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生生不息

024 生生不息

芸娘很快收拾了自己的紊亂的心情,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遠遠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她沒必要先自亂陣腳。

她臉上顯出失望和痛苦的神情,眼中的淚水隱約可見,儼然宗瀚無情的話,傷透了她的心的模樣:“……瀚郎,你不相信我?”

宗瀚劍眉緊皺,緊緊盯着她泫然欲泣的雙眼,追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可你潛近元府這麼長日子了,未必沒見過這個荷包?”

芸娘擺擺頭,堅決地道:“真沒見過,如有假話,天打雷劈!再說了,這金色曼陀與我切身相關,應被我所擁有。如果真的見過它,我怎麼可能置之不理?”

這話她真沒做假,金色蔓陀荷包一直未現身,若不是元朝暮在萌紫玥的衣箱夾層中找到,進而被元夔發現這荷包的秘密,估計誰也不會注意到這種舊荷包。

而當元夔知道這個荷包爲萌紫玥所有時,簡直欣喜若狂。

十多年前,他被慶豐帝任命爲天水族的奪寶先鋒官。爲了順利達成任務,奪得天水族巨大的寶藏,他不惜出賣男色,佯裝成一位癡情男子,百般追逐天水族中一位女子。

此女不僅美貌動人,在天水族中還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元夔甜言蜜語的誘惑下,這位女子很快墜入愛河,並將族中不爲外人所知的秘密悉數告訴了他。

元夔得到了這些秘密,本想立即將這女子殺掉,奈何這女子卻也精怪,竟留了一手自保術,在最後一刻,身負重傷逃跑了。

元夔隨即破了曼陀迷瘴,帶着湮國的大軍,幾乎踏平了天水族,並找到了數額龐大的寶藏。雖然到手的這批寶藏富可敵國,但元夔卻覺得與那女子口中所述不符,還有更大的寶藏未曾找到。

因爲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女子曾提過,天水族少量的寶藏較爲容易找到。但族中最大寶藏所藏的地方,卻非常隱秘。而且,這批寶藏永遠都在增漲——每過幾代,都會由族長和巫覡師帶着特定的族人,將族中累積的財寶藏進這個寶藏中。

天水族的祖先爲了防止這批最重要的寶藏被人找到,便將寶藏的秘密分成了幾部分,傳予不同的人。

其一,便是一幅隱含寶藏地點的山水畫,那是祖先傳給族長的,須小心看管,世代相傳。

其二,便是意味不止息的兩種貴重物事,即金色曼陀花和七種顏色的曼陀羅種子,此乃進入寶藏地界的重要信物,爲族中身份尊貴的聖女所有。

因爲天水族是南疆蠻夷的大族,族中人口衆多,其祖先爲了保護寶藏,命族中武功高強的四大護法,帶着身手不凡的人馬隱身在寶藏附近,世代守護寶藏。凡是沒持有金色曼陀和七種曼陀種子的人,一旦進入寶藏方園幾十裡,首先會被人警告離開此地。如果你不聽勸阻,非要一意孤行,便會遭到四大護法後人的強悍攻擊,不死不休!

其三,族中有一位女子,因族中某種奇特的規定和緣故,生下來便會被選爲未來的族長夫人。

這名女子,不但擁有啓動寶藏的鑰匙,還有一副七彩曼陀的耳墜。這兩樣物事,寶藏鑰匙由族中長老傳給她。而七彩曼陀,乃是族長家中的傳家寶,由上一屆的族長夫人,替自己兒子送給這名女子,也是其身份的像徵。

其四,便是族中的首席巫覡師。

天水族的祖先爲了保護這偌大的寶藏,不惜動用了當時最頂級的巫覡師——也就是那時天水族的首席覡師薩方。薩方出身巫術世家,本人驚才絕豔,不僅巫術高強,還對奇門遁甲古陣法有所涉獵。

