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回 夜中又驚變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之時,一道黑影如靈猿一般翻越建威將軍府的重重院牆,不多時便潛到了惜雨軒杜大姑娘的臥房之外。此時已是天交丑時,正是人們酣睡之際,那道黑影動作極輕,他從挑起的窗子中一躍而入,象羽毛似的輕飄飄落於牀前的地上,竟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因這幾日杜衡的傷勢已經好多了,她便沒有再命丫鬟在腳踏上值夜,而是讓她們到外間的榻上休息,反正距離隔的不遠,但凡她要人服侍只消喊上一聲便可。所以那道黑影落於杜衡牀前之時,看到的是空空的腳踏和輕垂的帳幔。

黑影眼中含着笑,快步走上前伸手撩起帳幔,只見一幅杏紅薄綾紗被嚴嚴實實的蓋在熟睡之人的身上,他探身上前打算掀開薄被,可就在了這一瞬間,原本熟睡的杜衡竟如脫兔一般陡然暴起,朝那黑影揚手灑出些灰白色的粉末。

那黑影反應也算是萬中無一的快,只見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點向杜衡,杜衡只覺得身上一麻再也動彈不得,口中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杜衡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黑衣人捂住口鼻退到桌旁,用桌上半盞殘茶潑溼黑綢面巾,從而讓他自己能保持清醒。

杜衡心中大駭,可喊又喊不出聲動又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黑衣人復又走到自己的牀前,還伸手拉向自己的左臂,杜衡羞憤難當,卻又因爲穴道被制而無法咬舌自盡。此時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便今日若得不死,他日那怕行遍海角天涯,也要將這小淫賊千刀萬剮殺個千萬遍!

只是讓杜衡極度意外的是,那黑衣人只是輕輕捲起了她的左袖,認真的察看了她左臂的鞭傷。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那黑衣人看過傷口便飛身躍出杜衡的臥室,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杜衡驚呆了,她甚至想不起來剛纔看到的那雙燦如明星的雙眸是自己曾經見過的。莫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杜衡被點的穴道才自然解開,可此時黑衣人早已經不知道遠遁到何處去了。除了牀邊一點點灰白色的粉未和桌上已經空了的茶盞之外,竟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杜衡怔怔的下了牀,看着打開的窗子,心中困惑極了。那人到底是誰,他不是來加害自己的,那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就是來看看自己的傷口?到底是什麼人會這樣無聊?

存了一肚子的疑惑,杜衡再也睡不着了,她坐在桌旁想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穿好衣裳鞋子,竟自走出房間往小書房走去。姑娘一動,原本就不敢睡實在的紅菱便也醒了,她趕緊起身問道:“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杜衡擺擺手道:“不要什麼,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紅菱嚇了一大跳,趕緊跟上前說道:“這大晚上的姑娘您要去哪裡走動?還是快回房歇着吧,若是您睡不着,奴婢就陪你說話解悶兒,指不定說着說着您就困了呢。”

杜衡搖搖頭道:“不必了,我去書房看會兒書再睡。”

紅菱一聽這話撲通一聲就跪到地上,連聲懇求道:“姑娘萬萬使不得,您還病着,得多多休息才行,這大晚上的去看書,熬壞了眼睛傷了神可不是玩的,求姑娘聽奴婢一句勸吧!”惜雨軒中的丫鬟婆子們如今可都知道,自家姑娘哪哪兒都好,就是有一點讓人頭疼,那就是一看起書來就不要命了。那勁頭真是比應考的舉子們還大,若是舉子們有她們姑娘這股勁兒,什麼功名還能考不取呢。

“紅菱你又跪着做什麼!趕緊起來,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要緊事,必得立刻查書。”杜衡皺着眉頭不悅的說了起來。如今她身邊的丫鬟嬤嬤個個都盯着不許她熬眼看書,真是被管的煩死了。

紅菱知道自己的份量不夠,必得搬出寥嬤嬤才行,她便站了起來悶聲說道:“那奴婢去請嬤嬤陪姑娘讀書!”

