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禁不住誘惑,死心塌地愛上了張敏。
我不知道張敏這廝是憑着一副好皮囊,還是別的什麼。讓一個姑娘對他掏心挖肺,這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張敏有意無意地便向梅兒打聽芸妃,套出了潘公子的事情。芸妃入宮之後,潘公子曾經寫過兩封書信,但其實不過是那潘公子一廂情願罷了。此時恰好賢貴妃要去祈福上香,張敏便指使梅兒,模仿芸妃的字跡回了一封信,相約兩人在金鐘寺見面。
萬皇貴妃以還願爲藉口,向成化帝提出也要去金鐘寺。不出意料,周太后一聽萬皇貴妃也要跟着去,哪裡放心的下兩個懷着身孕的嬪妃和萬皇貴妃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同行,誰知道她打的什麼鬼主意。
這下可熱鬧了,不過周太后的存在,對我的計劃而言有利無害。只是單單搞掉一個芸妃,實在沒有什麼意思,更不是我阿琪的風格。
要玩就要玩大的,纔夠刺激對不對?還要贏得漂漂亮亮。
所以,我又在寺中設下了另外一個圈套,將賢貴妃也一塊牽進來,將這池水徹底攪渾。不過我並沒有打算鬧到驚動成化帝的份上,那並不是我計劃之中的事件。
我承認,在我的骨子裡有一種好勇好鬥的天性,與生俱來。
我不嗜殺也不嗜血,我喜歡賭。
賢貴妃會不會上鉤,帶人來捉女幹,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不過沒有關係,我只知道一點。
人都是抱有僥倖心理的。
‘萬一’這個詞,是糾結很多人的心結。它干擾着一個人,在面對一件事情做出正確的決定。
聰明謹慎如賢貴妃,也禁不住這種機會的誘惑,這是人性的通病。
當然,我是在賭。
不過即使賢貴妃沒上鉤,我也做了另一手準備,只不過有些麻煩。
如果說,芸妃宮外私會男子,賢貴妃在其中牽橋搭線的話呢?
屆時周太后當然會想辦法保下賢貴妃,不過那也夠她倒黴了。
萬皇貴妃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我利用此事揪出那個潛伏在安喜宮的內鬼。
那種每天被人窺視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人陰上一把,這感覺絕對不好受。
萬皇貴妃此次隨行的宮女,有我、岫月,以及其他四五個宮女。
除了岫月以外,這四五個宮女都是我在咒術之事過後,着手調查內鬼時的懷疑對象。也是能夠進入寢殿內,把布偶放到萬皇貴妃枕下的宮女。
我之前猜測,這個內鬼是賢貴妃的人,雖然沒有證據。
不過只要把這個人揪出來,又何必再需要找什麼證據呢?
這就是我攪混了這池水的好處,我可以藉着混亂,順順利利找出那個內鬼。
萬皇貴妃兩日來的蹊蹺表現,讓人難免起疑,但一時間沒有什麼跡象,只有先靜觀其變。而後再親眼目睹了僧人,進了萬皇貴妃的屋子,那內鬼定然會第一時間向主子彙報。
如果賢貴妃上了鉤,帶着人來捉女幹。那麼便可以確定那內鬼是賢貴妃的人了,而這內鬼也定然會因此浮出水面。
我花了十多天的時間,想出來這個一箭三雕的計策。一環扣着一環,只要銜接得當,定然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計劃纔剛剛開始。兩個好死不死的宮女竄出來找墜子,看見了本該是給內鬼看的局。
真是讓人懊惱,好在賢貴妃聽信了那兩個宮女上了鉤。我當時想,這下那內鬼估計是揪不到了。
可成化帝的出現,讓我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懸泉是內鬼?萬皇貴妃枕下的布偶出自她的手?那麼她究竟是誰的人?又爲何要在聽到風聲之後,給成化帝報信?
這諸多疑點在我的腦中盤旋,讓人幾乎徹夜難眠。
幾日後,安樂堂着了一場大火。
芸妃的屍體被人發現時,已經燒成了焦炭,就差成灰。
連帶着腹中之子,命喪火海。
“據說是住在安樂堂芸妃隔壁屋子淑妃打翻了燭臺才着的火。”
“唉,淑妃真可憐。不但肚子里長了腫塊,人也中風癱掉了。神情恍惚的,像是精神不太正常了。”
“就是的嘛,要是正常,能打翻燭臺?”
