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海青認爲陸一峰是江南人,而未來辣椒有沒存在都是問題,所以她估計現在的陸一峰吃不了辣的,可惜她猜錯了。
看到火鍋裡浮着的厚厚的一層鮮紅色辣椒油的時候,陸一峰沒有像錢鴻儒一樣猛咽口水,但是眼睛卻發着光。
那絕不是害怕的眼神,而是興奮和欣喜。
雖然猜錯,樓海青心裡卻很高興,雖然吃火鍋、喝冰啤難登大雅之堂,可卻是最容易展現真實的自我,也最容易打開心房的時候,而且這裡的食材也和外面大不相同。
燃情廳名字聽起來只是一個大廳,結果卻是一個酒店。
酒店的名字本來叫川渝火鍋城,燃情廳之前只是其中一個包房的名字,可是燃情廳太過有名,所以大家都把酒樓直接叫做燃情廳。
就像有的村子出了一個很有名的和尚,可能大家就把村名直接改成了和尚莊,有村子長着一顆幾百年的榕樹,很有可能就被叫做榕樹村,這都是以特色蓋全的例子。
燃情廳被樓海青說的大名鼎鼎,陸一峰進入後發現只是一間不足三十平方的包廂,中間一張大圓桌中間放着一大盆紅色的火鍋底料,五把椅子,再邊上是幾輛放滿各式食物的推車,角落還有一間小小的衛生間,再旁邊是休息室和K歌廳。
地上雖然是名貴的波斯地毯,牆上掛得也是名人名畫,各種裝飾也算精緻,卻並沒有特別出衆的地方,任何一個四星以上的酒店中包廂的裝飾絕對不會比這裡遜色。
樓海青先帶陸一峰進入了休息室坐下,微笑道:“作爲能讓錢鴻儒斷腿都來的地方,你見到了是不是覺得大失所望?”
“杜甫草堂其實也就是幾間房子而已,每年卻依然有那麼多人蔘觀。”
“不錯,倒是我問的蠢了,我們來這裡本來就不是來看裝飾的。燃情廳就是以火鍋及冰啤而聞名,如果你喜歡吃辣,我相信它肯定不會讓你失望。”
陸一峰笑道:“哦,那正好,我有一個外號就叫做‘辣不怕’。”
“是麼?那等下倒真的要領教了。”
這時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門口傳來,陸一峰跟隨樓海青站起走向門邊。
門打開,昂首闊步走進一位中年人,他身後跟着的正是滿臉笑意的錢鴻儒和略顯憂鬱的劉宇。
中年人的臉上浮現是溫和的微笑,舉止優雅,和藹可親,眼神如大海般的深邃,讓人一見便會生出好感和尊敬之意。
可老虎撲食獵物時的表情也很像在微笑。
樓海青道:“這位就是我們的宓軍錟宓處長。宓處長,這位就是陸一峰。”
宓軍錟伸出了手,道:“英雄出少年啊,以後基地恐怕還要多多仰仗你幫忙了。”
陸一峰笑着和宓軍錟握了握手,道:“是我叨擾了。”
樓海青道:“後面兩位是錢鴻儒和劉宇,都是舊識,我想不用介紹了吧。”
陸一峰微笑着和錢鴻儒和劉宇握了握手。
劉宇仔細的打量着陸一峰,道:“世事難料,真沒想到我們再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我再次爲董亦芳的事情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陸一峰看着劉宇的眼睛,慢慢地道:“沒關係!”