“你……哼……”杜衡見紅菱把寥嬤嬤搬出來,只得冷哼一聲轉聲回房,這大晚上的,她可不想讓寥嬤嬤又跪在自己面前且哭且勸。看來過幾日還是要從書房中夾帶幾本書到臥房藏在牀上,也免得想看書的時候只能去書房,還要受時間的限制。

紅菱見姑娘聽了勸,忙也跟進去給姑娘倒了一杯溫水,姑娘本就走了困,自然是不能給她吃茶的,免得越發精神睡不着覺。

“姑娘,可是身上不太舒坦,奴婢給你捏捏?”紅菱陪小心的問了起來。

杜衡低低嘆了口氣,她知道紅菱也是一心爲了自己好,便擺擺手道:“罷了,你去睡吧,我坐一會兒也就睡了。”

主子不睡紅菱自是不敢去睡,她索性半跪在腳踏上輕輕給姑娘按揉起來。紅菱的手很輕很軟,按摩起來特別舒服,杜衡本來是不想睡的,巳是被她這麼三揉兩按卻按出了睏意,沒多過久便沉沉睡着了。紅菱聽到姑娘的呼吸深沉平緩,她試探着輕輕喚了兩聲“姑娘”,也不見姑娘有迴應,紅菱這才鬆了一口氣,她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坐在腳榻上倚着牀就這麼睡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反正東方還沒現出魚肚白,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建威將軍府的寧靜,驚醒了許多人。這裡自然也包括惜雨軒的杜衡。

“什麼聲音?”被驚醒的杜衡猛的翻坐起來,那聲慘叫實在太過淒厲,驚的杜衡出了一身的冷汗。

紅菱也被驚醒,她趕緊站起來說道:“姑娘別急,奴婢這就出去瞧瞧。”紅菱話音剛落,又一聲慘叫響起,這回主僕二人可都聽清楚了,慘叫聲竟是從頤壽園那邊傳來的。

杜衡大驚,心道莫不是祖母了了什麼事情,她立刻掀被下牀急急道:“快,取我的大衣裳來。”

紅菱不敢耽誤,趕緊取過大衣裳飛快的幫主子穿了起來,頭髮是沒有時間梳的,紅菱只能拿一根碧玉長簪將姑娘烏鴉鴉的頭髮綰起簪好,就在這當口兒,寥嬤嬤等人也都趕了過來,寥嬤嬤甚至已經命人備好了肩輿。

杜衡吩咐一句:“嬤嬤你留下守着,別讓人鑽了空子,李嬤嬤紅菱你們跟着。”便匆匆出門上了肩輿,徑往頤壽園而去。

頤壽園中早已經是燈火通明,人人面帶驚惶之色,杜衡見此情形也被下的不輕,她趕緊問道:“老夫人怎麼樣?”

一個管事嬤嬤快步上前說道:“回大姑娘,老夫人無是,是大爺遭了毒手。”

“什麼?”杜衡心裡一緊,趕緊追問道:“大爺到底怎麼了?”

那管事嬤嬤悲聲道:“聽說大爺被人挑了手筋。”

“啊……怎麼會這樣,人在何處?”杜衡大吃一驚,趕緊追問起來。不知怎麼的,直覺告訴杜衡,這事就是剛纔鑽入自己閨房的那個黑衣人乾的。

“回大姑娘,大爺如今正在老夫人房中,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

杜衡趕緊帶人往老夫人的房間走去,剛走了幾步便聽到了祖母的哭聲,她繼續快步往前走,在經過東廂房的時候,杜衡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杜鵬住在東廂房這是杜衡知道的事情,想來他就是在自己的房間於熟睡之中被人挑了手筋。

“祖母……”杜衡邁進上房高聲喚了起來,可是背對着門口方向的何老夫人卻象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只緊緊抱着昏迷不醒的大哭不止。杜衡快步上前再次喚道:“祖母……”

“若兒……若兒啊,你弟弟好命苦啊!也不知道是哪個該天殺的狗賊挑了你弟弟的手筋啊,鵬兒,我可憐的鵬兒啊……”老夫人哭的直抽氣,隨時都有背過氣的可能,而被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杜鵬雙眼緊閉一聲都不吭,他還在昏死之中。

杜衡趕緊勸道:“祖母,您把弟弟放下來,也好看看他傷的怎麼樣,大夫沒來也得先上藥啊!”