他在寶藏周圍佈置了強大的陣法,形成生生不息的陣中陣,對奪寶的敵人形成了無法估量的殺傷力。簡明扼要的講,就是你一旦觸動陣法,進入陣中破陣,假使你僥倖破掉的這個陣,那這個被破了的陣便會再次形成陣眼,衍生出另一個更爲複雜的陣法。

縱然你有幾分真本事,成功破掉第二個陣,那這個陣再次形成陣眼,會生成比上兩次威力更強大的第三陣……如此下去,陣法越來越強,也越來越複雜,似乎永遠沒有止境。這時候,縱使你有千般的能耐,通天的本事,也不得不被這變態至極的陣法反噬而亡!

故而,尋常人根本連那幅畫兒都找不到,何談尋寶?

饒是居心叵測的人有幸找到寶藏,也會被薩方的坑爹陣法困住,最後不是鎩羽而歸,便是丟了性命,總歸是一無所獲。

而薩方布完陣後,心力憔悴,嘔血不止,自知陣法殺孽太重,恐命不久矣,便將破解陣法的方法,刻在一個用於占卜的龜甲上。然後,他將此龜甲傳給了自己的最爲得意的嫡傳弟子,並囑咐弟子往下傳,且每代都要傳給最有天份,頂頂聰明的巫覡師。(注:巫爲女,覡爲男。)

是以,要找到天水族這批最爲巨大的寶藏,必須達成以上四個條件,缺一不可!

因此,元夔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只差掘地三尺了,卻楞是沒找到巨寶。末了,他百般不甘心,便殺死族長,奪了族長家中那幅隱含藏寶地點的山水畫。

元夔帶着衆多奪來的寶藏,搬師回朝,得到了陛下的大肆封賞。未免陛下怪罪他沒有找到那批巨寶,他便絕口不提,更瞞下了那幅畫兒。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不曾參透那畫兒,少不得有些灰心了,便掛在書房,當寶貝放着。

所以,當他看到兒子手中的荷包,便又重生了去天水族尋寶的希望——他以爲這荷包是萌紫玥的,就煞費苦心地想將她騙回來嚴刑拷問,說不得會獲得其它幾樣物事的消息。

然而,元朝暮卻覺得這荷包與紫玥身世有關,還是由自己保管妥當一些,便又向父親索要了回來。元夔心裡另有主意——他心知肚名,這些東西,一兩樣也起不到作用,放在兒子手中,和自己手中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便爽快地還給兒子了。

湊巧宗瀚帶覡師大人來元府,暗中想找元夔報仇。而覡師大人卻在元府中感受到了生生不息的氣息,便佔了一卦。卦像顯示,金色曼陀和七種顏色的曼陀羅種子,竟然就在遮暮居方向。

趁着元府中發生暴動,宗瀚不再猶豫,潛入遮暮居尋找了一番,終於在元朝暮的臥房內找到此物,心裡不可謂不驚喜也。

可他驚喜之餘,也有幾分惱怒,因爲芸娘潛入元府的日子不短了,竟未透露過一絲金色曼陀羅的消息。於是,他便帶着這荷包來質問芸娘。

此刻聽到芸娘賭咒發誓,一口咬定沒見過此物,他倒不好再追究下去了。

說起來,此物實乃芸娘之物,因爲芸娘便是族中被奉爲聖女的後人,理當她掌管此荷包。但宗瀚卻覺得還不如自己來保管的好——他覺得,芸娘既是族中的聖女,便理應對這荷包有股特殊的感知能力。

然芸孃的表現讓他大失所望,荷包與她近在咫尺,她卻渾然不覺。答案昭然若揭,芸娘名爲聖女,卻沒有聖女半點的能力和感知了。

最主要的是,宗瀚心中甚是疑惑,這荷包倘若是在元夔的住處找到,他還好理解一點,爲何是在元朝暮的屋中找到?

是什麼原因導致如此?