宓軍錟一揮手道:“敘舊的事吃飯時候再談也不遲。好久沒有來這裡,肚子裡的饞蟲都抗議了,都坐下吧。”
五人分主賓落座,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吆五喝六的聲音。
宓軍錟道:“吃火鍋氛圍很重要,最好的就是開放式大廳裡,人挨着人,熱氣瀰漫,大家痛快說,痛快吃,痛快喝,那纔是痛快中的痛快。可惜現在高處不勝寒,只能放些錄音來應應景了。”
陸一峰笑笑道:“多大的利益,總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去得到。”
“不錯。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就開始吧。小錢,先不要多,每人先開五瓶啤酒,不喝完不許上廁所。”看着樓海青道:“女士也一樣。對了,只能憑身體喝,不許耍花招,不然要加罰哦。”
錢鴻儒興沖沖地從邊上拿了啤酒,啤酒的牌子是陸一峰從來沒有見過的和牌啤酒。錢鴻儒在瓶頸輕輕一握,瓶蓋便跳起落在了地面上,瓶口處冒出濃重的白煙,一道沁人心脾的清香蔓延開來。
樓海青看着前面一溜擺開的啤酒,還沒喝便感到一絲腹脹,開始有點後悔增進友誼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樓海青在桌底按了下,火鍋內的湯料開始不停的翻滾,升騰起陣陣淡紅色煙霧,幻化成奇異的花朵後才消散,一股濃重辣香味並着一股幽香開始在室內瀰漫開來。
以陸一峰現在的境界,辟穀最長時間可達一個月,但是聞到這股香味後,竟然覺得食指大動,說明這底料絕對不是凡品,而且恐怕之前早已燉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纔能有現在的效果。
邊上錢鴻儒更是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不斷催促着優雅的給大家添加碗筷和調料的樓海青快點。
劉宇依然是一臉平靜,似乎與這個熱鬧的環境有點格格不入。
在香味達到頂點的時候,樓海青迅速盛了五碗濃湯,第一碗辣的先給了宓軍錟,然後是陸一峰、錢鴻儒、劉宇,最後一碗留給了自己。
宓軍錟舉了舉碗,衆人都喝了一口。
陸一峰舉起碗來一干而淨,只覺得一口火先進入了咽喉再進入了胃裡,一路上似乎將所有的唾沫,粘液,胃酸一起給蒸發乾淨,然後從胃裡轟的爆發到全身,兩道蒸汽似乎要從耳朵中冒出來,全身皮膚都快龜裂開來,竭力抵禦運功的慾望,陸一峰全身發紅,喉嚨奇癢,頭髮都根根立了起來。
有時候咳嗽就像愛情,你越想忍住,就越欲蓋彌彰,樓海青看到陸一峰臉色憋的發紫猶然在忍耐,看到她在看他時,竟然還擠出一絲微笑來,感覺對陸一峰的距離拉近不少,他不再是她心中害怕卻還是要刻意拉近關係的重要人物,而只是一個好面子的少年而已。
她倒了滿滿一杯啤酒,遞給陸一峰。
陸一峰接過,幾乎沒有吞嚥,一杯啤酒就入了肚。什麼水最好喝?長白山山泉還是陰藏了一夏的雪水?
都不是,最口渴的時候喝的水最甜,最好喝。
陸一峰剛纔幾乎沒有品出啤酒的味道,但他肯定這是他兩生中喝過的最好喝的飲料;陸一峰就像一個沙漠中脫水的旅人喝到了一杯冰水,幾乎每個毛孔都舒暢的要大聲歌唱,而且這酒竟然還有滋補和提神的作用,陸一峰一回品,變分辨出幾十種藥材的味道來。喝完,一股清香從全身發散開來。
原來天財地寶熬製的火鍋湯料還只是配角,真正的主角卻是這個啤酒。
錢鴻儒壞笑着道:“佩服佩服。這碗高湯我們一向只敢小口小口地抿,也只有陸兄弟敢一口乾了。”
陸一峰看到衆人的碗裡,果然只是都喝了一點點,卻沒有露出一絲尷尬,道:“再給我盛一碗,喝完一整高湯後再喝一杯啤酒,簡直給我當神仙我都不換。”
錢鴻儒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道:“真的可以一下子喝一大碗?沒有烈焰焚身的感覺?”
陸一峰又拿起了碗,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沉思良久,錢鴻儒一咬牙,先滿滿倒了一杯啤酒,也將剩下的高湯一飲而盡,剛放下碗,錢鴻儒雙眼凸出,臉色發紅,只來得及說聲酒,就劇烈的咳嗽起來,抖抖索索地想要去拿酒杯,卻怎麼也拿不起來。
劉宇將酒湊到錢鴻儒的嘴邊,錢鴻儒一口喝乾,再連瓶拿起,咕咚咕咚將大半瓶喝了乾淨,半響,才舒了一口氣來,對撫着他的背的劉宇道:“果然好爽。阿宇你要不試試?這種感覺保管你終身難忘。”
劉宇看了看陸一峰面前仍然滿滿的一碗高湯,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錢鴻儒罵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喝了這麼好的東西你也一定要嚐嚐才行。”
“孔融讓梨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你是兄長,好東西你獨自享用了就好,不用分給我的。”
錢鴻儒正要再說,宓軍錟舉起酒杯對着陸一峰道:“來,爲我們以後的合作,乾一杯。”
