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還盤算着讓孟衍出去尋她,來個街頭浪漫的邂逅,卻沒想到夢還沒開始做,就被緋笙一棒子敲醒了。
他耷拉着腦袋,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說實在的,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漫步在傍晚的街頭,城市燈火闌珊,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將夜色照亮,只是這千家萬戶的的等待,沒有一盞是爲她而留。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選擇來了這裡,避開了那個滿是妖怪的世界,小的時候,她一心想要逃離孤兒院,想要長大,現在終於,擁有了一個人生活的能力,可爲什麼還是忍不住想要回來看看呢?
坐在末班車上,吹着夜晚的冷風,這一瞬間才感覺到了人生的真實,從前的那些,就仿若一場夢境。
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心中卻沒有一絲起伏波動,屋子裡一片黑暗,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睡了吧?
“薄荷?”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語氣裡帶着一絲不確定。
她轉過身,在昏黃的路燈下,她看清了來人的容貌。
“你......你回來了?”女子顯得侷促不安,想和她套近乎,卻不知如何開口。
薄荷認得她,便是因爲眼前的這個人,讓她在遇見孟衍前的十七年裡,充滿了黑暗,不知今天,爲何她會這般客氣,她不認爲壞人會無緣無故良心發現。
見薄荷一直不說話,茉莉有些窘迫,尷尬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以前我確實做了很多錯事,對你也很過分,你記恨我也是應該的。”
她不知道她是哪一根筋搭錯了,還是說又在玩些整人的花樣。
看着她探究的眼神,茉莉也知道自己忽然說這些話有些突兀,“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她急切道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等等!”茉莉在後面叫住她,“你聽說了沒有,方誌文被抓了,他因爲強**女,被判了十年。”她看着薄荷的背影,低聲道:“小的時候,你阻礙我被他收養,是不是因爲你知道他是這種人?”
“是。”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要讓我誤會這麼多年?我這樣對你,這樣以怨報德,你一定很恨我吧?”
薄荷淡淡道:“是。”
她這般直白,沒有一絲婉轉,讓茉莉心中一陣失落,“你討厭我是應該的,我對你這樣過分,帶着所有人欺負你孤立你,還將你丟在荒郊野嶺,這三年來,你一直不肯回來,一定也是因爲不願意見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別的地方生活的很好,何況這裡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是嗎?”聽到她過得好,茉莉心中總算得到寬慰,“那真是太好了。”
畢竟是給她整個人生帶來過黑暗的人,又怎麼會因爲某一天那個人的幡然醒悟,而輕易原諒過去所造成的傷害呢?
茉莉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孤兒院,開口道:“你不進去看看麼?我現在留在院裡照顧那些孤兒,也許是想贖罪來擺脫心理的罪惡感吧?”
她沒有回頭,冷淡道:“不用了,我以後也不會回來了。”
從她記事起,就已經生活在孤兒院了,因爲性格孤僻,所以院中也沒有什麼孩子和她一起玩耍,那個時候,能夠被好心人收養,是所有人的夢想,他們也想體會父母的關愛,感受家庭的溫暖。
薄荷也不例外。
她永遠都記得,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那個一身西裝,永遠帶着和藹笑容的男人,從他進入孤兒院的那一刻起,視線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可愛、乖巧,最重要的,是孤僻,且很少說話,也許那個人當時看中的,就是她這副沉默寡言的性格吧?
小夥伴們都說,他是個有錢人,做了他的女兒,便可以無憂無慮、衣食無憂,她不在意這些,她所期待的,是一份真心實意的關愛,所以當他的大手牽着她的小手時,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被人在意。
她滿含期待,想象着自己應該有多乖巧,來面對這個新爸爸,也許是希望越大,所以失望越大。
他說她小,所以想爲她洗澡,他說想好好愛她,所以假借爲她換衣服的名義對她上下其手,雖然她年紀小,但也知道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記憶最深刻的,恐怕就是那個雷電交加的晚上,他喝醉了酒,一進屋子就大聲的嚷嚷,叫喚着薄荷的名字,外面雷電交加,她關上了燈躲在衣櫃裡,不敢出聲。
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他大概是醉糊塗了,走起路來也不大穩便,右腳總是絆倒左腳的腳後跟,在地板上碰出噠噠噠的聲響。
他離得越來越近,薄荷捂住自己的嘴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踉踉蹌蹌的身影漸漸靠近牀邊,只聽“嘩啦”一聲,他掀開被子,卻只看到一隻被裹得緊緊的熊。
“死丫頭,你去哪裡了?”房間裡傳來他的咒罵,薄荷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只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裡咚咚咚跳個不停。
過了許久,都沒有聽見他的動靜,天空醞釀着雷電,她藉着櫃子的縫隙向外看去,卻在電閃雷鳴的那一下,看到外面那雙閃着光亮的眼,在黑暗中笑得那般陰森可怖。
“啊------”轟隆的雷聲中,她嚇得魂飛魄散。
男人一把打開衣櫃門,笑得猥瑣,“死丫頭,我終於找到你了!”
