病受苦就好了,可憐三弟病了十年,竟連一天正常的日子都沒過過。”

寧親王妃聽繼子這麼一說,心中越發難過,哭的也就更加傷心了。蕭淅見繼母哭的傷心,心中卻有種別樣的快意,搶了他母妃位子的人,活該哭死你!從小被身邊人帶歪了的蕭淅從來都不去想,他的生母過世三年父王才奉旨娶了繼王妃,說破大天也不能把搶王妃之位的罪名按到他的繼母的身上。

“母妃,聽說父王回府了,您快過去吧,兒子去瞧瞧三弟。”覺着火候差不多了,蕭淅才貌似誠懇的說了一句,與繼母做別往浩然居而去。寧親王妃則回去迎接丈夫寧親王爺。

寧親王爺二十七歲那年娶了十五歲的繼王妃,他剛好比繼王妃大一旬,自成親之後是把王妃又當妻子又當女兒養的,見妻子雙眼哭的通紅,活脫脫象只受了大委屈的小兔子,寧親王爺老心肝都疼的揪了起來,他上前摟住王妃憐惜的說道:“柔柔,又去看澤兒了?”寧親王妃芳名顏清柔,寧親王爺在無人之時總會愛憐的喚她柔柔,寧親王妃性情素來柔順,丈夫怎麼叫便怎麼應,故而在房中之時夫妻兩個異常親密。

寧親王妃伏在丈夫的懷中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裡透着濃濃的鼻音,寧親王爺原本已經有十分的愛憐之心立刻爆棚,都不知道怎麼憐惜疼愛自己的小王妃纔好了。其實從前成親之時,寧親王爺還有些不樂意娶個比自己小一旬的小王妃,不想一夜洞房之後,寧親王爺百練鋼立時化繞指柔,徹底臣服於小美人的石榴裙下。也就是寧親王妃天性純真善良,要不然寧親王府早就沒有世子和二公子的立足之地了。寧親王妃只想着丈夫對自己好,自己就要對他更好,還要對他的孩子好,十五歲的小繼母做的極爲出色,這也讓寧親王爺越發愛重這個純真善良識大體顧大局的小王妃了。只是這夫妻二人都忘記了,世間之事並不是一張繡被便可遮住所有醜惡,王妃純善不代表人人純善,倒黴遭殃的可就是他們夫妻唯一的兒子蕭澤了。他們只知道兒子長年病弱,卻從來沒有細想背後的原因。要是寧親王爺與王妃多長點兒心,蕭澤也不用裝病裝的那麼辛苦了。

“唉,澤兒這孩子福薄,你也別太難過了……”寧親王爺在椅上坐下,順手將王妃抱上膝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寧親王妃身形嬌小,非常適合抱在膝頭親熱。成親十五年,寧親王妃被丈夫抱慣了,是以只是粉面微紅,卻沒有什麼不自在,她還習慣性的靠向丈夫的胸膛小聲說道:“王爺,天下就沒有能治好我們澤兒的好大夫麼?看到澤兒那樣,妾身心疼死了!”

寧親王爺雖然如今對三兒子蕭澤淡了許多,可也不代表他真的不關心這個兒子,事實上在寧親王爺心中三兒子蕭澤的份量可不輕。畢竟那是他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從前寧親王爺以爲自己最愛的是原配妻子,不想娶了繼王妃之後才發覺找到了真愛。他是承受不起失去愛子的痛苦,這才事先封了自己的心,故意不怎麼關心三兒子蕭澤,免得將來受不住那份失去愛子的痛苦。

“柔柔,本王一天也沒停下尋找名醫之事,這些年來給澤兒看過病的名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唉,這孩子……”寧親王爺長長嘆了口氣,對於三兒子蕭澤的病,寧親王爺感覺無能爲爲了。能想的辦法他都想過了,王府請過的名醫都能開上十家太醫院了,可是就沒有一位大夫能準確說出三公子得的是什麼病,一時說三公子體寒,一時說他有心疾,一時又說他胎裡失調先天不足,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寧親王府的三公子蕭澤已經被診出了所有人類都罹患的疾病,寧親王爺毫不懷疑自己頭上的白髮全是被三兒子愁出來的。?

