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奴婢去請了,但是皇上卻沒有來,只交待說,柳氏有什麼話,讓王福全傳也是可以的。
王福全走到牀前,見到一臉暗黃的柳氏,實在沒法把皇上不來的話說出口,柳心兒心裡卻跟明鏡似的,勉強坐起身子,眼神裡卻帶着笑:“煩公公跟皇上說一聲,求皇上,讓岑貴人來養五阿哥。以後,就讓岑貴人做五阿哥的額娘吧。”
榮妃本以爲,柳心兒是不願死,沒想到,她只是在籌謀五阿哥的將來。
岑梨瀾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繼而流下淚來,柳心兒一定是知道她在永和宮寂寞,臨死託付,重於泰山,這是對自己的信任。
王福全紅着眼圈,點頭答應。
柳心兒抱了一回五阿哥,臉上突然帶着幾分笑意道:“榮妃娘娘,咱們走吧。”
這種大氣坦然,連回雪都要自愧不如。
一些奴婢一直好奇,柳心兒會是個怎麼樣的死法,是選匕首,還是服毒,還是上吊呢?
剛出相印殿不遠,柳心兒突然低頭笑了幾聲,對着榮妃的臉吐了一口唾沫,然後便嘴角流血不止,她咬舌自盡了。
一時間迴雪喊着要叫太醫,喊出聲了才覺得,自己可笑,皇上明明是要柳心兒死,如今她自己死了,自己卻又不甘心。
咬舌自盡,因舌頭有較豐富的血管,且傷口不易壓制止血,最後不是窒息而死,便是流血過多而死,但這種死法,極爲痛苦,柳心兒對自己下了狠手,她只是想爲自己的死掙一個尊嚴。
雖爲青樓女子。亦無大才德,但滿地的鮮血,昭示着她的英烈,臨死前,她緊緊的抱住了榮妃,那些噴涌而出的血,瞬間染紅了榮妃的衣裳,一向膽大狠毒的榮妃,也被嚇的花容失色,大聲尖叫。極爲狼狽。
柳氏死後,不得入皇陵,這對一個宮妃來說。是極大的侮辱,這算是皇上根本沒有承認過她的存在,以後的史書上也不會有任何關於她的記載。
有時候宮裡就這麼的霸道,就像有個時期,皇上臨幸了女子。臨幸過後,太監會問皇上,留還是不留,如果皇上說不留,太監便會在那女子腰上按壓一下,聽說這樣。以後女子便不會懷孕,就算以後女子懷孕了,也可以不算在皇上頭上。
或許宮裡。根本不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跟皇上講道理,不是活膩歪了,就是瘋掉了。
柳心兒死了,那幫臣子也沒有再唧唧歪歪,皇上聽了王福全的回稟。答應讓岑梨瀾照顧五阿哥,但對於這個五阿哥。皇上卻看的極少,或許,他看到五阿哥,便會想到慘死的柳心兒,或許,看到五阿哥,皇上便會想起自己在大臣面前的無能爲力,他不想回憶那一陣。
柳心兒本應會被內務府拉到亂葬崗掩埋,那裡都是些無主孤魂,迴雪於心不忍,私下讓王方拿了五十兩銀,找了內務府的四個太監,叮囑他們,買一口棺木,在安城找個有河的地方,把柳氏埋了。至少能讓她,入土爲安。
五阿哥好像是知道他的額娘死了,日夜啼哭,眼睛都哭紅了,鬧的永和宮雞飛狗跳,岑梨瀾雖沒做過額娘,但抱着五阿哥,卻像是抱着珍寶。
天氣暑熱,潮溼,五阿哥本來體虛,沒有母乳,找來的幾位奶孃喂他吃奶,他又挑剔,每天只淺淺的吃幾口奶,哭的嗓子也啞了,全身浮腫,皇上還是沒來看,迴雪讓王方去太醫院叫了幾位太醫來聯診,說是五阿哥身子虛弱。如今太小,是疼是癢的小孩子也不會說,只能開着藥,先吃一吃。
迴雪跟岑梨瀾日夜守在五阿哥身邊,親自煎藥,親自喂他喝,夏天熱,又不敢給他扇風,只能用小盆子裝了冰塊,遠遠的放在一側,冰放多了太冷,小孩子受不了,冰放少了又太熱,小阿哥出汗多了,身子更虛。
照顧了五天五夜,五阿哥終於從昏睡中醒來了,這次沒有哭,而是睜開眼便笑,弄的永和宮上下的奴才哭笑不得,五阿哥這一病,像是一次重生,一次洗禮,迴雪的眼睛也熬腫了,煙紫扶着她出永和宮,正遇上青嬪從永和宮門口走過,帶着她的婢女招兒,氣哄哄的正說着:“我以爲五阿哥要死了呢,這回他倒是命大,害我來看了好幾回,竟讓那賤人的孩子活了下來。”
“主子,柳氏已經死了,榮妃娘娘怎麼還惦記着五阿哥呢。”招兒不解。
“哼,你以爲榮妃娘娘是惦記那賤人的孩子?不過是賤人的死,是榮妃娘娘的阿瑪給皇上施了壓力,怕五阿哥長大以後,會尋仇的,現下,當然是五阿哥死了最好。”青嬪還在嘟囔着。一點也沒留意,迴雪就跟在她背後。
煙紫聽青嬪說出這一系列的話,驚的頭頂直冒汗,雖說最毒婦人心,可青嬪跟榮妃也太狠了,剛害死了柳氏,就想斬草除根了。