薄荷驚恐的看着他,嘴裡呢喃着,“不要,不要這樣。”
她被男人一把揪出,狠狠的毒打了一頓,“死丫頭,還敢躲起來?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她哭着喊着,求饒着,棍棒卻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密密麻麻的敲擊在她的身上。
哀嚎變成了無聲的落淚,她瞥向牀頭櫃上的檯燈,心中不知哪裡來的膽量,重重的打在他的頭上,男人“悶哼”一聲,痛得倒在了地上。
藉着空擋,薄荷趕緊跑了出去,她才六歲,只穿了一件睡衣,光着雙腳,逃命般的跑在傍晚的大街上。
川流不息的車輛在她身邊穿行,有好幾次,都差點被車流撞倒,腳被石子隔得滿是傷口,膝蓋也摔的青紫,可她不想停下,她只想逃離那個地方,逃離那個噩夢。
等她終於回到了孤兒院,以爲終於找到了安身之所,卻在推開院長門的那一刻,又見到了那個男人,她正要向院長求助,卻聽見一聲冷喝,“你還敢回來?薄荷,我以前以爲你是個乖巧的孩子,卻沒想到你竟然不知好歹,把方總的頭打成這樣?”
她看着男人頭上包紮的傷口,嚇得後退幾步,“院長,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你還敢不承認?小小娃娃,好的不學,竟然還學會了扯謊?”
“我沒有!”她委屈的哭了起來,“是他,他打我。”
“方總現在是你爸爸,你不聽話,輕輕拍你兩下,你就要這樣報復?你這個小孩子,心思怎麼這麼歹毒?”
薄荷急的說不出話,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院長說這些事。
“算了算了,要是這娃娃真的不喜歡我,那就算了吧,就當我與她沒有父女的緣分。”方誌文沉痛又哀傷的嘆着氣,彷彿當真是傷透了心。
“方總,這怎麼行呢?”對於院長來說,方誌文就如同大金主,得罪了他,以後就斷了財路,她想了個法子,提議道:“要不,您再換個娃娃,這回一定挑個讓您滿意的。”
他本就有此意,卻一直沒說,等着院長將它提出來,他再假意推辭一番,倒顯得他纔是最吃虧的那個人。
這一衆女娃娃中,除了薄荷,就數茉莉比較有姿色了,她已經十歲了,模樣也漸漸長開,所以方誌文一眼就瞧中了她。
薄荷雖說性格孤僻,但心底卻是善良的,她明明就知道方誌文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怎麼會讓茉莉羊入虎口,所以她使勁渾身解數,阻礙他領養茉莉,同時也得罪了院長。
此後的十一年裡,她所經歷的是所有人的孤立,茉莉變着法的欺負,還有院長的不管不顧,她想將事實公之於衆,可誰又會 相信一個六歲孩子的話呢?
更何況就算事實如此,院長依舊會將茉莉送出,這些孩子,於她而言,不過都是賺錢的工具,沒有價值了,便棄之不顧。
做緋笙時候,她就是孤兒,重活一世,她又是孤兒,所以她到底做了什麼孽,註定要得不到關愛?
聽到方誌文入獄,她並沒有覺得開心,這十幾年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遭了他的毒手,十年的牢獄,於這樣一個惡魔而言,真的太輕了。
再回來這個地方,不是爲了緬懷過去,而是爲了告別,這些往事,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清醒當年的傷害沒有給自己留下陰影,在她遇見孟衍之時,沒有對男人的牴觸,這一切,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