宗瀚沒有就這事再說什麼,只是臉色越來越慎重。

芸娘起初還沒有感覺事情的嚴重性,一徑將心思放在怕宗瀚發覺萌紫玥上。但過了片刻,她終於想起來了,宗瀚竟沒有將荷包交予她,她纔是最有資格保管金色曼陀的人啊?

她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健之處,臉色變得蒼白如雪,宗瀚不會是在懷疑她沒有聖女的資格和能力了?

她咬了咬脣,鼓足勇氣,眼巴巴地望着情郎,嬌聲道:“瀚郎,爲何不將金色曼陀還我?”

宗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語焉不詳地道:“你如今身處元府,常接觸到元夔,還須小心謹慎,金色曼陀便由我暫時保管吧。”

“可是,這不合祖宗的規矩啊?”芸娘故意將聲音放軟,嬌嗔道:“雖說咱們天水族被毀的七七八八了,族人大多流離失所。但我既是族中聖女,肩負起聖女的使命,便責無旁貸!瀚郎,芸娘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爲我,可我也想盡自己的努力幫到族人嘛!”

“這……”宗瀚沉吟不語,不是他不放心芸娘,而是此物對天水族來說,非同小可,他委實大意不得。

芸娘心裡焦急萬分,還待再向他撒撒嬌,誰知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肩,沉聲道:“芸娘,此事莫急,我先將此物給薩覡師驗看,若他無甚異議,便依舊由你來掌管,如何?”

“……”芸娘紅脣翕了翕,欲言又止,由薩覡師一瞬間想到他那冰冷而醜陋的男根,最後將話嚥了回去。畢竟,巫覡師在南蠻,不管國大國小,族大族小,都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他們不僅僅擔負族中盛大的祈神、祭禮等祭祀活動,還能爲族人祛邪驅災、治病,觀風水,甚至能替人占卜算卦,預言等等。雖然有人以巫師多醜陋,和以怪力亂神來否定巫師的巫術,但他們在治病、占卜等方面確實有一定的效果。

像南詔第一覡師,不僅巫術厲害,還能像預言家一樣,預言許多事情。

遠的不說,就說他們天水族,也曾出現過薩方那樣巫術頂尖的覡師。而族中現在的首席覡師大人,便是薩方的後人,地位僅次於族長之下。

宗瀚雖然貴爲族長,但族中每遇到難以決擇的事情,依舊會請覡師大人幫忙占卜,或問吉凶,或尋求神的啓示和指引。不光他如此,族人亦是如此。

其實,巫覡師這項古老的職業,真要追溯起來,怕是要追溯到遠古時代。最早前,人人都會玩兩手巫術。不過,那時人們使用巫術就像我們現在吃飯、握手一樣平常,並沒有人以此爲職業。

但世上無論什麼事,都有好壞和高下之分,巫術亦不例外。在後來,巫術高明的巫覡師,越來越得到人們的推崇,如果哪位巫術玩得純熟,且打仗勇猛,衆人肯定會推舉他做首領。因爲那時候只有巫術和打仗兩件事較爲重要,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巫覡師俱是智商極高的人,且有千里眼、順風耳,能準確地預測未來的吉凶。

那些能在史書上留一筆的上古賢君賢臣,多半也都有巫術絕活。據說,大禹在治水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步伐,這套“凌波微步”,被後來的道士們奉爲“萬術之根源,玄機之要旨”,比起少林寺的《易筋經》亦未遑多讓。

僻如巫賢,在商王太戌時,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興致高時,常常親自參與占卜活動,忽爾說這塊龜甲的洞燒得不好,忽爾說我來看看明天下不下雨,且還要收版稅,因此在甲骨文裡,經常見到“王佔曰”的字樣。

卻說宗瀚見到芸娘再無異議,便抱着她親了兩口,低聲安撫道:“莫擔心,你爲族人如此盡心盡力,我總歸是不會忘了你的好的。”

“但願如此吧!”芸娘半閉上眼睛,仰頭迎接他的親吻,內心卻苦澀的無以名狀。

……

富麗奢華的湮國皇宮。

“啪!”慶豐帝龍顏大怒,狠狠將手中的奏摺摔在龍案上:“可惡,當真可惡至極!”他並非耳目閉塞的帝王,不用多時,便得知羽千夜不但被張、董兩派合而攻之,還被張少昊射傷的消息。

“豈有此理!這兩個老匹夫是不要命了麼?竟敢如此對待老九,朕要滅了他們的九族,不然難消心頭之恨!”