其他人也紛紛舉杯,陸一峰也是好酒量的,在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太陽的戰場上,酒是豪俠膽,只是在翔王的嚴厲控制下,不但酒不能喝,八歲後,普通飲料都是一種奢望,唯一能喝的只是有利於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白開水。
但這次陸一峰在看到其他人都舉杯喝乾後,才毫不猶豫地舉杯一飲而盡。
看到陸一峰像大家一樣將杯底朝下時,大家叫了一聲好。樓海青喝了一杯,臉色也微微有點泛紅,更增添了幾分豔麗。
陸一峰道:“多謝宓處長關心,我敬大家一杯。”
衆人都喝完。
錢鴻儒拿過酒瓶將陸一峰的杯子滿上,然後用杯沿碰了陸一峰杯身道:“以前有冒犯處還請見諒,以後多多包涵。”。
陸一峰又毫不猶豫地又亮出了杯底。
錢鴻儒道讚了聲:“好漢子!”說完又將陸一峰的酒杯滿上。
劉宇起身道:“十年修得同船渡,難得我們能夠坐在一起喝酒,我敬你一杯。”
陸一峰依然是酒到杯乾。
樓海青在給陸一峰倒酒的時候用細弱蚊蠅的聲音對陸一峰道:“多吃菜,別喝那麼急,被敬酒可以不用全部喝完。”
陸一峰微微點點頭,但是在樓海青和劉宇敬完之後,陸一峰竟然一個個又從頭敬到尾,又連續喝了四杯,不但臉色沒變,竟然連肚子也沒有絲毫變化,衆人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學了六脈神劍將酒水都逼了出來,一看地面卻是乾的。
而隨着酒喝的多起來,氣氛也越來越好,特別是在宓軍錟吃了一會告辭了之後,錢鴻儒更是肆無忌憚,其他人也感覺少了絲拘束。
雖然宓軍錟平易近人,但是他身上的光環依然會給衆人帶來影響。就像你對電視上的領導可以指點江山,真到了他們面前可能連囫圇話都講不出來。
陸一峰只是不停地喝酒,菜卻吃的很少,基本上每樣菜嘗一下就不再動口。他其實一個人就可以把這裡的菜都吃光,也可以很久都不吃不喝。只吃一點,是爲了嚐鮮;不吃第二口,是爲了抵擋誘惑。
喝到後來,衆人都微有醉意,就是剛開始顯得有點心事重重的劉宇也放開了些。他突然指着錢鴻儒的褲子道:“老錢,你的褲子怎麼溼了?”
錢鴻儒還在想六脈神劍的事,突然聽說自己褲子溼了,跳起道:“不是我。”
衆人大笑,錢鴻儒頓時反應過來,道:“MLGBD,你騙我。”
說着就要拉着劉宇拼酒,劉宇不由得討饒起來,兩人拉拉扯扯,陸一峰只是微笑着看他們如兄弟般打鬧,不由得心中隱隱有絲羨慕,以前得勝後的軍營中的戰士也是這樣的喝酒,放浪形骸,百無禁忌,但是看到自己的到來後,每個人馬上就露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實在令人好生無趣。
“喝這麼多,怎麼沒把你的火澆滅?”
錢鴻儒道:“酒精會助燃的你不知道啊。”
樓海青道:“火鍋下面火不太夠了,你給加點。我的年糕還沒熟。”
錢鴻儒俯下身,半響纔起來,道:“我倒,這個用電加熱的好不好。一燒差點被電死。”
衆人大笑,樓海青道:“我倒想起一個笑話來,四個人在夏天晚上打麻將,打着打着停電了,點起蠟燭接着打,最後一個胖子實在熱的受不了了,站起來說,媽的,我去把電扇開開,這時另外一個連忙道,別開別開,開了會把蠟燭吹滅的。”
衆人一愕,又是大笑。錢鴻儒更是笑得前俯後仰,陸一峰心中也是開心,似乎將任何煩惱都忘個乾淨。
這一場晚宴吃了將近二個小時,如果不是陸一峰只是一杯杯喝酒不吃菜的話,時間肯定還會延長。
錢鴻儒心滿意足剔牙的時候,彷佛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阿宇,去老貓家怎麼樣,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
劉宇的笑容一點點從臉上褪去,喝了杯酒,又吐出了一口氣,道:“其實你們也應該發現了,我這次回來好像不太開心。謝謝錢大哥的關心,不過我沒事,如果大家有時間,我倒也不介意將這事和大家說說這次的事。”
樓海青道:“洗耳恭聽。”
陸一峰也點點頭。
劉宇緩緩地道:“老貓的家在西部的一個小鎮裡,家裡只有父母在,他是獨子,所以他不要葬在風水更好的基地裡,一定要我送他回家,他想陪着兩位老人家。
憑藉老貓的工資和獎金兩位老人家完全可以在城市裡買房,過上非常舒適的生活,但是他們說城裡消費貴,而且沒朋友,錢攢起來要給老貓買房子和娶媳婦用,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有媒婆在,她說,老貓從小就很孝順,而且現在工作的收入這麼好,已經物色了好幾個適合的對象,只要老貓回來就可以去相親。”
錢鴻儒拍拍劉宇的肩膀,安慰道:“老貓爲國捐軀,國家會記得他的貢獻的,他雙親以後的生活國家和我們都可以幫助。”
劉宇沒有理錢鴻儒,接着道:“當亦芳將老貓的骨灰盒拿出的時候,兩位老人像被歲月重重擊打了一拳,紅潤的臉色被蒼白所取代,挺直的腰板也立時彎了下來,他們慌亂的來招呼我們,不停的說坐下,喝茶,喝茶,不知所措的就像兩個孩子。
媒婆尷尬的告辭了,他們還是不停地在忙來忙去,彷佛這樣就能夠把老年喪子的疼痛徹底的忘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