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善那座扭蛋,是被突然醒來的半成品的尾巴掃中了。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太意外,當我完全不知所措、大腦一片空白、心頭緊縮的眨了幾下眼睛以後,那個東西已經衝出我們的圍繞,也衝出了我們的視線,直奔着正上方的紫色淤泥而去!
通訊器裡一片死一樣的寂靜,我似乎聽得到自己心臟的“砰砰”跳動聲,最惡劣的情況剛一發生,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結束了。
我還以爲,以紫泥浪潮向我們衝過來的那個勁頭來看,就算有了燈光的保護我們也會死定了的,沒有想到肇事者和救世主都是同一個人,水鬼們統統躲在紫浪之中,追隨着那半條龍的蹤跡離開的無影無蹤了!
危險頃刻間解除,我過了許久才心有餘悸的撫扶心口緩了口氣,果然相比我們,水鬼所更加在意的,是它們精心培育出來的成果!
這一切是在遵照着龍母的旨意嗎?我一時間迷茫起來,創造了鮫人之後,她爲什麼還要創造龍呢?
不對不對,我突然否定了自己的這種說法,即使是沒有龍母的出現,鮫人和龍也會存在——因爲融合和吞噬將死未死的軀體,那是橫公魚的自然天性啊!
在那個陷地爲湖的傳說裡,龍母撫養了龍子在先,滿城百姓盡變魚蝦在後,這說明龍母已經提前知曉了橫公魚的存在,她只是在實驗着,如何以人爲的方式來加速和增多這些特異的物種存活吧!
那麼就算龍母培育出了一隻真真正正的,就如同我和怪人所見的那樣一條龍來,她得到了它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呢?
“邱船長,快點回話!李副官?”
冬爺在通訊廣播裡開始呼叫沉沒到了蓮藕更下方的那個扭蛋:“蘇麗妖?頭盔在誰的手裡,聽到快回話,你們怎麼樣了?”
那塊紫泥一點動靜都沒傳來,通訊廣播也是一樣,似乎被半成品的尾巴掃了那一下以後,他們的扭蛋就油盡燈枯的不再運行了似的!
但那頭盔裡的通訊器又不會受到扭蛋中的電力影響啊,爲什麼他們一聲也不吭?
“冬爺啊,你說他們會不會恰好找到進入大海螺的入口了?”
小王爺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提醒了我:“對對,我感覺邱善他們現在的情況,就像鼕鼕他們一樣啊,怎麼突然之間就沒有了聲音!既然這裡已經到了荷塘的底部,那下面的淤泥應該沒有特別深的,他們到現在還不給個反應,八成是有了新發現,比如整個扭蛋摔進了海螺?”
“我也去看一下吧,有情況我會回來聯繫!”
怪人可能是想盡快的脫離扭蛋內那顆燈泡的折磨,他隨着扭蛋的下降,背起氧氣罐從後屁股中鑽了出去,而大冒險家小卷毛根本也沒有耐心等待,放開繮繩指揮着another就一塊兒紮了進去!
another紗巾似的尾鰭左右頻繁擺動着,倒像是一塊拂去紫泥的抹布了,耗子等到了怪人再往跟前湊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看到了點兒眉目——
邱善的扭蛋之下原來拴着一根繩子,那下面掛着另一具半成品的枯骨,現在扭蛋不見了,而那枯骨已經碎裂成了好幾大段,撥開一層紫泥之後顯露在了我們眼前。
怪人從魚背上翻下來,順着那骨骼拉起了並沒斷裂的繩索。兩位金魚騎士勤勞的操縱金魚尾鰭沿着繩索的軌跡清掃地面,沒用幾分鐘邱善的扭蛋就一併露了出來!
可是那扭蛋之中……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日,這什麼情況!”
“本王覺得,這不是和鼕鼕那個扭蛋同樣的情況?”
怪人爬到了空無一人的扭蛋裡面去,他擺弄了幾下駕駛位上的操作按鈕,我們驚訝的發現那扭蛋根本就完好無損啊,探照燈可以打開,怪人一拉操縱桿,扭蛋直接就從翻倒的狀態立了起來!
“奇怪了,裡頭的人都蒸發了?既然扭蛋沒什麼大礙,邱善應該立刻就從泥巴里升起來回到咱們身邊纔是,玩兒什麼失蹤啊,李副官也跟着胡鬧?”
小王爺想要靠得更近一些,探照燈的光芒更加強烈的刺入了怪人的眼睛,害的他慌忙用手遮擋了一下,然後他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背上的氧氣罐,便匆匆忙忙的退了出來。
“什麼意思,除了人之外,扭蛋裡的氧氣罐也沒了?”冬爺語氣一沉,“那便是有準備的離隊了……邱善他到底想要搞什麼!獨自行動太危險了!”