他一時震驚莫名,既心疼羽千夜受到傷害,又對張大將軍和董太師如此膽大妄爲,目無帝王的行爲感到極爲憤怒,恨不得馬上將這兩人推出午門,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然,許是他上了年紀,許是這則消息對他內心的震憾太大,狠狠刺激了他,他居然在未做出決策前,便昏倒了。

“皇上,皇上!”太監宮女等人皆嚇壞了,慌忙傳喚太醫:“皇上昏倒了,快宣御醫……”。

儘管御醫來的很快,可慶豐帝的情況卻沒能得到改善,他臥於龍牀,人也不甚清醒,渾渾噩噩的,嘴裡常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

慶豐帝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種緊要關頭龍體違和。太子和六皇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爭先恐後地奔到父皇身邊去侍疾,也好顯出自己的一片拳拳孝心。生恐去的晚了,父皇已清醒,便會立下傳位於誰的聖旨了。

他們甚至暗中威脅知情的宮人和大臣:“你們可聽好了啊,誰也不許泄露皇上龍體抱恙的消息,更不許傳信錦王,不然便唯你們是論!”

衆大臣和宮於攝於他們的淫威,不敢以雞蛋碰石頭,只好三緘其口。

而身受重傷的羽千夜被心腹近衛帶回王府後,府中派人去請的太醫,卻一個也沒有來。

往常但凡九王爺有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這些太醫便蜂涌而至,那緊張的神情彷彿九王爺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如今九王爺出了這麼大的事,可謂性命攸關,那些太醫卻一徑裝聾做啞。

羽千夜的授業恩師之一樑文普,還有傅逸雲,以及衆幕僚皆不傻,明白宮中那位一定是出了什麼岔子。否則,光憑衆太醫,是絕不會如此怠慢九王爺!定是別有用心的人從中做梗,利用九王爺危難之際,落井下石。

“好個趁你病,要你命!”衆幕僚無不憤然咬牙。

太醫是指望不上了,又趕緊派人去請各藥房坐鎮的大夫,凡是帝都小有名氣的大夫,願來,不願來的,俱被風胤顥和陌縹郜等人用刀逼着來王府了。

“各位大人,老朽實在無能,九王爺身上的箭傷,老朽可以治,可他所中的息泯蛇之毒,實屬當世罕見,老朽是半點法子也沒有啊!”

“大人們,草民委實解不了九王爺身上所中的劇毒,羞愧的無地自容,煩請大人們高擡貴手,放了草民吧!”

“各位軍爺,在下長這麼大,尚未見過這麼厲害的毒!着實汗顏,還請軍爺們另請高明。”

大夫們皆搖頭嘆息,千篇一律的說辭,但合在一起,都是一個意思——九王爺身上的箭傷好治,但他中的息泯蛇毒,他們都無能爲力,大夥兒儼然黔驢技窮了。

說雖是這樣說,但大夫們本着一顆醫者父母心,並沒有就此放棄。他們甚至摒棄成見,聚攏在一起,開了個“息泯蛇之毒討論會”,每位大夫儘可能的暢所欲言,凡是有點用處的法子,都能馬上得到採用。

衆大夫反覆研討,醫書醫冊不知翻爛了多少卷,最後交流來,交流去,他們竟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道:“爲何不請白馬寺的釋圓大師來瞧瞧?”