老夫人哭道:“已經上過藥了,那個該天殺的狗賊挑了你弟弟的手筋後給他上了藥。”

“啊……”杜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挑了人手筋還給上藥,這是什麼人啊,也太怪了些!低頭一看,杜衡見杜鵬的右手手腕有傷,左手卻完好無損,想來是隻被挑了右手的手筋。傷口處血肉外翻,已經被灑上了金創藥。杜衡仔細察看上藥之處,心裡立刻明白了,原來那下手之人並不是好心上藥,而是在傷口中間灑滿金創藥,讓被挑斷的手筋再也沒有機會重新接上。

杜鵬是個小孩子,小孩子癒合能力強,生長又快,若是成人被挑斷手筋腳筋,那就徹底被廢了,可小孩子不一樣,他們還有可能重新長好。可是傷口處灑滿金創藥,便兩邊結疤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被挑斷的手筋腳筋再沒有機會重新接起來。到底是誰會下這麼狠的手?杜衡在心中暗自猜測,可是她怎麼都想不出來。若說有仇,杜鵬這個五歲的孩子也就是與自己有仇罷了,他素日被拘的緊,連府門都不曾經出來的,當然不會惹出什麼了不得的仇家。

可是自己絕對沒有做這樣的事情,也做不出這麼狠的事情,她雖然不喜杜鵬,可就算是杜鵬將她打傷,她也沒有想過對杜鵬下這麼狠的手。原本想着杜鵬若是不知悔改,最多不過讓他做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罷了。

沒多久一位大夫被建威將軍府的下人硬生生搶了來,這大夫倒也恪守醫家本分,他見病人傷重,也就不計較被人半夜從被窩裡拽出來之事,趕緊上前仔細診治。

他的診斷結果與杜衡的判斷一樣,那名大夫沉聲說道:“老夫人,您孫子性命無憂,可這右手從此廢了,就算是大羅金仙親至也治不好的。”

“啊,廢了,什麼叫廢了!你說,你說啊……”何老夫人厲聲尖叫,嚇的那位大夫倒唯噔噔噔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他心中暗叫一聲“好險!”險些兒沒被這家老夫人震聾了耳朵。

“小公子拿不得槍提不得筆,從此只能做個富貴閒人了。”這大夫也算會說話,只不過這樣的話聽在何老夫人耳中,與睛天霹靂也沒什麼兩樣了。

“滾,滾……來人,拿你家老爺的貼子請太醫……”何老夫人聲嘶力竭的吼叫起來。

“老……老……老夫人……老爺的貼子是由夫人收着的。”一名管事嬤嬤爲難的說道。

“去要啊!”何老夫人如同瘋了一般的尖叫一聲,又抱着寶貝孫子大哭起來。

那名大夫出於醫家本份,好心的提醒一句:“老夫人,您這般抱着小公子哭,眼淚會污了小公子的傷口,更加不利於傷口癒合。”

何老夫人暴怒,一疊聲的大叫道:“打出去,與我將這混帳東西打出去……”

人家大夫是好心提醒,不想卻吃了這一通排頭,是人都有脾氣,大夫氣的一甩袖子怒道:“走就走,老夫還不想來呢!”

老夫人傷心糊塗了,可其他人並不糊塗,杜衡向那大夫輕聲說道:“先生莫惱,家祖母傷心舍弟之傷,一時難以自制,還請先生見諒。”

那大夫聽這話入耳的很,方緩了聲氣說道:“這位小姐說的是,老夫告辭了。”

杜衡看看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劉嬤嬤是管錢的,她明白大姑娘的意思,趕緊跑過來小聲問道:“大姑娘您看這該給多少?”