“王爺,請醫問藥總不見效,要不要試試別的法子?”寧親王妃想到今日出門做客之時聽人說的法子,便小心翼翼的問了起來。

“柔柔,還有什麼好法子,你且說來!”若是能治好三兒子,寧親王爺自然是什麼都願意做的。

“王爺,妾身聽說選個與澤兒八字相合的姑娘沖喜,說不定澤兒就能好起來。”寧親王妃並不很有底氣的小聲說了起來。沖喜這種事情非常不靠譜,這事兒不獨寧親王爺知道,寧親王妃心裡也清楚,從前也聽說過幾回沖喜之事,結果都是喜沒衝成病重的新郎倌兒很快就沒了,留下衝喜新娘尷尷尬尬的煎熬,那些沖喜新娘熬不過,多半都抹脖子上吊,下場都很悲慘的。

“這……不行!”寧親王爺皺着眉頭搖頭說了起來。沖喜,必得是娶正妻才行,可王府公子的正妻身份怎麼也不能低了,少說也得是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嫡出女兒。如此一來選擇的餘地就小了很多,而且誰家養女兒不盼着女兒能有個好歸宿,哪個肯把女兒嫁給隨時都會伸腿瞪眼的病秧子。就算這個病秧子是親王府三公子也沒用,又不是世子,過門就是世子夫人,將來還是親王妃。三公子,頂天了也就被封個空頭爵位。等老王爺過世了,他最多隻能分到一成半的家業,七成家業可都歸世子所有。這裡子面子都沒有,誰家肯拿嫡出女兒來沖喜呢。

寧親王妃也沒指望丈夫同意給兒子娶媳婦沖喜,她不過白說一說紓解心中的苦悶罷了。她縱然再純真善良也不是那種不曉世事之人,寧親王妃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兒子身份其實挺尷尬的,就算他健健康康的,這親事上都有些難辦。就象她給二繼子張羅婚事時遇到的情況一樣。

不比給世子張羅婚事,寧親王妃只透了個口風便有無數人家上趕着把女兒打扮好了送上門請她相看。到了二繼子蕭淅,寧親王妃放下身段選了很久才爲蕭淅選了戶部尚書孫大人的嫡出三女兒爲妻。就這門寧親王妃費了許多心力的親事,繼子蕭淅心中還是很不滿意的,他也想象大哥那樣娶世家公侯之女爲妻。寧親王府世子妃是定國公博遠大將軍程正濤的嫡長孫女兒程之鈴,這門親事是世子蕭淆自己千挑萬選,又使了計策讓繼母辦成的。

看到妻子難過的低着頭不說話,寧親王爺心裡也很不是個滋味,他摟住妻子的纖腰遲疑的說道:“要不然爲夫去求求皇上,說不定有用,澤兒就此好了呢。”

寧親王妃搖了搖頭,傷感的說道:“還是不要了,皇上最忌諱這種事情,王爺這幾年日子纔好起來,可不能再讓皇上找您的麻煩。”

寧親王爺與當今皇上是嫡親弟兄,當年亦有從龍之功,可是當今登基之後最防備的卻是自己的親弟弟寧親王爺蕭裕。也就是這些年來寧親王爺走雞鬥狗不問政事,心甘情願往紈絝王爺方向發展,這才讓當今消除了戒心,而且太子和諸皇子慢慢長起來,當今後繼有人,當今才和寧親王爺重敘了兄弟之情,開始信任使用於他。這段曲折往事寧親王妃都是親身經歷過的,所以纔會說出那樣的話。

寧親王爺默然不語,想到宮中那位好皇兄好皇上,寧親王爺的心也涼了。

就在寧親王夫妻爲蕭澤憂心之時,已經在浩然居里“關心”過三弟的蕭淅去了大哥蕭淆的鐘毓園。做爲失去親孃的親弟兄,蕭淅一向和大哥走的極近,他幾乎是與大哥同吃同睡直到大哥娶親爲止。所以他進鍾毓園比回自己的博行園走的順腿多了。

