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陸錦西過來,不過是爲了試探,林家齊死了,他們也無需在打下去,雖說南亭不甘心嚥下這口氣,可礙於陸錦西的命令,他不得不服從。
孟衍立在院中,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神情複雜。
“阿衍……”
聽到呼喚,他轉過身,正對上薄荷滿是水霧的雙眼,一瞬間心中微動。
他二話不說,大步走到薄荷身邊,將她緊緊攬在懷中,彷彿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幸好,你沒有事。”他用下巴蹭着她的頭頂,只有將她真是的摟在自己懷中,他才覺得安心。
“阿衍……”她低低出聲,側臉緊緊貼着他的胸膛。
“別說話,我就想這樣抱着你,真想一輩子都不鬆手。”
薄荷低眉淺笑,“不鬆手我們豈不是要站到地老天荒?”
“是啊!”他感嘆道:“我就想與你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這樣爛俗的情話,此刻聽來竟讓人心中微微一動,她說,“阿衍,你把我抱得好緊,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孟衍鬆開懷抱,低頭看向她的雙眼,緩緩道:“你總是這樣大煞風景,一點也不浪漫。”
她嘻嘻一笑,主動張開雙臂攔住他的腰身,撲進他的懷抱,“現在呢?浪不浪漫?”
“浪漫。”他忍不住彎了彎脣角,眉眼含笑。
“敷衍!”她哼哼着,皺了皺鼻子。
莫夜有事要交代,便和孟衍一同出了房間,只留下薄荷一人陪着星辰。
其實她早就醒了,只是不知睜開眼時該如何面對莫夜。
帶着前世的記憶,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又不得不分離,她怕再次面對莫夜的無情,也怕看出他心中的苦。
“星辰,你醒啦!”看到她睜開眼,薄荷欣喜的坐在牀頭,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悠悠轉眸,神情複雜的看着薄荷,心中一陣難受,“從前你也是這般看着我,這般問我。”
薄荷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道:“星辰,你怎麼了?”
“哦!我忘了,你也如我一般,忘記了前塵往事。”她轉過頭,神情恍惚道:“爲什麼兜兜轉轉,我還是逃不開這個結呢?”
“星辰,你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明白!”自從她醒來,便一直在自言自語的說些胡話,難不成是傷了頭腦,糊塗了?
“薄荷,我想起前世的一切了。”她神思飄遠,雙目沒有焦距。
“你……你想起你是阿蓁了?”薄荷震驚,她不敢想象若是莫夜知道這一切會怎麼辦,他已經決定離開星辰了,可如今她響起了一切,難道又要前世再演,再讓她受一次從前的傷嗎?
她幽幽嘆了口氣,“若我能早些想起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至少她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莫夜,不會白白浪費掉那些與他相處的時光,不會氣他,惱他,就算日後離開,她也有彼此最好的記憶珍藏。
“如果莫夜知道,他一定會很開心的。”薄荷說着,有些言不由衷。
她笑着搖了搖頭,“也許只會增加他心裡的負擔,會讓他痛苦,讓他難安。”
“怎麼會呢?”她笑得牽強。
“薄荷,你看,你連撒謊都不會了。”
她的眼神彷彿早就看穿了她的內心,薄荷神情慌張,分明自己什麼也沒有說,卻怎麼覺得路星辰早就知道了一切。
“他要離開我了是嗎?”她苦笑一聲,瞬間劃過兩行清淚,“他又不要我了是嗎?”
看着她無助又失落的神情,薄荷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她努力控制情緒,聲音沙啞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她悽惶的笑着,夾雜着眼淚,“兩次了,爲什麼次次都是這個結局,爲什麼?”
“莫夜心裡也很苦的。”她知道勸慰沒用,可此刻,她除了說些安慰的話,又還能怎麼樣呢?
“我知道她心裡很苦,也知道這三百年來他並不好受,可我寧願與他一同分擔這份痛苦,哪怕最後會死,我也心甘情願!”
薄荷看着她,說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她蒼涼了笑了笑,“我還能怎麼辦?他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那我便如他的意,也裝作毫不知情吧!”
爲什麼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爲什麼相愛的人要遭受這麼多的苦難?
她爲他們心疼,爲他們鳴不平,可那又如何?她連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又有什麼辦法幫得了別人?