杜衡想了想方說道:“取十兩銀子與先生壓驚吧。”這大晚上的誰不睡覺,建威將軍府也不能胡亂將人從被窩裡拽出來不是。

劉嬤嬤想想倒也合適,再者大姑娘都已經開了口,就算是不合適也得認了。她趕緊去取銀子。拿着十兩的銀錠子從裡面走出來,正要給那大夫之時,一聲尖厲的叫聲突兀響了起來。

“住手,他又不曾給我弟弟治病,憑什麼給那麼多銀子!”劉嬤嬤擡頭一看,見說話之人是二姑娘杜鸝。二姑娘三姑娘住的遠,所以來的也晚,她們這是剛剛趕進來,不過剛纔在院中就已經聽到了祖母何老夫人的尖叫怒罵。所以杜鸝纔會有此一叫。

說來杜鸝也不算笨,她已經想到了這銀子必是大姐姐杜衡下令給的,所以杜鸝必要鬧上一鬧,一報白日被她當着鎮國公府伍大姑娘羞辱之仇。

杜衡真不知道這個二妹妹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那被挑斷手筋的人可是她的嫡親弟弟,杜鸝不先去看弟弟,倒在這裡計較與杜鵬相比實在是無足輕重的十兩銀子。

跟在杜鸝身後的杜鳶滿臉漲紅,拉着姐姐的衣袖低低說道:“二姐姐,先看弟弟吧。”

杜鸝反手推了妹妹一把,沒好氣的說道:“你先去看。”然後直勾勾的瞪着大姐姐杜衡,憤憤叫道:“我娘還在,也有你做主的份!”

杜衡不想當着外人與杜鸝爭吵,只對身邊的李嬤嬤說道:“李嬤嬤,你送先生出去,請先生略等片刻,你去惜雨軒找寥嬤嬤拿十兩銀子,這壓驚診費我惜雨軒出了,不能讓人傳說堂堂建威將軍府的小爺連十兩銀子都不值。”

杜衡一句話差點兒沒把杜鸝氣瘋了,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回擊,李嬤嬤早已經響快的應了,請那位大夫走了出去。那大夫走之前還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了杜鸝一眼,這杜二姑娘的風評從此可就別想好了,世間最是殺人不見血的就是世人口中的三寸不爛之舌。

“二姐姐,你看弟弟都傷成這樣了你就別鬧了,快來想辦法救弟弟啊!”杜鳶實在受不了自己的姐姐,漲紅着臉哭着低聲叫了起來。

杜鸝狠狠剜了杜衡一眼才跑到祖母身邊看弟弟,一看弟弟臉色慘白,左手手腕血呼哧啦的好不嚇人,杜鸝本能的倒退幾步轉過頭不敢看。不想這一轉頭就看到大姐姐杜衡清清冷冷的目光,杜鸝也不知道從那兒冒出一股子邪火,她騰的衝到杜衡面前,伸手便向杜衡的左臂傷口抓去。

如今天氣熱大家都穿的單薄,杜衡雖然多加了一件薄絹外袍,卻也是厚度有限,她又躲閃不及,竟讓杜鸝抓了個正着,剛剛收口的傷處被杜鸝一把抓破,殷紅的鮮血瞬間浸溼了衣袖。

“賤人,都是你,都是你暗害了我弟弟!你恨他打傷你,就挑斷他的手筋!一定是你,就是你!”杜鸝一把抓完還不算,又跟着補上一抓,邊抓邊尖叫怒罵起來。

紅菱見自家主子受傷當下什麼都不顧了,趕緊搶上前將姑娘護在懷中,用後背對着二姑娘杜鸝。杜鸝一把抓上紅菱的後背,“哧”的一聲撕破了她的衣裳,還在紅菱的背上留下三道長長的血痕。杜鸝極喜留長指甲,她那足有一寸多長的指甲又尖又硬,實在是一大殺器。

“嘶……”紅菱吃痛不過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杜衡聽的真切,她猛的推開紅菱,也不顧自己的左臂正在流血,用左手死死抓住杜鸝抓下來的右手,然後用右手狠狠扇了杜鸝一記極其響亮的耳光。杜衡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杜鸝打身渾身亂顫,臉上瞬間鼓起五個清晰的手指印。杜衡左手一鬆,杜鸝便摔倒在地,她被打傻了,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捂着臉怨毒的看着杜衡。

