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兩人都沒有入眠,路星辰靠在他的肩頭,側耳緊貼他的胸膛。
此刻,他們隔得這樣近,心與心的距離彷彿消失了一般,她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強而有力。
“怎麼還不睡?”他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睜着眼,望着牀頂。
“我就想這樣抱着你,真希望時間能過的慢些。”她緊閉着雙眼,可還是控制不住流出淚來。
聽着她以來的話語,莫夜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他收了收手臂,將她樓得更緊了。
“我想每晚都和你相擁入眠,想聽着你的呼吸,想清晨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你。”她的聲音低柔,模模糊糊有些不真切,“莫夜,你說好嗎?”
這本來是相愛之人最簡單不過的心願,可是於他們而言卻如遠隔重山,遙不可及。
許久,他都沒有說話,久到路星辰以爲他已經睡着了。
她用手臂支撐的頭,側身看他,在這寂寥夜色中,灼灼月光下,她竟發覺他哭了,那漆黑的眸中,閃動着淚光點點,順着眼角,沒入鬢中。
這許多年來,她見過他各種模樣,卻唯獨沒見過他這般無助又絕望的神情,她心中堵塞,一瞬間竟覺得呼吸不暢。
他定定的望着牀頂,聲音沙啞,“星辰,對不起……”
現在連騙她也不願意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卻實在控制不住落下淚來,“爲什麼要說對不起,我不想聽對不起!”
“星辰……”他緩緩叫出她的名字,卻一瞬間止住脣,不知該說些什麼。
“莫夜,不要,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不要離開你!”她哭着搖頭,一瞬間情緒崩潰。
莫夜心中難受,“你都知道了?”
“你爲什麼要這麼狠心?你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她不停哭喊,伏在他的肩頭不停啜泣。
“星辰,我沒有不要你。”看着她傷心的模樣,莫夜只覺得錐心的難受。
“那你爲什麼要趕我走?”
她的眼神,無助又心酸,眼角是清晰可見的淚光,“星辰,我是一個壞人,離開我,你會過得更好,我不會打擾你,也不會再讓你難受了。”
“不好!一點也不好!沒有你的日子,我一點也不開心!”她受過了思念的煎熬,與無盡的等待和懷念相比,她寧願陪在他身邊,慢慢死去。
“可是我不愛你了,不想要你了!”他定定的望着她,目光隱忍複雜。
“是嗎?”她喃喃道:“你騙我,你又騙我!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她捂着被子,崩潰大哭。
莫夜伸出手想觸摸她,卻猶豫半天,停在半空。
“你爲什麼總要這樣?爲什麼就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我?爲什麼非要自己一個人來承受那些苦痛?”她淚眼模糊的看着他 ,“你以爲我的心不痛嗎?你以爲這樣我就會好受些嗎?我寧願與你一起面對啊,我不要被你保護,不要做你身後什麼都不會的小女人,我愛你,我只想和你並肩同行,與你面對所有的人生!”
“星辰……”他怔怔的,心中酸澀。
“你看看我,我是阿蓁,我是你的阿蓁啊!我想起了過去的一切,也想起了從前我是在怎樣的絕望中痛苦死去,夜,我真的好怕,我怕你不要我,我怕再經歷從前,我就算死,也想死在你的懷中。”她緊緊的貼在他胸膛,不願分離。
莫夜怔愣,脣齒微動,“阿蓁……你是我的阿蓁……”
他聲音哽咽,緊緊摟住她,臉上的表情似驚喜、似無奈、似糾結、似痛苦。
好不容易堅定的決心,在這樣的事實下,竟開始微微動搖。
他不捨得阿蓁,不願她再受一次從前的苦,可是他又不願因自己的私心,害得她沒命。
比起朝朝暮暮的相處,他更希望她活得好好的,只要知道,在這同一片天空下,在這大千世界,有一個這樣的她,存在着,他便知足了。
“夜,求求你,不要趕我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痛苦猶如藤蔓,慢慢爬滿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心便是它的根,每爬一步,就扯得他疼痛難忍,“乖,你聽話。”
“我不聽!我不聽!”她直起身,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爲什麼,爲什麼每次你都自己做決定,從不過問我?你覺得是爲我好,可你問過我是否願意嗎?”