“二弟來啦!”世子妃程氏聽到下人回稟說是二公子來了,一命使人去請自家丈夫,一命快步迎了出來。她知道丈夫對這個弟弟不一般,是以對他也格外親近,遠不象是對三弟蕭澤只是面子情罷了。

“請大嫂安。”蕭淅見到嫂子迎出來,立刻深深躬身做了個長揖。

世子妃笑着虛扶道:“自家兄弟還這般客氣,二弟快快請起,你大哥在後面練劍,已經打發人去請了,少時便來,二弟快坐,昨兒你大哥才得了些紫筍茶,正說要與你一起品茗。你先坐着,我這便去爲你們兄弟烹茶。”

蕭淅笑着應了,看大嫂轉身走入旁邊的小耳房,蕭淅眼中閃過一抹晦澀不明的神色。

“阿淅,你來啦……”世子蕭淆身着一襲淡青勁裝,手中倒提着一口寶劍,脖上搭着一條雪白的帕子,可見他是聽到下人回稟就立刻收了劍匆匆趕過來,都不曾經回房換衣裳。

“大哥,這大熱天的你還練劍,回頭熱着可不是玩的。”蕭淅迎上前接過大哥手中的劍交給一六的侍劍小僮,又伸手要過丫鬟剛剛送上的溼帕子,親自給大哥擦起汗來。象這樣的事情他們兄弟兩個小時候沒少做,所以此時做來顯得那麼隨意自然。

世子妃程氏透過耳房的花窗看到那兄弟二人很是親近,眉間浮起一層淡淡的輕愁,旋即又淺淺笑了一下,按下心中的苦澀心事,專心烹煮紫筍茶。

“阿淅,你從哪裡過來?”世子蕭淆坐定之後笑着問了起來。

蕭淅微笑說道:“好叫大哥知道,我今日去了一趟浩然居。”

“哦,三弟怎麼樣了?”蕭淆雙眉微挑,並不很熱心的問道。

“還是那副老樣子,看來沒什麼戲了,在路上遇到母妃,看樣子在浩然居哭的不輕。”蕭淅得意的笑着說道。

蕭淆皺了皺眉,看一眼廳中服侍之人,雖然能在這裡服侍的全是他的心腹之人,可素來做事小心不留痕跡的蕭淆還是瞪了弟弟一眼,低聲道:“口裡又沒個把門的。”下人們見世子爺不高興,忙都識相的退了下去。雖然世子爺和二公子那點子心思他們都心知肚明。

少頃,世子妃親自將烹好的紫筍茶端出來,蕭淆方笑着說道:“阿淅,這是太子殿下賞的紫筍茶,宮裡籠共也沒有多少,我得了二兩,就等着你來才喝的,嚐嚐看味道如何?”自家大哥一早就站了隊,死心踏地的支持當今太子蕭綽,這事蕭淅早就知道的。

淺酌一口,蕭淅於舌頭上品味再三,方點頭笑道:“輕而不浮醇而不厚,果然是難得的好茶!”

蕭淆一聽弟弟說這茶不錯,扭頭便對妻子說道:“把剩下的紫筍茶全都包起來回頭給阿淅拿上,他的嘴刁。”世子妃微笑應道:“是,妾身這就去拿。”說完程氏便往耳房走去。

蕭淆看着妻子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也下來,這個妻子是他千挑萬選的,不論家世人品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妻子色色都好,就是有一樣不行,她嫁進寧親王府已經五年了都沒有坐胎,蕭淆從盼兒子到盼孩子,不論男女都成,那怕是顆蛋呢,妻子也算是開了懷。整整盼了五年,蕭淆都沒有盼到妻子懷上身孕。

大哥的心事蕭淅當然知道,他壓低聲音勸道:“大哥,你和大嫂都年輕呢,彆着急,總會有的。”

蕭淆長長嘆了口氣,不急,他怎麼能不急?和他同時成親的那些人就不說了,比他晚兩年成親的太子都三年抱倆,已經是一雙兒女的父親了。而他這個成親五年的人卻連兒女的影子都看不見。