紅菱生怕姑娘再吃虧,趕緊又撲了上來,她見姑娘左臂流血不止,趕緊撕下自己的裙子內衫將姑娘的左臂包紮起來。

“二姐姐……”杜鳶一聲尖叫成功的將老祖母的注意力自杜鵬身上引看,轉頭看到二孫女捂着臉跌坐在地上,而大孫女兒則是面如寒霜一般,正由紅菱給她包紮左臂,何老夫人頓時覺得煩透了,拍着炕桌大叫道:“滾,都給我滾……”

“奶奶,除了這個小賤人之外弟弟再沒有仇人,必是她害了弟弟!”杜鸝猛然跳起撲跪到何老夫人面前,指着杜衡尖叫不休。

何老夫人看向大孫女兒,一雙眼睛微微眯着,杜衡明顯看出了那雙眼睛中充滿了懷疑,她心中一冷,原來什麼疼愛補償全都是假的。

“若兒……是你?”何老夫人遲疑的問了起來。被二孫女這麼一叫,她心中的確生疑,可是又不敢相信,畢竟斷人手筋這種事情太過陰損毒辣,不是一個十三歲孩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杜衡一雙清冷冷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祖母,淡漠的說道:“我說不是,祖母相信麼?”

何老夫人遲疑片刻,到底沒有立刻點頭,杜衡心中更冷,她冷聲道:“祖母對杜衡起疑,那便請拿出證據,只要有證據證明此事是杜衡所爲,杜衡任祖母處置,倘若拿不出證據,也請祖母不要大事化小,認真還杜衡一個公道。既然杜衡已經被懷疑爲兇手,再在這裡留下去也沒有意義,況且方纔被二姑娘利爪所傷,杜衡也得回去治傷。”

杜鸝也不知道是那根筋又抽了,她竟突然叫道:“祖母,她有藥,讓她把藥拿出來給弟弟用!”

杜衡冷冷瞪着杜鸝,沉聲問道:“你就不怕藥中有毒,你弟弟連小命都保不住。”

何老夫人想起來大孫女兒的傷的確好的很快,便沉聲喚:“若兒,休要與你妹妹置氣,快把藥拿來,救治鵬兒要緊。”

杜衡擡頭看向老祖母,冷冷淡淡的說道:“祖母也知道那藥是鋪中每三日爲孫女兒合一次,今日是第九日,藥已經用完了,還等着天亮以後鋪子裡來人合藥孫女兒纔有的用。現在孫女兒被您的二孫女兒抓傷,正不知回去上什麼藥才能止血去毒,請祖母見諒,杜衡出血太多,此時頭目森然,不能在此久留了。”說完這一番話杜衡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祖母偏心至此,杜衡對她已經完全死了心。

“奶奶,你看她這是什麼態度!”杜鸝指着杜衡的背影叫了起來。何老夫人大怒,厲喝道:“來人,把這攪家精綁起來關到祠堂罰跪,不許點燈,門鎖上,沒有老身的話誰都不許開鎖。”

何老夫人並不糊塗,所以罰杜鸝也罰的不輕,杜氏祠堂是個陰森可怕的所在,若沒有燈火照明,那裡便黑森森的滲人,一個心中有鬼的小姑娘被單獨關進去的確是再可怕不過的懲罰。

杜鸝一聽這話便哭着大叫起來:“不要啊奶奶,鸝兒不去跪祠堂……”

何老夫人不耐煩的叫道:“還不快堵了嘴拖下去……貼子呢,太醫在哪裡……你們都是死人啊……”

“三妹妹替我求情……”杜鸝如何能敵的過那些身強力壯的僕婦,她很快就被掩了口抱了出去,只來得及向妹妹說出那樣一句話。

杜鳶是最會察顏觀色審時度勢的,她此時怎麼可能替自己的姐姐求情。杜鳶正跪坐在弟弟身邊,一臉的擔憂痛苦,完全是一副憂心弟弟的好姐姐形象。顯然她這樣的表現讓何老夫人很滿意,何老夫人摸摸三孫女兒的頭,嘆了口氣說道:“還是鳶兒是個好孩子!不可能學你兩個姐姐。”