當真是關心則亂,衆大夫一語驚醒夢中人,王府諸人猶如醍醐灌頂,立即快馬加鞭的去請釋圓大師。

釋圓大師不愧爲得道高僧,飽覽羣書,見地非凡,息泯蛇他此生還沒有親眼見過,但能有機會研究息泯蛇之毒,他深覺三生有幸,竟凡心大動,大有一試身手的感覺。

“阿彌陀佛!”釋圓大師雙手合什,高宣佛號。

他的姿態,猶如佛祖拈花一笑般的安寧祥和,佛光普照,但他望着一息尚存的羽千夜的眼神,卻彷彿在看做實驗用的白老鼠,“老納定會運用平生所學,盡力救治九王爺。若不幸失手,老納也會爲九王爺好生越渡一番,送他前往西方極樂世界,永享太平。”

“……”王府諸人念及此時須求着他,還是低聲下氣爲好,對他的話自是敢怒不敢言,都儘量忽略後半句,只聽前一句。

正忙着部署報仇事宜的錦王,得到消息便匆匆趕來,他望着奄奄一息的羽千夜,心裡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雙目赤紅,對着釋圓大師行了個大禮,“大師,請你盡力救治他!無論有什麼要求,大師儘管提,本王便是上天入地,赴湯滔火,也定會替大師辦到。”

釋圓大師裝模作樣的看了他一眼,一臉高深莫測地道:“錦王殿下,如若老納沒記錯,你此時不應該身在南疆嗎?”

錦王面色自若,毫不避諱:“本王一直在帝都。”所以,太子和六皇子妄圖瞞住他的計劃,又打了水漂。

“阿彌陀佛,老納到着相了,那個一直在南疆發號施令的錦王,原來是假的。”

錦王龍章鳳姿,喜怒不形於色:“此事稍後本王會對大師解釋,現下還是請大師救治吾弟。”在南疆的那位錦王,是他安排的一個替身,代他在南疆偶爾露個面,以掩人耳目,達到迷惑敵人的目的。

釋圓大師微頜首,去救治羽千夜。臨了,他又雙手合什,以悲天憫人的口氣道:“硝煙頓起,生靈塗炭,此乃百姓之劫難,老納誠願錦王憐惜天下蒼生,莫濫造殺孽。”

錦王朗長身玉立,朗月星眸深深,猶如一口見不到底的千年古潭,同樣微頜首,“大師慈悲爲懷,肺腑之言,本王銘記於心。”

“老納替天下蒼生謝過錦王殿下。”

釋圓大師磨磨嘰嘰了大半天,終於決定去救人了。諸人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有種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感覺。

有釋圓大師出手,大夥兒好歹鬆了一口氣,但他們很快便發現了異樣。

“咦!王嬌嬌呢?他怎麼不見了?有誰見過他?”

“莫不是戰死了?”

“那個,誰誰誰……有誰替王嬌嬌收屍了?”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春天腳步匆匆,歡快地替大地換上綠裝,便被初夏所代替。

易國的冷色調也擋不住夏天的熱情攻勢,國都陽城一片繁花似錦,綠草如茵,處處鳥語鶯啼,垂柳如絲,水波粼粼。人們盡情倘佯在這迷人的春光山色中,用心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位於頤芳路的紫宸王府,府中同樣綠樹成蔭,鬱郁叢叢,各種鮮花爭奇鬥豔,花香瀰漫了整個王園,一片奼紫嫣紅中,欲迷人眼。

小徑上緩緩行來一位身形纖瘦的錦衣少年,約摸十五六歲的年紀,如雲的黑髮由玉冠束起,模樣偏女相,陰柔氣頗重。

他的肌膚如玉一般光滑,白皙中透着粉紅,在燦爛陽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澤,誘的人恨不能伸手在他臉上摸一把,看看是不是像豆腐一般的軟嫩可口。五官生得更爲精緻可人,眉尖若蹙,瓊鼻秀美,菱形檀口生就嫣紅欲滴的好顏色。