緩緩走出房間,她擡頭望了望天,雲還是那麼白,天還是那麼藍,會有飛鳥掠過,會有星辰日落。
千萬年來,無數日升日落,有人誕生,有人隕落,這世界從不因人而變,也不會爲誰的悲喜別離而傷。
她擡頭望向不遠處的孟衍和莫夜,他們也剛好朝這邊回望過來,視線相接之間,彼此都明白了心中所想。
莫夜快步過來,低頭問道:“星辰醒了?”
她點點頭,看不出他的神情,“莫夜,你真的決定了嗎?”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眸色黯然道:“薄荷,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日你們便離開吧,呆久了我怕對你們不好。”
“莫夜!”她叫着他的名字,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你不怕她心裡難受嗎?”
“怕。”他聲音哽咽,“活了這上千年,我不懼生死,不懼罵名,卻唯獨怕她落淚,怕她受苦。”
“那你爲什麼還要趕她走?”
“可我更怕她受盡病痛,怕她沒命!”看着他溼潤的眼眶,薄荷明白,其實他的心中也是不捨的,他是在內心選擇了多少回,纔會如此乾脆。
“你進去陪陪她吧,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她看着不遠處的孟衍,只覺得心中抑鬱難抒。
還有什麼理由與自己最心愛的人鬧彆扭呢?世事無常,說不定下一刻就要分離,爲何不抓進有限的時間和最愛的人好好相處,爲什麼還要因爲賭氣不理不睬?爲什麼要在失去後的時光裡終日懊悔?
她長舒一口氣,快步跑到孟衍身前,一下撲到他的懷裡,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用溫熱的手掌輕撫他的頭髮,溫聲道:“怎麼了,又難受了?”
“嗯,心裡好難受。”她閉眼靠在他的懷中,聲音輕柔。
“個人自有個人的禍福,他們之間,我們也幫不了。”
“連你也沒有辦法了嗎?”她用頭抵在他的懷裡,蹭了蹭眼淚。
他嘆了口氣,說道:“是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不經受一些苦難就平白得到一切?”
“那我們呢?我們會一直這樣好好的嗎?”她緊緊摟住他的腰,不願放開。
“會的,一定會!”
路星辰靠在牀頭,目不轉睛的看着緩步而來的莫夜,他逆着光,看不出輪廓神情,他每走一步,都彷彿踏在她的心上。
她動了動脣,還未出聲,便淚如雨下。
“你醒了?”他在她身前蹲下,擡手輕撫她的眼角,“怎麼又哭了?”
這樣溫柔的他,日思夜想的他,分別了三百年的他,要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如何才能堅守住自己的內心?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她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肩頭,用臉頰貼近他的脖頸。
他微微怔愣,有些緩不過神來,只感覺冰涼的淚水落在他的肌膚上,滑向他的心間。
“星辰,沒事了,一切都好了。”
明明彼此相愛,卻要相互隱瞞,明明不捨分離,卻要從此再不相見,既然上蒼給了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爲什麼就不能乾脆些,讓他們相守到老?
世人常常期盼眉眼如初,歲月如故,可是於她而言,卻從不願意。
從前怎麼沒發現他眸中的隱忍呢?從前怎麼沒有看出他心裡的傷痛?其實他演技一點也不好,他以爲自己在剋制,可他的眼神早就出賣了他。
“莫夜,你還是那麼好看,一點都沒有變。”她細細撫過他的眉眼,撫過他的鼻尖。
每一絲觸感都刺激着他的內心,她在意,她不捨,她想念……
他不明白她的眼神,卻看出了裡面的情緒,“星辰……星辰…….”
她沒有言語,直接吻上了他的脣,深切的,熱烈的,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
“星辰……”莫夜想推開她,卻被她緊緊摟住。
脣齒之間,只聽她低聲說道:“莫夜,你就滿足我吧,哪怕這是最後一次。”
這樣的急切,這樣的話語,只讓他心中一痛,他不再推開她,而是回吻着她,用盡全身力氣。
淚劃過臉頰,也划進內心,他溫柔的,細膩的撫遍她的每一寸肌膚,他們深情的對視着,誰也不願移開目光,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將彼此深深刻入腦海,融進骨血。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誰也沒提這些天發生的一切,他們只想珍惜現在,享受現在,因爲此後,便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一地衣衫,一室旖旎,只望明日來得遲些,只望分離來得慢些。
明月還是那輪明月,星辰卻不再是昨日的星辰了,她是阿蓁,只屬於莫夜的阿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