杜鳶乖巧的應了一聲“是”,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奶奶,這會子名貼還沒取來,不如讓孫女兒去一趟,孫女兒保證順順利利的把名貼拿來。”

何老夫人想了想,緩緩點頭道:“也好,仔細別驚了你娘。”再不喜歡兒媳婦,何老夫人也得顧忌蘇夫人腹中的胎兒。所以剛纔她纔會命最知道自己心思的劉嬤嬤去要名貼。劉嬤嬤最是知道她其實很看重那個沒出世的孩子。前些日子的鎖院門禁足,從某一方面來說未嘗不是對蘇夫人的一種保護,她被關在棠棣院中沒法再惹是生非,就可以踏踏實實的養胎了。

杜鳶去了沒多久果然就將父親的名貼拿了回來,何老夫人誇了杜鳶幾句就命管家去請太醫了。

老夫人爲杜鵬請太醫的消息傳到惜雨軒中,此時杜衡已經重新清洗傷口敷了藥。張慕景配的藥還剩下一些,原本就是打算早上換藥用的,這會子正好全都用上了。

怕姑娘心中不痛快,寥嬤嬤趕緊小聲說道:“姑娘您別惱,他哪有咱們張掌櫃的神藥,就算是太醫來了又能怎樣!該!真真活該,怎麼不連左手手筋一併挑了!”

杜衡淡淡道:“嬤嬤,我不惱,真的,一點兒也不惱。可見老天是公平的,他不會任惡人爲非做歹,讓好人受盡欺凌。此事我雖不知是何人所爲,可到底也算是爲我出了口氣。老天都幫我,我還有什麼可惱的。原本在這府裡除了你們幾個以外也沒有人真心實意的關心照顧我,我有你們就夠了,其他人,無所謂。”

寥嬤嬤聽姑娘口中說着無所謂,可是語氣卻相當消沉,顯然她心裡還是在意的,便上前說道:“姑娘,您聽老奴一句勸,您將來是要嫁出門的姑娘,到底不是能給這府裡傳宗接代的小爺,老夫人自然是看重小爺多過您。您也不用放在心上,將來您出了門子,纔有自己真正的家,這府裡不過是暫住幾年罷了。”

杜衡此時正在心灰意冷之時,哪裡還有什麼心思談婚論嫁,她倦怠的說道:“嬤嬤別說了,我很累,要躺一會兒,等張先生來了再喚我起來。”

寥嬤嬤見姑娘面色蒼白,這兩日好不容易養出的些微紅潤又徹底沒了,一顆心立時疼的揪了起來。她趕緊應道:“是是,姑娘您好好歇着地,老奴給您熬點補血粥。”

杜衡聽了這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嬤嬤,我只想吃白粥,天天喝補血粥補血湯都快膩死了。”

寥嬤嬤見自家姑娘一臉苦相,顯然是真的怕了補血粥,只得沒奈何的應道:“姑娘,就今兒這一頓吃白粥。”

杜衡立刻點頭道:“一頓也是好的。”寥嬤嬤下去煮粥自不必提,杜衡在閤眼之前卻又喚了一聲:“紅菱……”

已經抹了藥換好衣裳的紅菱快步來到姑娘牀前小聲問道:“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杜衡輕聲道:“你的傷處還疼麼?”

紅菱趕緊搖頭道:“不疼不疼,就是抓破點兒油皮,現在已經好多了。”

杜衡點點頭道:“那就好,這大半夜鬧騰的你也沒歇好,去睡一覺,下半晌注意些外頭的動靜。”

紅菱眨眨眼睛應道:“是,奴婢遵命,姑娘,奴婢也不困,向您請一個時辰的假成不?”