走入耳房的世子妃程氏聽到丈夫的嘆息之聲,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她不必問也不必回頭都知道丈夫爲何嘆息。丈夫急,她如何能不急呢,比自己晚三年出嫁的妹妹都已經做了孃親,而她這個大姐卻沒開過懷,那怕是懷上孩子沒保住也成啊,那到底也是懷上過。低頭拭去眼中淚水,程氏知道自己必須得下那個決心了。

飛快收拾好心情,回到丈夫和小叔子的身邊的程氏已然恢復了她的端莊大方,只聽程氏笑道:“大爺,今兒下頭才送來極好的鮮藕和暹羅香豬,還有幾品時鮮蔬果,涮來吃再好不過,不如請弟妹過來一起吃個便飯?”

蕭淆立刻點頭道:“你說的很是,阿淅,你也有日子沒在大哥這裡吃飯了,打發人回去請弟妹過來吧。”

蕭淅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他成親一年有餘,妻子孫氏也沒有懷上身孕,因爲這個妻子不是自己想娶的公侯世家之女,所以蕭淅平日對妻子只淡淡的,也就是晚上於牀第之間熱情一些。蕭淅倒也不是貪戀女色之人,他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搶在頭裡爲父王寧親王爺生下嫡長孫,從而加重自己的份量。只不過蕭淅幾乎夜夜不獨宿,卻也沒能藍田種玉,因此他白日對孫氏也就更加冷淡了。

世子妃立刻命鍾毓園的管事嬤嬤和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去請弟妹孫氏,沒過多久,身形清瘦,眼下略顯青黑的孫氏便帶着丫鬟嬤嬤們來了。因蕭淆蕭淅兄弟兩感情好,所以程氏與孫氏這對妯娌處的也不錯,兩人親親熱熱的廝見過了,便將正廳留給那兄弟二人,她們妯娌兩個則去了後面說自己的私房話兒。

除了對自己沒有懷上身孕而沮喪之外,妯娌二人還會說些京城的八卦。自然近期京城八卦的主角便是建威將軍府的杜大姑娘。繼杜大姑娘是十克之命的傳言之後,京城中近日又流傳着杜大姑娘無辜被隔母弟弟毒打之事。

孫氏碰了碰大嫂程氏小聲說道:“大嫂,聽說建威將軍是您祖父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家的事情你可清楚?”

程氏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從前我小的時候還聽祖父提過建威將軍,可自打建威將軍的原配夫人過世之後,祖父便再不許建威將軍登我們家的門,從此兩家就斷了往來。他們家現在的事情我哪裡會知道呢。”

“爲什麼呀?難道是建威將軍得罪了老公爺?”孫氏心中的好奇因子立時被程氏挑了起來,她興致盎然的追問。

程氏皺眉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我娘說是爲了建威將軍的原配石夫人,當初這門親事是我祖父一力促成的,其他的我真就不知道了。”

“哦,原來是這樣!”孫氏立刻自行腦補一番,雖然沒有猜中所有的事實卻也相差不遠了。

“對了,弟妹你在郡主面前可千萬別提杜大姑娘。”程氏想起一事趕緊提點弟妹。前陣子孫氏回孃家避五,沒有趕上宣宜郡主氣呼呼的從熙國公府回來的那一幕,程氏當時就想着提醒孫氏的,可是因爲事情多一時忙忘記了,現在剛想起來便直接說了。

“爲什麼?”孫氏不解的問了起來。她是戶部尚書家的姑娘,算是清貴這一拔的,而公侯之家則屬世家,清貴與世家從來都不面和心不和,家裡的姑娘自然不會玩到一處去,所以那一日熙國公府下貼子請杜大姑娘之事孫氏並不知道。

程氏將小姑子的哭訴簡單說了一回,孫氏這纔算是明白了。她點點頭道:“多謝大嫂提點,我記下了。”小姑子蕭靈很得各自丈夫疼愛,程氏和孫氏平日裡都順着她捧着她,自然不會給她找不自在。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妯娌兩個正說着小姑子,便聽到丫鬟稟報:“回世子妃二夫人,郡主來了……”

丫鬟聲音剛消,程氏和孫氏便聽到嬌滴滴的叫聲:“大嫂,二嫂,你們躲起來說私房話,都不理我啦!”