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盈似水,長而濃黑的睫毛宛如小扇子一般,顧盼之間微微眨動,令他的熠熠生輝的雙眸彷彿會說話一般。

他安步當車,步履不疾不徐。途中見花圊中鮮花盛開,朵朵在微風裡輕輕搖曳。他略作停頓,美眸中閃過猶豫之色,似乎頗想摘上一朵把玩。但不知爲何,他垂下頭,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然後微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依舊負手向前行。

“小月啊!”驀然,他身後傳來一道親切的呼喚。

錦衣少年聞聲停下步伐,回頭望去,見來人是位中年文士,便莞爾一笑,“復先生安好。”他的聲音比一般少年要柔和許多,還帶着一絲嬌音。他可能知道自己的聲音和別的男子有所不同,索性將聲線壓低了許多。光聽聲音,倒顯得雌雄莫辯。

復先生一身青衫,頜下飄須,磊落中不失儒雅。見少年佇足等他,他微微加快步伐,幾步就趕上了少年。

兩人比肩而行,復先生偏頭打量少年。見他紅潤嘴角含笑,眉目彎彎,標緻迷人的面容比之園中任何一朵鮮花都要美上幾分,便暗自惋惜不已。

但他面上依舊溫和:“小月,你這是回紫羅院嗎?”

“正是,復先生莫不是有事找小月?”小月依舊微笑着道。

兩人年齡雖相差頗大,但觀兩人的神情和話語,倒很隨意。

復先生把玩着手中的摺扇,笑道:“非也,是王爺找你。”

小月眨了眨眼睛,恬淡的神色頓時變得相當地微妙,“王爺?他能有什麼事找我?公事上,他有成打的幕僚,比如復先生您這樣優秀的人才。而吉祥樓的一應帳冊,木掌櫃早送過去了啊?”

復先生沒有回答,而是天外飛來一筆:“小月,你打算什麼時候換回女裝啊?這女扮男裝,也非長久之計。而且,你莫嫌愚嘮叨,你生來太女相,怎麼扮也不像個男子!你自欺欺人也就罷了,但我們這些裝瞎子的人,裝的甚是辛苦,你能否體諒大夥兒一回?”

對於復先生文不對題的話,小月選擇忽略,對於天生的長相,他也鬱悶不已。時下絕沒有整容一說,除了毀容,他別無他法。

思及此,他免不了也抱怨上了:“王爺不是會做以假充真的人皮面具嗎?我都提向他好幾次了,他卻硬是不理我。幫我做一張男性化點的,又怎樣?小氣巴拉的緊。”

“咳咳!”復先生不敢隨意誹謗自己的主子,只好不住清咳:“……那個,愚偶然聽王爺提過,常戴會使人變醜……你一個姑娘家家,還是莫要戴那個玩意兒爲好。”

他舊話重提:“小月,你換回女裝吧。”

小月卻眼神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復先生,你難道不曉得湮國四處張貼了皇榜捉拿我嗎?我可是殺福昌公主的重犯吶!想想都叫人鬱悶。若我穿回女裝,保不齊會被人認出來,到時枉送了我卿卿性命。”

這位叫小月的少年,正是逃到易國來的萌紫玥。不過她現在不叫萌紫玥,叫明小月。她本打算沿用“萌小月”這個名字,可王嬌嬌那廝死活不同意,給她辦新路引的時候,他擅自專權,幫她換成“明小月”了。

順代說一下,王嬌嬌,也就是易公子,其真實身分乃是易國的紫宸王,易國大名鼎鼎的戰神易流光!

