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笙端着碗坐在他牀前,溫聲道:“你現在手臂不方便,我餵你吧?”
孟衍靜靜的看着她,眼裡泛着柔光,“好。”
窗外狂風呼嘯,室內卻溫暖明亮,他靠在牀頭,看着她認真的吹着粥,確定不燙後才遞到他的脣邊。
以前緋笙好像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吧?雖然對他與別人不同,可她終究是冷清的,何曾像這般體貼溫柔?
他眸光如水,沉浸在這樣的溫情裡,感覺時光都靜止了。
“你怎麼不吃?”
“恍惚之間我覺得這好像是夢境一樣,我不敢閉眼,就怕一睜開,你就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了。”
這件事給他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他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她,連救她的能力也沒有,往日還奢求她全部的愛,又有什麼資格?
“誰又能料到陸錦西會這麼惡毒呢?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再自責了,你這一身的傷,還差點丟了命,不都是爲了我麼?”
孟衍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柔聲道:“你這般理解我,讓我問心有愧。”
“你在說什麼傻話,難不成是受了傷把腦子也摔壞了?”
“那你還會待在我的身邊嗎?即使是這樣無能的我?”他看着她,眼裡盛滿依賴和期許。
這樣的目光灼灼,緋笙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我自然是要待在你身邊的,除非你不要我。”
她話還未說完,孟衍便猛然起身將她摟在懷裡,即使扯動了傷口,他也毫不在意,“我不會不要你,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未來,我都不會離開你。”
這樣的害怕失去,讓緋笙有些奇怪,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道:“你今天怎麼了?總說些奇怪的話?”
他緊了緊懷抱,隱忍住情緒,“我真的是太怕了,這一次,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緋笙靠在他的肩上,彎了彎脣角,“沒事了,阿衍,沒事了,不要怕了。”
聽到她叫他阿衍,他不禁一怔,從前,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只有薄荷纔會這樣叫他,可眼前的人,分明是緋笙,卻爲何又不像了呢?
她扶着孟衍躺在牀上,他的一雙眼一直盯着她,目不轉睛,緋笙奇怪,“你幹什麼一直看着我?我臉上有東西麼?”
他搖了搖頭,“我就想這樣看着你。”
不知什麼時候他也這般患得患失了,害怕失去她,害怕她離開,只有心中不確定還會這麼不安吧?
其實,他知道她是緋笙的,正因爲如此,他才害怕,他怕挑明身份的那一刻,就是他們分別的時候。
他明白薄荷的愛,可對於緋笙,他從來捉摸不透。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要好好休息。”她替孟衍掖了掖被角,輕聲道。
他握住緋笙的手,不捨道:“你就待在我的身邊好不好?不要離開。”
“嗯,你放心吧,我不走。”
這樣的對話,好像昨天她纔對孟衍說過,那時的她也是這般可憐兮兮,哀求的看着他,他好像也是這樣安慰她的吧?
看着他的面容,緋笙的心中忽然有些難受,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緋笙還是薄荷,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交纏在一起,折磨的她幾欲崩潰。
她時而如薄荷般溫柔,卻又有着緋笙的剋制,她想故作淡然,可又狠不下心,無視心中的感情,一時間,她失去了薄荷的勇氣,也喪失了緋笙的冷靜。
她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看不清自己,就彷彿有雙重人格一般,心不由己。
這兩天,她是真的累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趴在孟衍的牀邊,她沉沉睡去,一隻手還與他交握在一起。
橘黃的燭光下,孟衍睜開眼,一雙眼眸仿若流淌在溫柔的時光裡,沉靜溫柔,他起身將緋笙抱上了牀,感受到溫暖的懷抱,她嚶嚀出聲,臉緊緊埋在他的脖頸間,那般自然而又依賴。
他渾身僵硬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摟在懷裡,從前他們就是這樣,互相擁抱着,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
感受着她輕柔的呼吸,看着她毫無防備的睡顏,這懷中真實的觸感,不是他的薄荷,又是誰呢?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讓她即使在睡夢中也能察覺,她緩緩睜開眼,看了看自己如今的境況,有些奇怪,“我......我怎麼在牀上?”