杜衡知道紅菱想做什麼,便點點頭道:“行,你去吧,慢着些,仔細出了汗淹的傷口疼。”

紅菱見姑娘如此細緻的關心自己,又是一陣感動,越發堅定了誓死忠於姑娘的心,她爲姑娘掖了掖被子,便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能生出紅菱這麼八卦女兒的孃親怎麼可能不八卦,紅菱請假可不是爲了私事,她這是去尋她那戰鬥力更強的孃親去了。這娘倆兒最擅長的就是打聽消息和傳遞消息,甭管是真消息假消息,茲讓她們娘倆一傳,真消息能變假,假消息卻會變成真的了。

天亮之後,不必寥嬤嬤等人去請,張慕景便早早來到建威將軍府,給東家兼心尖上的人兒捐血和藥。寥嬤嬤一看到張慕景便迎上前急切的問道:“張先生,姑娘的傷被人用指甲抓了,可要不要緊?”

“什麼,東家又被抓傷,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東家在哪裡?我得去看看傷口!”張慕景一聽這話立時急了,擡腳就往上房方向走去。這建威將軍府裡除了東家之外難道就是一羣瘋狗不成?前兒用鞭子打傷東家,今兒又抓傷,難道真當他的東家好欺負不成。素來脾氣很好的張慕景徹底被激怒了。他心中暗道:“看來那流言傳的還不夠,還要再加些猛料才行!”原來建威將軍公子杜鵬兇頑無比,用鞭子打傷親姐姐之事就是張慕景與孫大夫人使人傳出去的。要不然鎮國公府的伍大姑娘也不可能這麼快得知此事。

寥嬤嬤趕緊上前攔住張慕景,急急說道:“張先生請留步,姑娘夜裡失了困,又受了傷,如今正睡着,早上已經給姑娘仔細清洗了傷口,也用了藥。”

張慕景板着臉說道:“這不行,嬤嬤,你不知道人的指甲何其之毒,若一個處理不慎,東家可得落下一輩子的傷。”

寥嬤嬤一聽這話嚇的臉都綠了,她趕緊說道:“這怎麼行這怎麼行,張先生快請隨我來。”

進了上房,張慕景還算識相,在外間站下等待,寥嬤嬤則三步並做兩步衝進房間,將自家姑娘叫了起來,爲她簡單梳理頭髮穿好衣裳,見姑娘眯眯瞪瞪的,寥嬤嬤索性用冷帕子給姑娘擦了一回臉,杜衡可就徹底醒了。

“姑娘,張先生來了,他說指甲可毒了,您快讓她瞧瞧傷口。”說罷,寥嬤嬤不由分說將已經包紮好的傷口解開,見傷口果然有些紅腫,寥嬤嬤急都快哭了。她帶着哭腔喚道:“張先生快請進來……”

“東家!”張慕景進得房來先行了個禮,而且擡頭看向杜衡的臉,見東家臉色蒼白,張慕景心中一緊,忙問道:“東家怎麼又被指甲抓傷了,是被何人所傷?”

杜衡再討厭二妹妹杜鸝也不會與一個男子說起她的事情,只淡淡說道:“先生就別問了,只看這傷要不要緊吧。”

張慕景見東家不願說也不追着問,反正回頭他也能從寥嬤嬤等人口中得知真相。他便上前仔細察看了傷口,然後搖頭嘆氣道:“東家,您得吃些苦頭了。”

杜衡明白張慕景的意思,點點頭淡淡道:“一點小苦頭而已,我吃的起。先生儘管做吧。”

張慕景四下看了看,見桌上有一方素帕,便對寥嬤嬤說道:“嬤嬤,把那帕子捲起來讓東家咬着,免得回頭吃疼不住傷了舌頭。”

寥嬤嬤趕緊去卷帕子,杜衡卻搖搖頭道:“不必麻煩了,不過是片刻苦痛,我忍的住。”

張慕景看了杜衡一眼,便也不再堅持,只是打開藥箱拿出一隻小小的瓶子,一拔開瓶塞便有一股極爲嗆人的酒氣衝了出來。這股酒氣比杜衡所見過的最烈的烈酒還要濃烈幾分。只聞着這酒氣便已經讓人昏昏欲醉了。

