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見各位大人離開養心殿,便把手裡捧着的暖爐交給煙紫拿着,自己整了整衣服,入養心殿給皇上行了禮,便坐着說話。
“朕已交待了納蘭,讓他入西北去做一名副將,明日便動身,你覺得可妥?”皇上端過小太監遞過來的茶碗,一字一頓的問迴雪道。迴雪聽了,臉上並未顯出反常神情,只是依然淡淡的道:“皇上既然決定這樣,那當然有這樣做的道理,只是承熙……公主,如今可好?”
“承熙安好,跟納蘭的感情也尚好。”皇上說着,喝了口茶,慢慢的嚥了道:“剛纔我跟大臣的話你都聽到了?”迴雪點了點頭,皇上接着道:“太后的事一處理,倒是繪嬪之事讓人棘手,她的阿瑪索綽羅.中遲是朕的大臣,手心裡又有權利,如果繪嬪這事一捅漏,怕是就難收場了。”迴雪聽了皇上的話輕輕笑了笑,一雙繡鞋緩緩擡起,走到皇上案前壓低了聲道:“臣妾倒是有一法子,不知皇上可想聽?”見皇上點了點頭,迴雪便低聲道:“當年康熙爺要穩坐江山,可惜四位顧命大臣各執已見,眼見情況危急,孝莊皇太后便去了索尼家,讓索尼的孫女赫舍里氏爲皇后,拉攏索尼替自己說話,如今榮妃娘娘在宮裡受寵,她的父親爲當朝重臣,皇上豈不能效仿孝莊皇太后?來個互相牽制?另外,當年武則天時期有個重吏叫來俊臣,他特製了一甕專門針對他想制服的人,所以有了請君入甕這個詞,若對索綽羅.中遲大人也來個請君入甕呢?皇上以爲如何?”
皇上聽了緊皺眉頭,把茶碗並堆的摺子往一邊移了移,伸出手來拉住迴雪的手,在她手上的傷疤處來回撫摸了兩下。又點了點頭道:“朕不敢自比孝莊皇太后,但這互相牽制的法子卻是可以用的,不過這請君入甕,朕怎麼不很明白呢?”
迴雪把手放入皇上的手心裡,這雙寬大的手,當年自己的姐姐素答應肯定也有撫摸過,但她苦於命短,雖不爭皇上,卻還是被繪嬪利用死於非命,想想苗初當時哭求自己的樣子以及皇上給的那瓶鶴頂紅。迴雪的心便又一次劇烈的跳動,繪嬪自進宮來,處處以自己爲先。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把她假懷孕的事揭出來,若不一次打壓到底。怕是以後她有翻身的機會,不知又要害誰了,想到這,迴雪便理了理思緒道:“剛在門外臣妾也有聽過唐明皇與妃子的事。皇上是在間接的聽索綽羅.中遲的意思嗎?不如下次,就昭他們來,問如果這事發生在宮裡各位娘娘身上,發生在他們的女兒身上,他們會做何取捨,若索綽羅大人能正義凜然。對皇上來說,不就是請君入甕嗎?”皇上聽了一把拉過迴雪讓她倒在自己的懷裡,嘴裡不住的唸叨着:“以前我倒是小看了你。沒想到你這顆小腦袋裡有如此多的主意,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朕便喜歡你這樣聰明伶俐的女子。”說着,一雙脣便欲吻上回雪的嘴角,迴雪輕輕的推開了。站起身來道:“太后大喪,皇上莫不是忘記了。讓別的人看見,可如何是好。”說完又侍候皇上喝了點茶,便告了退,出養心殿而去。
暖爐裡的炭在滋滋的燒着,烘的整個爐壁也分外暖和,煙紫把暖爐遞到迴雪手裡,便扶着她往相印殿而去,這日的太陽倒比往日更大了些,冬日裡暖洋洋的灑在迴雪身上,映射的她赤金的簪子更加耀眼,穿過垂花拱門,走不遠便是相印殿了,垂花拱門前一片園子裡的雪並未清掃,只一簇簇的託在長青的灌木上,隨風一擺,便一點點的往下滲起來,園子裡除了長青的灌木,別的樹種花草早已是枯黃成泥了,迴雪感嘆這花草的生命原來如人一般的薄弱,不曾想卻聽到一陣啪啪的腳步聲有遠及近,迎面走上來的兩個粗衣婢女,手中端着托盤,上面放置了幾件蜀錦的衣服,其中一個婢女如此眼熟,迴雪卻一時無法想起。那婢女走到迴雪身邊,愣神看了一會,便用手握緊了托盤,只見她的手上佈滿了老繭,衣袖處露出的皮膚上也是處處瘢痕,她嘴上努了努,眼圈一紅,行了一禮道:“你是烏雅.迴雪。”另一個婢女聽她如是稱呼,早已是嚇的魂飛天外,忙彎下身子去行了大禮道:“奴婢該死,衝撞了鬱嬪娘娘。”
