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地成寸。
這一步邁出,算是坐實了神仙身份,也證實了這座客棧傳言的真假。
清原踏入廟宇當中,面對着自己的一尊神像,目光微凝,停在了那裡。
“這是……”
清原伸手一揮,閉了感知。
外頭何等譁然,如何複雜,什麼驚恐,嚮往,膜拜等等各類想法及吵雜聲音,俱都不在感知之內。
在他感知當中,便是眼前的神像。
神像上面,有着一絲一縷的煙氣,朝着清原而來,如同神像前爐中的香燭煙氣。
“香火願力?”
清原微微皺眉。
這裡的香火願力,十分微弱,不足十道,其中三道最爲虔誠,該是那光頭大漢,以及那兄妹二人。
按道理說,這神像乃是供奉清原,不論清原身在何處,香火願力也會在冥冥之間,加持在身,奈何眼前的香火願力極爲微弱,而清原遊歷東海及北方,距此太遠……這幾道微弱的香火願力,還未加身,便已消失在天地之間,泯滅於氣運之中。
他伸手一探,撈過一縷煙氣。
內中充滿了對他的敬拜,以及些許求取平安的意念。
“求平安?”
清原看了那年輕女子一眼,心道:“一人的心念,自是尋常……然而千百萬人的心念,各有不同,便會極爲駁雜,哪怕修成陽神,也未必承受得住。”
他心緒收回,看着眼前的神像,旋即一揮。
朝着他飄來的香火願力,被一陣風,吹回到了神像之上。
他拒絕了香火願力加身。
如同天上的無上祖師。
如同廣元古業天尊。
或許在很多年之後,在無數信衆的膜拜下,這些不能加在清原身上的香火願力,會變得極爲深厚,宛如湖海,甚至從中誕生出一尊新的神靈來。
如同蒼輪部供奉的那一尊神靈。
只不過,蒼輪部乃是北方最大的部落之一,而這裡的神像,虔誠信徒也不過三人……哪怕再過千年萬年,也積蓄不了太多,自然不能誕出神靈來。
清原略微搖頭,看向了那邊驚愕而又敬畏的兄妹二人。
“仙……仙長……”
“當年記得你們是要往蜀國去的?如何在這裡落腳?”清原問道。
“這個……這個……”那憨厚青年一時語塞,但他的妹妹,則顯得更爲機靈些。
“仙長勿怪。”女子匆匆忙忙施一禮,才述說當年舊事。
當年清原在此降妖伏魔,隨後讓光頭大漢等人,捎帶這兄妹一道去往蜀國。但他兄妹二人就是去了蜀國,也仍是前路迷茫,於是便想留下,而那位光頭大漢心念一動,也就起了心思。
以往經過這條道路,來往兩國的的人,其實不算太少,只是因爲各種危險,以及這廟中害人的過往事蹟,才顯得荒寂。
如今廟中妖魔伏誅,又曾有仙人在此出現,便可以修繕一番,另有用處。
十餘人耗費了無數精力財力,纔將廟宇修繕完畢,而途中許多人覺得這裡處在山林之中,耗費太多,而前景黯淡,於是陸續離開,光頭大漢也不阻攔。
最終只剩三人,便以兄弟姐妹相稱。
開始時確實慘淡,但那大漢也有些本事,竟是生生打出了這條生意路……即便有些人,無意跋山涉水去往蜀國的,也可以來此賞景,乃至於來此避難。
但近些時日,終究有了幾分變故。
女子三言兩語說來,悄悄看了清原一眼,略有幾分惶然不安。
畢竟是借了這位仙長的勢。
“不錯。”
清原稍微點頭,頓了頓,又道:“既然南安那邊通行,那麼這條險路,未必再有人走。你們若是不願離開這裡,便該及早打算了。”
“多謝仙長指點。”女子低聲道:“大哥說過了,當作過路的,那便當作賞景的,當作遊玩的,平民百姓來不了,便看那些員外老爺的了。只是,如今還有幾分礙難……”
“不難,不難。”那憨厚青年嘿嘿笑道:“哥就快攢夠聘禮了,等娶了王員外的女兒,大哥說憑王家的人面,就不難了。嗯,到時候妹妹你也得找個婆家,你這年紀,幾年前就該嫁人了,現在都快是沒人要的……”
最開始的敬畏逐漸消去,在這幾句話之間,原本嚴肅而恭敬的氣氛,剎那消去大半。
女子狠狠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清原,不禁低下頭去,心有幾分惶恐,只覺先前兄長言語不敬。