“你自己爬上來的,你忘了嗎?”他一本正經的扯着慌,面不改色。
“我自己爬上來的?怎麼會?”她有些不太相信。
“怎麼不會了,你從前不是最喜歡我摟着你睡覺麼?你看你這般疲憊,一定是因爲昨晚沒有和我一起睡。”他說起瞎話來,臉不紅心不跳。
她做薄荷的時候的的確確每晚與他相擁而眠,還格外的依賴他,說些現在想來就覺得肉麻的情話,可她現在是緋笙,連一句軟話也不會說,如今這般,可教她怎麼辦?
“你現在還受着傷,若是碰着你了,傷口裂開了可怎麼辦?”她掙扎着要起來,卻忽然覺得腰上一熱。
孟衍摟住她的腰肢,緩緩道:“傷口裂着,你纔會對我一直這麼溫柔。”
她渾身一震,看向他時眼裡多了一絲探究,“難道我從前對你不溫柔嗎?”
“你從前對我,自然是溫柔的。”只是以後,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得到你這份溫柔地對待?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不是疑問,而是肯定,“你知道我不是薄荷,你根本沒有忘記那些,對不對?”
孟衍帶着沉靜的笑容,看着她道:“你在說什麼傻話?什麼忘記不忘記的,你不就是你嗎?”
“那你爲什麼不叫我的名字?你是不知道我是誰,還是怕叫錯了?”
“你別鬧了,我有些累了。”他摟着緋笙想要避開這個話題。
“孟衍,在你的心裡,我到底是什麼?你以爲假裝不知就可以將這件事一輩子掩蓋過去嗎?”
他斂眉淡淡笑道:“那你希望我把你當做誰呢?我叫你薄荷,你身爲緋笙,會生氣,我叫你緋笙,你作爲薄荷,又會難過,你說讓我怎麼辦?”
每一言每一語,每一個問句都重重的敲擊在緋笙的心上,是啊,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誰,又憑什麼要求別人呢?
“你還記得從前你問過我,在我的心中,到底是緋笙重要,還是你重要,我想了很久,都得不出答案,因爲她們都是你啊,就算性格不一樣了,但我從前愛緋笙是真,愛薄荷也是真,我從頭到尾,愛過的都只有一個你!”
她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緩和了許久,終是起身下了牀。
孟衍拉住她的手,擔心道:“你要去哪裡?”
“我現在很亂,想冷靜一下。”她背對着他,心中有些悵然。
她這個樣子,又彷彿回到了三百年前,他曾一次次表明心意,換來的卻是她的猶豫和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他慢慢鬆開了手,嘆了口氣,“我的心意,你該是明白的,不管你是緋笙還是薄荷,我都喜歡,你要冷靜,我等你,你要猶豫,我陪你,只是,這次能不能不要那麼久,三百年的時光,真的很難熬。”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紅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是一句話也沒說,離開了房間。
孟衍靠在牀邊,看着她開門,看着屋外漫天的白雪,還有她頭也不回的身影,忍不住落下淚來。
“你現在怎麼這麼固執?”莫夜雙手抱拳環在胸前,背倚着牆邊,無奈道。
她一邊整理着東西,一邊交代,“這是外敷的,你記得每天早上幫他換藥,這是內服的,早中晚一日三遍,小火慢熬,一定要看着他喝。”
莫夜越聽越不對勁,忙止住她手上的動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男人怎麼要我來幫你照顧了?”
“你現在傷也好了,可以與阿蓁團聚了,但孟衍現在重傷,我實在放心不下,要不然你去神廟將旭請來,之後你再去找阿蓁吧,我知道相思心切,但我也只能指望你了。”
“不是,你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難道要離開不成?”
緋笙低下頭,嗯了一聲,“我現在這個樣子,待在這裡只會與你們鬧不快,還不如出去走走,冷靜冷靜。”
“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笙笙,薄荷,唉,不管你是哪一個,不都是你?你看我家阿蓁多麼爽快,一想起前世就愛我愛的死去活來的,要我說,你跟孟衍受這麼多波折,完全都是因爲你作!”
他搖頭晃腦的剛說完,就看到一雙殺氣騰騰的眼,冷得都快結出冰渣。
莫夜心中一慌,舔了舔嘴脣,小心翼翼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真想出去走走,那就去走走吧,雖然我一個大老爺們,給一個男人換藥包紮有些不太方便,但爲了你,我也只好勉爲其難的受了。”
過了三百年,他這副一看到緋笙發火就慫的性子還是沒有改變,看到他這般伏低討好,緋笙心中才消了火,“看住他,別讓他出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