“冥冥之中,我來到這裡,不就是爲了與你相遇?沒有了你,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我寧願去死,我也不要離開你!”她性子本就剛烈,愛了即是愛了,也從不扭捏,惺惺作態,從來,她想要的都會千方百計得到,可唯獨攤上莫夜,她便再也掌控不住人生了。
“說什麼胡話?”他臉色沉鬱,“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若是趕我走,我倒不如自盡來得乾乾脆脆!”她聲音堅定,似在威脅他。
莫夜有些生氣,“阿蓁,你不要胡鬧好不好?”
“我沒有胡鬧,我是說真的!”她定定的看着他,輕笑一聲,“我已經決定好了,只要你敢離開我,我就自盡,你不是想讓我活嗎?我偏不如你的願!”
面對她坦蕩又堅定的眼眸,莫夜動了動脣,終是無奈道:“你爲什麼……非要逼我?”
“難道你就不是在逼我嗎?”她扯下身上的遮蓋物,全身不着寸縷的暴露在他面前,“你看看,我這身上,有哪一處你沒碰過?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我,就沒有人再要我了,夜,難道你不願對我負責?”
他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小心着涼。”
秦蓁不依不饒,“你說話啊,你願不願意對我負責?”
莫夜直視着她的雙眼,神情眷戀,“我願意,可是我不能。”
“爲什麼?”她幾欲崩潰,“我都已經說了,我不懼怕生死了,你還要我怎樣?”
“可是我怕!”他緩和了語氣,“我怕你死。”
秦蓁怔怔的看着他,許久,終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既然這是你的心願,那我就答應你。”
星辰落幕,旭日東昇,莫夜打開房門,霎時間光亮刺眼,他回過身,柔聲道:“走吧。”
秦蓁跟在他的身後,靜靜的看着他的背影,眷戀不捨。
爲什麼時間過的這樣快?爲什麼留給他們的時間這樣少?
大家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在庭院裡等着她,看着他們出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
“能不能吃了中飯再走,反正都是今天,也不急於一時。”她努力擠着笑,故作輕鬆的提議道。
“是啊,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吃到你做的飯,我在你這兒住了半年,嘴都養叼了呢!”薄荷附和道。
秦蓁期待的看着他,手指不停的絞着衣袖。
莫夜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知道她此刻一定又緊張又害怕。
“多待一會,你們便會多加一分危險,早走晚走終是要走的,趁現在還早,快些出發吧!”
秦蓁眼中的星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她掩飾住失望,說道:“那……那以後我不在了,你不要天天喝酒,好好照顧自己,等你哪天好了,就趕緊來找我,只是如果我變成老太婆了,你可不要嫌棄我!”
她聲音顫抖,說到最後幾乎哽咽。
莫夜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摟得緊緊的,真想一輩子都不鬆手。
他顫抖着雙脣,眼眶微溼,“以後照顧好自己。”
秦蓁趴在他的懷中,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我不想離開你,我不想!”
“阿蓁……”他緊緊的抿住脣,抑制住情緒,“你聽話,大家都在等你!”
她依依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擦了擦眼淚,擡頭看着他的雙眼,“再吻我一次,最後一次,好嗎?”
莫夜沒有說話,毫不猶豫的低下頭吻住了她的脣,他們深情又忘我,彷彿天地之間只有彼此。
這場景本該是浪漫的,可不知爲何,竟讓人無端有一種悲壯與蒼涼感。
一吻過後,便是別離,秦蓁緩步走到薄荷身邊,轉過頭看他。
“快走吧!”他擺了擺手,如此孤單一人,在清晨的冷風中,倍感蕭瑟。
走吧,都走吧!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從此他就一個人了。
這些日子的熱鬧,也夠他懷念幾百年了,他本來以爲,以後都不用忍受孤獨了。
薄荷攬住她的肩頭,一行人一起往門外走。
她一步三回頭,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還有那個讓她丟了心的人,永別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從前他送走了阿蓁,送走了緋笙,如今又是這般,眼睜睜的看着她們越行越遠。
這大概是報應吧,罪孽深重的報應!只是這孤獨的滋味,實在太過難熬!
西良的天還是那麼藍,即使是在落葉枯黃的秋天。
她來時一身輕,走時卻落了一顆心。
“薄荷,我要走了,以後都不會回來了。”她頓住腳步,看着他們成雙成對的背影,心生羨慕。
“你要去哪裡?”薄荷着急的問道。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自然是回我該回的地方了。”她淡淡笑着,卻有一種歷經千傷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