“看來你們三個,倒也是不少心思的。”
清原看着那邊阻攔衆人,匆匆過來的大漢,說道:“我有事與你說。”
光頭大漢連忙拜倒,道:“仙長有話,但請吩咐。”
清原沉吟道:“我讓你替我往蜀國走一趟,也不算遠……只是報個信。”
說着,清原取出一張紙,法力遊走,在紙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那痕跡像是筆劃。
那紙張上,頓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體。
“我將道路去向給你,你去往源鏡城之外的明源道觀,替我將這封信送與水源道長。”
清原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緩緩道:“這道符紙,可以辟邪。”
原本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大漢,頓時大喜,雙手往前,躬身接過。
“這符紙乃是火符,經我法力煉製,不單是兇禽猛獸,就是妖邪之物,也可驚走。”
清原說道:“你這一行,可佩帶在身,但是切記,待回來之後,便用木盒盛裝,不可再隨身攜帶。”
火符經他法力煉製,已是非凡,堪稱靈符,但這光頭大漢並非修道中人,自然不能運用出什麼玄妙道術來。
眼前這一道火符,落在三人的凡胎肉眼之中,只是黃紙一張。
然而在兇禽猛獸,乃至於精怪妖物眼中,則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
火焰氣息之盛,蘊藏着幾分陽神韻味,便是妖物也不敢擅動。
雖然用在鬥法上,沒有多少威能,但是驚走尋常惡類,綽綽有餘。但有利有弊,火符屬火,佩帶在身,容易引動五臟六腑之火,輕則性情暴躁,重則傷身。
就算是高掛樓房之上,隱約間,這出自於真人手中的符紙,也會稍微改變風水變化,偏向火焰燥氣,長久居於此處,未必有利。
正是因此,他這才交代了,要用木盒盛裝。
光頭大漢謹記在心,低聲道:“小的明白,不敢有違。”
清原微微點頭,他未有解釋,一來對於未經修行的凡人,也未必解釋得清楚;二來,眼前這人將他視若神仙,斷然不敢違背,也無須多費脣舌。
“你們三人,也算故人了。”
清原取出另取三道符紙,分別交與三人,說道:“這是護身之符,與先前火符不同,這符紙不能驚走妖怪,但能安心靜氣,穩重魂魄,常年佩帶在身,便可神清氣爽。”
說着,他掃了外頭一眼,察覺外頭仍有幾分動靜,並未理會,目光在廟中游走一圈,恍惚想起當年與古蒼借宿之時。
“有緣再見。”
三人只聽得這麼一句話,便見眼前仙長邁出一步,彷彿踏破虛空,消失不見。
一時寂靜下來。
三人面面相覷,半晌無言。
……
高空之上。
一道雲光,朝南方而去。
這次清原看出幾分端倪,也許南樑要有變化,只怕戰火要波及到源鏡城附近,才讓光頭大漢去傳信。
他言語留三分,也說明只是自身猜測,但話中之意,基本說得清楚,到時水源道長如何應對,便看水源道長自身了。
至於白繼業那邊,他通曉各方消息,應是知曉此事,但也未必能如清原一樣,能推算出什麼東西來。
白繼業心在朝堂之上,若知道此事,或許會有應對,不知又要多出幾分變化。對此,清原略有猶疑,最終只是在信中,向水源道長提及了一聲。
畢竟水源道長乃是唐時欽天監的傳承,關於朝堂及氣運的看法,未必遜色於清原,其中干係利害,也看得明白。
對於源鏡城,以及源鏡城中的白繼業,是否要告知於他,如何告知於他,何時告知於他,便看水源道長的意思了。
“接下來便去景秀縣。”
清原想道:“取何清肉身,在栽種青蓮時,或能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