“如果不是鬱妃在幫着柳氏,柳氏還能有機會生下那孩子?早被下了藥打了胎了。榮妃娘娘多次想下手,都沒有機會的。”青嬪一陣冷笑。
“站住。”迴雪呵斥了一聲。
青嬪回頭,見是迴雪,臉上頓時很尷尬。
“煙紫,掌嘴。”迴雪道。
“鬱妃娘娘,您有什麼不高興,爲何要掌我的嘴?”青嬪頂了一句。
“剛纔你的話,還犯不着掌你的嘴嗎?還是,這些話,要到皇上的養心殿說一說,讓皇上評一評,應該不應該掌你的嘴?”迴雪道。
青嬪便無話可說了。所謂禍從口出,榮妃交待過她很多回,做事就做事,要少說三道四,免得落人話柄,她總是記不住,如今,落在迴雪手裡了。
想着榮妃跟青嬪過來帶柳心兒那跋扈的樣子,迴雪心頭就像是隴了一盆火。
煙紫伸出手來,對着青嬪的臉便左右扇了兩下,青嬪氣的怒目圓瞪,一字一句的道:“鬱妃娘娘打舒服了?這回沒什麼茬兒可找,我可以回承歡殿了吧?”
青嬪這種桀驁不馴,實則是她覺得,迴雪不會拿她怎麼樣。反正她背後,有榮妃撐腰。
“你,去承乾宮大門口跪着,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起來。”迴雪淡淡的。
“爲什麼要我去承乾宮門口跪着。”青嬪不滿。
“就因爲剛纔你說了榮妃娘娘的壞話。”迴雪淺笑一番道:“你不是說了,榮妃娘娘多次想對柳氏下手?是你誣陷了榮妃呢,還是榮妃果然有所行動?”
迴雪的一席話,把青嬪逼到了死角上,如果說是榮妃想下手,那榮妃肯定饒不過她,如果說誣陷榮妃,那對她肯定沒好處,只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如今只能說自己誣陷榮妃了。
雖說青嬪心裡不服氣,但也不計可施,只能照迴雪說的,跪倒在承乾宮門口,榮妃問明瞭緣由,又把青嬪給罵了一頓,只能關起門來,撇清自己跟青嬪的干係,其它宮裡的人聽說青嬪受罰,都紛紛出來看熱鬧,瞧着青嬪的狼狽,各人便議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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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嬪整日的橫行霸道,這回她也嘗一嘗這下跪的滋味。”
“鬱妃娘娘果然有手段,如今柳心兒跟娘娘關係好,她死了,娘娘心裡正有氣呢,青嬪肯定又撞上去了。”
青嬪扭頭,盯的那些議論的妃嬪心裡直發毛,各人閉了嘴,找了個陰涼處,讓各宮的婢女去搬了椅子,拿了蒲扇,另上了些水果,一面坐着吹風,一面看青嬪的笑話,宮裡很久沒有聽戲了,暢音閣都快發黴了。如今有一場好戲在承乾宮門口上演,當然不能錯過。
天氣燥熱,地上鋪的青磚熱的燙人,空氣裡都是一股子着了火的味道,連屋頂上的琉璃瓦,都被曬的直冒熱氣,幾隻烏鴉本想落在上面,剛飛下來,便覺得如撲進了火堆一樣,翅膀一抖,尖叫着飛走了。
夏季裡的衣裳本來輕薄,不過是些棉料,紗料,青嬪跪在地上,不但硌的慌,且熱氣騰騰,頭上的汗直往下滴,一會兒功夫,衣裳便溼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
招兒見主子受苦,心裡不忍,便拍着承乾宮的門道:“榮妃娘娘救命,榮妃娘娘。”
榮妃坐在廊下喝着茶,只罵青嬪不爭氣,如今形勢,怎麼能幫青嬪呢,只能由着她跪了,於是並不作聲,小婢女識相,去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道:“榮妃娘娘睡下了,不要拍了,不然有你的好處。”
招兒聽了,暗淡的退到一邊,不敢再求榮妃了。
一個下午的時間,青嬪幾次要暈倒,她進宮這些年,從來沒有今日的狼狽,在衆目睽睽之下,跪的腰痠背痛。
迴雪一覺睡醒,已是晚飯時間,外面天要黑了,煙紫趕緊遞上洗臉水及毛巾,迴雪擦了把臉,理了理頭上的簪子,伸一伸懶腰道:“五阿哥今天沒事吧?”
“奴婢一直在相印殿等着主子醒,倒沒去永和宮看五阿哥的情況,想來是好的,如果有情況,岑貴人就會來叫了。”煙紫安慰迴雪,見迴雪點頭,便湊近了道:“主子,青嬪在承乾宮門口跪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