程氏和孫氏哪敢得罪闔府最得寵的小姑子,兩人趕緊起身相迎,分別拉着小姑子的左右手,親親熱熱的將她迎了進來。

“大嫂二嫂,你們正說什麼呢?”蕭靈好奇的問了起來。

孫氏看看程氏,只聽程氏笑着說道:“我們說的話兒還真不好說給你聽呢。”

蕭靈立刻不樂意了,搖着大嫂的胳膊叫道:“說嘛說嘛,我要聽我要聽!”

程氏笑道:“可是你自己要聽的,回頭不計惱我們哦!”

“不惱,保證不惱,好大嫂你快說嘛!”蕭靈繼續撒嬌。

“好吧,剛纔我和你二嫂正在聊什麼人才配做我們宣宜郡馬……”話沒說完程氏自己先笑了起來。孫氏一聽這話也跟着掩口而笑,直把個蕭靈臊的滿臉通紅,扯着兩人的衣袖不依不饒的叫道:“你們欺負我!”

“沒有沒有,靈兒,你如今還小,的確也不急於一時,可是啊,這可好郡馬人選可不易找,如今你兩個哥哥可都已經在外頭爲你留意着呢,總要爲你選一位才貌雙全家世人品俱爲上上之選的好郡馬纔是。”程氏按住小姑子的手說了起來。

皇族女子,若不鐵心不想和番便只能低嫁,還得早做打算,趁着沒有外番求親之時趕緊將親事定下來。所以但凡受寵的皇族女子通常十二三歲上就定好親事,沒能定親的,只怕離和番就不遠了。宣宜郡主今年十一歲,確實也到了定下親事的年紀,不然到時真被派去和番,就宣宜郡主這性子,早晚得把自己折騰死。

做爲皇族的姑娘,宣宜郡主也是知道厲害的,她低頭紅着臉不說話,好半晌才搓揉着衣角小聲說道:“多謝兩位哥哥和大嫂二嫂爲我費心了。”

孫氏見平素小霸王似的小姑子這會乖的象小貓咪一般,不由暗暗向大嫂挑起大拇指,無聲的讚了一句:“真高!”

程氏話峰一轉,忽然又憂慮的說道:“可是啊,眼前有個問題,三弟還沒定親,真還不好張羅靈兒你的事情呢。”

“三哥?哼……”蕭靈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顯然對於病秧子三哥極不待見。雖然那是她的親哥哥,比起隔母的大哥二哥要親的多,可是蕭靈自記事起就知道三哥是個病胎子,一年也見不上幾面,她能和蕭澤有感情可就怪了。再者,做爲一個姑娘家,蕭靈還沒有三哥蕭澤相貌生的好,這讓蕭靈越發受不了。還有一點便是因爲三哥總病着,所以孃親寧親王妃將絕大多數的精力都放在兒子身上,剩餘的精力還要放在丈夫身上,所以對於女兒蕭靈寧親王妃的確關心不夠,母女之間也不怎麼親近。

孫氏看了程氏一眼,兩個人交換了眼色,她們兩人是嫡親妯娌,自然是同契連枝,對於中傷打壓小叔子蕭澤之事兩人可是從來不會手軟的。這也是受了她們丈夫的影響,這妯娌二人也視小叔子蕭澤爲最大的絆腳石。

一時下人上來稟報,說是飯已經做得了,程氏與孫氏便攜了小姑子蕭靈去前頭請各自的丈夫用飯,這一餐飯吃的很是熱鬧,大家都顯的很開心,蕭淆蕭淅蕭靈兄妹三個還都吃了酒,直鬧到大半夜纔算消停。

寧親王爺自是與王妃一起用飯的,整個王府之中最冷清的莫過去浩然居,小廝釦子拉長了臉撅着嘴,邊服侍自家三公子吃飯邊悶悶的說道:“公子,您這是何苦呢!您的身子明明已經好了,何苦非要接着裝病,裝病好玩啊!”