而復先生,便是他的首席幕僚復愚。復先生一口一個愚,萌紫玥起先還以爲他是謙稱和卑稱,最後方知道人家全名復愚,取大智若愚之意。他自稱愚,兩種意思便都齊活了。

話說那天,萌紫玥知道王嬌嬌即易公子,那感覺真是各種坑爹,尷尬的無以言表,險些尿遁。如果能學土行孫土遁,她一準兒土遁了。

幸好王嬌嬌一臉坦蕩,隻字不提那夜的事情,倒令她鬆了口氣。

他身份錯綜複雜,萌紫玥便免不了要問:“你既是易國人,在易國的身份想必非尊即貴,爲何要扮女人到羽千夜身邊去?是想暗殺他?還是想盜竊湮國的情報?或是還抱有別的目的和企圖?不過不管是哪種,想必都不單純吧?”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拋出,如同連珠炮,但易公子卻穩如泰山,有條不紊的一一回答:“我乃易國的易流光,即便我不說,你也會猜到吧?”

萌紫玥面不改色地搖頭,她穿來這個時代也只有幾個月而已,除了大致的瞭解幾國國情,其它時間都用來自保,是以對易國的皇子和王爺等,並不是很清楚。但易流光的大名,不但人人皆知,且如雷貫耳,她還是聽說過的。

“我扮女人到湮國,並不想對羽千夜如何。我先前的目的,是想和錦王合談。錦王野心勃勃,一心想登上九五之位,我誠心想幫他一把,爲顯鄭重,我便親自前往湮國……奈何認識我的人太多,未免麻煩,便男扮女裝了一回……”

他停下來,萌紫玥卻並不做聲。她當然不相信真實的原因是他說的這樣簡單,但料想錦王也並非傻瓜一枚,她倒不必榿人憂天。

易流光見她不捧場,便繼續說:“誰知錦王卻令我大失所望,他堅持血海深仇一定要自己親自報,不必假借他人之手。而且,他矢口否認自己想奪得皇位,並將我送至羽千夜身邊,讓我有什麼條件,對他提則可。”

“錦王並沒有對羽千夜提及我的真實身份,因此他只當我是一位男扮女裝,身手極好的侍衛。但他權大勢大,野心卻並不強,令我……我便絕口不提我的身份,打算回易國。後來的事情……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

萌紫玥將頭扭向一邊,只留給他一對耳朵。心裡暗自揣測,他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想和湮國最有潛力登上皇位的人談條件,誰知錦王和羽千夜看似皇位最有力的竟爭者,卻都沒有輕易的將心跡表露給易流光,令他非常失望。

她淡淡地道:“那紫宸王爲何帶我來易國?阿呆又是怎麼回事?不會連它也被你利用了吧?”

易流光弓眉一挑,修長的睫毛揚起,清潤聲音帶着一絲不悅:“阿呆是家師的愛寵,因它自幼就比一般的猴子聰明,家師憐愛它,便將它帶在身邊。但它打小便被家師嬌慣溺愛壞了,野性未斂,頑劣不堪,稍大便四處闖禍,打架鬧事無所不來……”

“它很乖啊,沒你說的這麼過份吧!”萌紫玥很不滿:“它是猴子,活潑是天性,你總不能要求一隻猴子像頭豬一樣,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再說了,那放養的豬,也是極爲調皮的,動不動就會啃壞莊戶人的莊稼。”

易流光狹長美目微挑,又好笑又好氣,冷哼一聲:“它是乖,那你給它逢制的背心,有哪一件最後不是破破爛爛的?”

萌紫玥摸了摸耳朵,不予置評,反正她自己說阿呆就行,卻不喜歡人家說阿呆的半個不是,像羽千夜,她如果訓阿呆,他便會在一邊笑着打圓場,替阿呆說盡好話。

易流光想到阿呆爲了保護萌紫玥,張牙舞爪地針對了自己無數次。論起來,他和阿呆相處的日子才長吧,且因阿呆甚是可愛聰明,他對它一直也是寵愛有加。但阿呆卻爲萌紫玥,寧願和自己反目成仇!