“原來你都是鬱嬪了,果然是好日子易過,苦日子難熬,我在浣衣局天天數着衣服過,這些天對我來說,卻是度日如年的。”握緊托盤的婢女又道,透過她有些乾枯的頭髮仔細看了看,迴雪才認出,這個人原來就是當初一同住儲秀宮的管嬌,那些天因她得皇上喜歡,所以被人惦記,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突然臉上身上長包,又得罪了榮妃娘娘,便被罰去浣衣局洗衣了,這些日子沒見,她的一張本應該嫩白的臉卻是變的如經歷了暴風驟雨般清苦,眼神裡沒有了當日的傲氣,留下的全是失落和恨意。迴雪並不介意她稱呼了自己的名諱,跟她說了幾句話,便聽另一個婢女道:“是內務府交待,葉赫那拉氏如今住在一處宮院裡,讓奴婢們給她送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另把她的舊衣服洗一洗,娘娘不知道,這葉赫那拉氏在冷宮呆久了,身上真是髒的很,衣服也是好久不曾換洗,就連看人的眼神都跟以前在景仁宮時不一樣了。”
“她以前是景仁宮的正經主子,豈是你們可以胡亂議論了?”迴雪一句嚴厲的話,便把婢女說的面紅耳赤,只管嬌端着衣服卻並不做聲,她也曾得過皇上的喜歡,如今卻在浣衣局當差,對於人情冷暖,富貴榮華,她可是心知肚明,所以看的透徹,便也不會大驚小怪。婢女聽了迴雪的話,自知多嘴,便臉上一紅,低下頭去,迴雪又交待了管嬌幾句,讓煙紫另拿了七八兩的銀子給她,在宮裡沒有親情,人與人之間無非就是職位上下,而所謂錢能通神,如今管嬌的落魄樣,着實讓她有些不忍,煙紫把銀子放在托盤上,管嬌卻說道:“我們去給葉赫那拉氏送完衣服就回了,娘娘的好意奴婢們心領了,只是在這深宮裡,有銀子怕也沒地使去,娘娘還是請收回吧,諸如我們這些人,有了銀子,又能做什麼呢?衣服的樣式有人管,頭飾有人管,就連哪個時辰睡覺,哪個時辰吃飯都有人管。”迴雪聽她這樣說,倒並不爲意,只是嘴上囑咐她多加保重,便帶着煙紫向着相印殿而去,只留下兩個婢女看着她走遠,又看了看托盤上的銀子,心裡不禁一陣漣漪。雖當年同在儲秀宮,可跟迴雪也算不上多在交情,今日她見自己如此不堪,沒有上去踩一腳,還能給自己銀子,善待自己,想來這個娘娘是好心的。見慣了浣衣局的主子不把奴婢們當人,猛然有迴雪如春風細雨般的體貼,管嬌更是一陣哽咽。
到了相印殿,煙紫接過迴雪手裡的暖爐放在小方桌上,自己去把盆裡的炭又籠了籠,雖然外面寒冷,但相印殿裡還是溫暖的很,喝了口小婢女端上來的茶水,迴雪屏退了左右,只留煙紫在身邊侍候,自己拿了本書靠在榻上隨意的翻着。
“聽說,皇上讓納蘭…….去西北了,說是跟張家……”煙紫道。
“這個我知道。”
“主子怎麼看?難道是皇上知道以前的……?”煙紫壓低了聲音。
“你多慮了。”迴雪懶懶的道:“不過是皇上礙於太后跟張家的勾結,所以想在張家身邊放一個自己的心腹,這叫放長線吊大魚,也免的張家再有風吹草動。”煙紫聽了,不禁心裡暗歎皇上的智謀之深。迴雪看了會書,便聽了一陣拔琴的的聲音遠遠傳來,似有似無,又斷斷續續,靜聽了一會,便問煙紫道:“可是我聽錯了?這大白天的,怎麼有人撫琴?”
煙紫把小桌上的茶碗移開,另給迴雪上了一盤小巧點心,嘴上回道:“主子難道還不知,是那繪嬪,如今關在欣恩殿裡,本來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她倒好,明知怎麼犯下大錯,卻還有那心思,一天到晚的拔那琴絃,多少人覺得煩呢。從進宮選秀起就賣弄她那琴技,到如今不知大禍臨頭,還撩撥皇上的心呢。”
“她也拔不了幾天了。”迴雪放下書,淡淡的道,煙紫不解,見迴雪並不解釋,便也不好追問,只轉身去收拾衣服,迴雪交待道:“你給我準備一套素色衣服,另挑首飾盒裡貴氣的簪子準備兩隻包起來,我找個時間,得去看看葉赫那拉氏。”
“看她?她在宮裡是不祥之人,多少人得躲着呢,主子又何必……”煙紫一邊折着手裡的衣服,一邊道。
“管嬌她們不是說了,如今皇上都沒讓葉赫那拉氏住冷宮了,而是住在別的宮院裡,那晚兩個人又長談了大半夜,這說明什麼?於其這樣,我們倒不如先去看看,免的皇上說咱們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