“釦子,爺不裝病能行麼,那兩天見天的盯着爺這裡,變着法子的使壞,爺不裝病早晚死在他們手裡。”蕭澤踞坐在牀上,一手抓着一隻雞腿,完全沒有吃相的大嚼着,邊嚼邊含糊不清的說話,也就是自小服侍他的扣子能聽懂罷了。

自家公子私下裡從來沒有吃相,釦子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如今已經麻木不仁了,這會兒別說是一手一隻雞腿,那怕是他家公子將頭拱到碗裡去吃釦子都不會吃驚了,他只是不明白,爲啥公子明明受過極好的教養,偶爾出席場合之時公子的吃相好看的令人移不開眼睛,爲啥私下裡就變成這樣了呢。

“公子,您可少吃點吧!”釦子悶聲悶氣的說道。誰都知道三公子病重不怎麼能吃東西,每次送到浩然居的例飯都是釦子吃的,釦子已經被扣上好吃鬼大胃王的名聲了。想他釦子也是個相貌不錯的小廝,將來還想娶個好媳婦,若是傳出那樣的名聲,誰肯把自家的姑娘許給他啊。

“好了好了,就這兩個雞腿。”蕭澤沒形象的揮了揮手中的雞腿,好歹沒再爲難釦子。

用罷了飯漱了口,蕭澤倚在椅背上摸摸肚子,嗯,今天的雞味道不錯,難得的是沒加什麼特別作料,所以他纔敢放心的吃了兩隻雞腿。

“公子,您這麼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啊,哪能這麼裝一輩子的病?如今王爺王妃還健旺,您何不與王爺王妃直說了當年之事,您一般也是王爺的兒子,王爺哪能不疼您呢?”釦子再一次苦口婆媽心的勸了起來。整天鬼鬼崇崇的辦事,釦子覺得自己都要瘋了。偏他家主子只信他一個,事事他都得操心,釦子真心覺得自己才十來歲,都已經動了幾十年的腦子,可折磨死他了。

“放心,你家主子不會裝一輩子的病,也就再裝個一兩年吧。”蕭澤在心裡暗暗算了一回,給了釦子一個期限。

釦子不解的問道:“公子,爲啥還得裝上一兩年呢?現在就好起來不行麼?”

蕭澤高深莫測的笑道:“那是因爲你三夫人還沒長大。”

“啊……啥……三夫人!”釦子立刻覺得自己腦子完全不夠用了,他見天跟自家公子在一起,咋就不知道出了個三夫人呢?

蕭澤卻只嘿嘿一笑就再不肯透露任何消息了。釦子知道自家主子若是不開口,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撬不開,只能憋屈的跑到一旁除下外衣藏好。等天黑透了他家主子就要出門了,苦命的他還得躲在牀上裝主子,一直裝到他家主子回來。至於這回來時間麼,還真不好說,釦子記得有一回天都快亮了主子才匆匆趕回來,可把他嚇的魂兒都沒了。若是再晚上半個時辰,王妃就要到浩然居探望自家主子,到哪裡可什麼餡兒都露了。

“釦子,再忍個一年半載的,你家爺將來絕對虧待不了你。”蕭澤拍拍釦子的腦袋,笑嘻嘻的說了一句,哪裡還有半點病弱少年的模樣兒,只看他雙眼精氣十足的樣子,就已經讓釦子五迷三道了。自家公子真好看,世上就沒有比公子更好看的人!釦子在心裡偷偷說了起來。只要他家公子一笑,叫釦子立時去死扣子都沒二話。

看看外頭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蕭澤還真的向釦子笑了笑,拍拍釦子的肩膀說道:“釦子,好生裝扮着,今天爺會早些回來。”

說罷,蕭澤轉到牀後夾壁牆裡,掀開一方地板,順着幽深的暗道直直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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