杜衡淡淡讚了一句:“張先生好本事,竟可以將烈酒提純至此。”

張慕景看向杜衡,亦讚賞的笑道:“東家好見識。您是第一個一見到此物便道破來歷之人。請東家暫忍疼痛,容慕景爲東家消毒。”

杜衡點點頭,暗自咬緊牙關,張慕景手持銀刀舞刀如風,眨眼間不知用刀尖點了多少下,杜衡手臂紅腫之處已經被他削下極薄的一層,因爲動作太快,所以杜衡還沒有感覺到疼痛之時張慕景已經收了刀。

寥嬤嬤剛要問一句:“這便行了?”只見張慕景將那一小瓶高純度酒精盡數倒在自家姑娘的左臂傷口中,淡紅的血水片刻之間流的倒處都是。杜衡咬牙強忍劇痛,到底還是忍不住悶哼一聲。既然是如此,她也贏得了張慕景極度的欽佩。張慕景很給幾個人用這種方式消毒過,其中不乏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可是他們都不如杜衡這般堅韌,明明已經疼出了一身冷汗,她也只不過悶哼了一聲。

“姑娘……”寥嬤嬤顫聲叫了一句。

杜衡吃力的搖了搖頭,艱難的說道:“不礙的,張先生請繼續。”

張慕景點了點頭,從藥箱中取出一隻小瓶,在杜衡傷處彈了些白色粉末,那些白色粉未遇血後立刻化爲許多細小的泡泡,直到這些泡泡消失之後張慕景才用自己的血調了藥給杜衡仔細敷好,又用開水煮開的素絹認真包紮起來。

杜衡已經知道自己用的藥是張慕景用血調的,這也是她不願意將藥讓給弟弟杜鵬的原因之一,杜鵬他不配。“張先生救護大恩,杜衡真是不知何以爲報了。若先生不棄,可願正式收杜衡爲徒?”看着張先生認真的爲自己治療,杜衡心中很是感動,一個念頭涌上心間,她連想也不想便直接說了出來。

張慕景一愣,他擡頭定定的看着杜衡,眼中有一抹杜衡看不明白的神色,彷彿有些意外,又有歡喜,還有一抹傷感,那樣的眼神太複雜,現在的杜衡無法瞭解。

寥嬤嬤這些日子可沒少見識張慕景的高超醫術,而且只要將這師徒的名份定下,她就徹底不用再擔心了。要不然就算是張慕景有承諾,可寥嬤嬤這心還是懸在半空裡的。想到這裡,寥嬤嬤立刻笑着說道:“姑娘說的對極了,張先生醫術極高藥理精深,我們姑娘又是個醫癡藥癡,正該拜您爲師纔是。”

張慕景面帶苦澀的笑容,半晌方澀聲說道:“東家若真有此心,是慕景的榮幸。不過如今東家身上有傷,這拜師之事還是等東家傷好以後再行好麼?”

杜衡立刻點頭道:“一切全聽先生的。”

張慕景淡淡笑了一下,心尖上的人兒將要變成徒弟,也好,有了師傅這個身份,倒也能光明正大的守着她一輩子,護着她再不叫人欺負了去。想到這裡,張慕景臉上的笑容略多了些,他輕聲道:“那就等東家傷好以後再行拜師禮吧。”

既然決定要拜師了,杜衡便不能讓先生一口一個東家的叫自己,可若兒是自己的乳名,也不好告訴師傅,她想了想說道:“先生,您往後也別叫徒兒東家了,不如就喚徒兒阿衡吧。”

張慕景沒想到定下師徒名份還有等特別待遇,立刻歡喜的應道:“好,以後爲師就喚你阿衡。阿衡,你傷好之前都不要再出這園子了,徹底養好傷再說。”

杜衡知道師傅已經猜出自己是怎麼受傷的,臉上不免一紅,低頭應了一聲:“是,徒兒記住了。”

寥嬤嬤見此情形終於鬆了一口氣,古來師徒如父子,如今師徒名份定下,她就再也不用擔心張先生對自己姑娘還會存有非份之想了,這樣的結果是再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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