看來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這中間都講究個緣份。這種醋,他一個大男人,還是莫吃的好。

他想開了,便依舊爲自己洗白白:“家師和釋圓大師是好友,雲遊四海時,經過白馬寺,便將阿呆託付釋圓大師,也不知怎麼回事,它就認得你了……”

萌紫玥確實聽釋圓大師提過,阿呆是他好友的寵物,卻沒料到它還和易流光有這樣的淵緣。她略作沉吟,依舊道:“爲何要救我?還帶我來易國?你莫說什麼無意中路過那裡。”

易流光嘴角微勾,俊美的容顏上笑容綻放,竟也和復先生一樣,令人如沐春風,“你憤而殺了湮國的福昌公主,難道還想留在湮國等死?”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戲謔:“而今,淑貴妃恨你入骨,湮國四處張貼着捉拿你的皇榜。恭喜你!你已被列爲湮國的頭號重犯,如果你想回去,我不攔你便是了。”

萌紫玥泄氣不已跨下臉,承認他說的是事實:“喜從何來啊?王爺您就莫挖苦我了,算我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

“而凌國,外戚專權,民不聊生,羣雄憤而揭竿,你一勢單力孤的女子,去哪裡,其結果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萌紫玥點頭如搗蒜,眉頭皺的可夾死蚊子。這些事在她的意料之中,但羽千夜呢:“那王爺可知羽千夜的近況?”

易流光的嘴角依舊掛着迷人的笑容,可笑意卻並不抵達他莫測的眼裡,“他?依稀聽說他爲了練一門高深的武功,已閉關個把月了,再具體的,我的人也掃聽不到了。”

萌紫玥點點頭,徹底放下心來,於是微微一笑,“多謝王爺據實相告。”

“對了,你不是問我爲何救你嗎?想不想聽實話?”

他這樣說,萌紫玥倒有些不想聽了,蠻怕他重提什麼她強了他的鬼話。她撇開視線,駝鳥地道:“不說也罷,這個不重要了。”

易流光眼角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冷笑:“是錦王,他覺得你防礙到了羽千夜,想讓你消失,但他又不想和弟弟反目,便讓我帶你到易國。我呢,原本便要回易國,偏生你又闖下殺頭的大禍,事情這麼趕巧,我亦是迫於無奈。”

“是啊,天意如何,王爺您僅僅是順勢而爲,我謝您都來不及了……”萌紫玥倒笑了起來,她真沒想過殺羽浣霞啊,但事情已然是這個樣子了,惟有面對了。

弄清了事情經過,萌紫玥便想盡快和他們告辭。若易流光不是王嬌嬌,她興許去意不會這麼堅決。

奈何易流光聽到她要離開,立即化身青樓老鴇:“萌紫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你知道當時多麼危急嗎?爲了救你,本王損失了兩名身手一流的影衛。你一昏了事,爲了將你平安帶到易國,爲了躲避追殺你的大批人馬,本王和復先生,都差點死在湮國……”

“你知道培養兩個影衛,那要花多少錠金子和心血嗎?一路上爲了替你打點,你知道本王又花了多少銀子嗎?你昏迷不醒,本王怕你有個意外,還費盡心機的請了最有名的大夫替你看診,那又需要多少銀子,你知道嗎?還有你一路上的吃穿用度,怕委屈了你,哪樣不是比照千金小姐?你以爲本王的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啊?”

萌紫玥被他念的頭暈眼花,光是聽他一條條的數落,就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又見他由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轉眼變成了咆哮帝,想必也是氣極了。再加上他一介王爺,實在無須對自己扯什麼謊話,何況還有兩個影衛爲自己丟了性命。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惹下的禍,不管怎麼樣,他好歹救了自己。

她見易流光意猶未盡,看那模樣,儼然是還想繼續批鬥她,便乾脆都認了:“那個,紫宸王,你乾脆說要我如何吧?”

“啪!”易流光拍了一張疑似賣身契的東西在漆亮的桌上,輕描淡寫地道:“來吧!在這上面按手印,十個指頭都按上,橫豎這有現成的胭脂,不用白不用。”

“……”萌紫玥對這類東西素來深惡痛絕,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堅決不按手印:“我賣藝不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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