“不不不,他們不是那種人!尤其還有李副官在,他不會吃獨食的!”小鋼牙一聽我們在質疑他原先所在的隊伍,趕緊就辯解起來。
耗子的騎術也不錯,他嫌單用尾巴掃地的速度太磨嘰,乾脆把貪吃鬼馴服成了一頭善於拱泥的豬,三下五除二便用金魚碩大的頭部開闢出了以廢棄的扭蛋爲中心的一片圓弧空地來——
我發現荷塘的底部是由一張縱橫交錯的巨大藤網組成的!
哦不,那不是藤,編織着這張網格的東西,似乎是旁邊兒蓮藕上伸出來的根鬚啊!
總之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兜住了整片荷塘的網格之中,就在扭蛋與蓮藕之間的空隙上,顯露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缺口,一看我們便知道,那就是大海螺的入口無疑了!
看那缺口被切割的輪廓,我覺得那一定是被人類的什麼尖銳武器硬生生砍伐開來的,會是鼕鼕他們嗎?
以那個缺口的大小來看,一切的確像我們之前所料想一樣,入口限制住了扭蛋的進入,連金魚坐騎都被隔絕在了外面,只有人形的生物才能通過,比如人類、鮫人、水鬼,那種演化而來的龍倒也是可以嘗試一下。
“咱們的隊伍看來不得不分家了。”冬爺嘆了口氣,“剩下的兩位老船長就別再下水了吧,馬院長,您的年紀也不合適,剩下的,扭蛋裡是不是也得留倆駕駛員……”
“就算死在這裡,我也要去。”
白舒洋立馬擡起頭來,語氣是斬釘截鐵。
“小白,我去吧,你太累了,你的腿還需要休……”
“說什麼也沒用!沒有腿我就不是白船長了嗎?我就不能號稱南海水下作業的第一人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白,我是擔心你……”
“你管不着!”
白舒洋披散着衣服似的頭髮,解開安全扣就要站起來往後爬,結果有些頭髮刮到了座椅的扶手上,她又少了一條腿來站立,一個平衡不穩便重重的栽到了地上去!
“白船長!”
“小白小心!”
我們趕忙都衝過去扶她起身,可怎麼也拉不動她,白舒洋手抓着林醫生座椅的邊緣,像個傷心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副鬼模樣,我爲什麼還不死……我還能做些什麼,子川在哪裡啊!”
我心頭浮起一層苦澀來,我可不是取腦狂魔,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這個曾經風華絕代的老婦人,而在這個時候,我看到冬爺已經出了艙室,他打着手電指揮着小王爺將扭蛋掉過頭去,我覺得他的動作很是慌亂。
白舒洋的哭嚎聲實在太大,吵得我們連通訊廣播裡說了些什麼都聽不到了,我轉頭看着冬爺手電朝向的方向,心頭是陡然一涼——
爲什麼紫色的淤泥又呈現出波浪形從上面涌了過來?那樣的速度不就意味着,已經離開的水鬼重新殺回來了?!
“我靠,你先別哭了!”
我急的大罵一聲上去就捂住了白舒洋張大的嘴巴,林醫生這一刻也意識到危險再次降臨,馬上囑咐查爾斯注意後方!
白舒洋可能是離瘋不遠了,她居然一口是咬到了我的手背上去!我痛的一個勁兒的倒抽氣,卻也管不了那些,只得另一隻手抓着她長長的頭髮,讓她的臉對着水鬼衝過來的方向,好讓她意識到我們即將面對些什麼!
剛帶着白舒洋一轉頭,我就感覺她的嘴巴鬆開了我的手,而我自己也驚的下巴頦快要脫臼了,紫色的淤泥波浪之中,率先有個東西進入了我們的探照燈光範圍,它……它它它居然不懼怕光亮了?
可是隻有這個領頭的一路衝到了我們的身邊,在它後方的紫浪很及時的又剎住了腳,怎麼回事兒,突然又反應過來了嗎?
“媽的,這算什麼!”
伍書喜一聲咒罵,我扭頭以爲會看到一隻水鬼暴露在強烈的探照燈光芒裡,分分鐘化爲灰燼的景象呢,沒想到停在了冬爺身邊的那個領頭的東西,居然不是水鬼而是鮫人!
他的頭髮那麼長那麼長,飄逸在水中如同一大團墨汁被打翻,那與燈光下被映照得極度蒼白的皮膚形成了格外鮮明的對比,他略作了停頓,四下裡掃了我們這些人類一眼,然後墨汁似的長髮被風兒吹散一般飄動起來,這隻鮫人飛速的往下游動,在下面三個金魚騎士的眼跟前,從荷塘底部的那個入口裡鑽下去消失了!
這對於一部分隊員來說,其實是第一次與鮫人正面相對,我意猶未盡的回想着幾秒鐘之前的那個驚鴻一瞥,突然心跳加速,一種熟悉中夾雜着愧疚的感覺油然而生,我聽到白舒洋的牙齒放開了我的手背,低低的抽泣道:
“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