兩個小粗布衣裳的小宮女,提着掃帚打掃着院落,議論道。
“都閉上嘴老老實實幹活,”岫月少見地訓斥起小宮女道,“甭在那裡議論有的沒的,都仔細着留心閃了舌頭!”
兩個小宮女忙是低下了頭,不說話只顧着端了盆子在地上撒着水。
沒有人調查這場火的起因。
沒有下葬妃陵,沒有任何追封,甚至沒有隻言片字的記載。
在前朝的李家人,更是保持了沉默,沒有爲芸妃遞上去任何奏摺。
沒有任何異議的聲音,一切如舊,就好似後宮從未有過這個人一樣。
成化帝居然連龍胎都不要了。
我本以爲至少要等芸妃生下孩子之後,再殺了她。
沒有想到她會死得這麼快。
可是..爲什麼呢?
除非是有什麼‘證據’,表明芸妃肚子裡的孩子並非龍種,讓成化帝完全容不下這個女人半刻,殺之後快?
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解釋了。
可是,事情真的是這麼簡單嗎?
不久,賢貴妃因爲‘言行有失’,被成化帝一道聖旨,褫奪封號降爲嬪。
據說,原因是因爲她向成化帝提出,要徹查安樂堂起火的原因,引得龍顏大怒。
此事一出,宮中無人再敢談論議及芸妃。懷着龍胎的賢貴妃尚且如此,其他人又有幾個腦袋呢?
我當然不相信,賢貴妃吃飽了撐的,爲一個已經死了而且還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李芸妃說話。
成化帝在秋後算賬,自然不會放過柏賢妃。
“不要多想了,”周太后和顏悅色地安慰道,“如今吶,安安心心地養好胎,可比什麼都重要。現下已經快八個月了,只要你這肚子爭氣,能夠一舉得男。將來日子還長着呢...”
“是啊,咳咳..”王皇后也道,抿着嘴角微笑,臉色好了許多,“本宮也瞧着,妹妹是個有福氣的,定然能爲皇上生下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母后也便寬心了。”
周太后聽了,也是面帶慈和地點着頭。
“皇后娘娘說笑了,”柏嬪只是低下頭,看着自己挺起的肚子淡淡道,“生男生女皆是命數,臣妾是想,但又哪裡說了算。”
“當年是柏嬪,如今還是柏嬪,”萬皇貴妃卻是尖刻地笑了,“這算是打回原形了吧?呵呵呵...”
“萬氏。”周太后恨不得,眼前這妝容妖豔的女人,立刻從她的眼前消失,“注意你的言行!”
柏嬪只是咬着嘴脣,低頭不語。
“是,太后。”萬皇貴妃放下那小巧的茶杯,將手搭在了我的手上起身行禮道,“臣妾告退。”
萬皇貴妃坐在轎攆上,紅脣微閉,遠山黛修飾的眉,眼線順着狹長的鳳目畫下。
“娘娘,”我小聲道,“柏嬪..您看,什麼時候動手?”
“不急,”萬皇貴妃面頰上豎着兩顆金珠,閃着光多了幾分妖豔,“本宮就是要看着那賤人的孩子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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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泉沒有死,而是被成化帝一道聖旨。封爲七品昭儀,賜居永樂宮。
安喜宮少了一個叫做懸泉的宮女,後宮則多了一位荊昭儀。
上回芍藥宴之後,周太后做主,安排了六位小姐入宮。
禮部劉侍郎家的庶長女,婷婷嫋嫋知書達理。雖然其母出身卑微,卻識文斷字,很會教女。
兵部尚書吳大人的嫡女,將門出身,性子剛直不失柔婉。還有懷寧侯孫樘的小侄女,孫家的獨女。
這位吳小姐和廢后吳氏是同宗,而懷寧侯孫樘卻是吳庶人的舅舅。故而這兩位小姐,大概也算是有親緣關係,格外交好。
那位杜小姐的家世相對來說就差了些,其父官居五品。還有梅氏姐妹,不過並沒有都入宮,僅是姐姐梅靈涓。
成化帝似乎更喜歡帶些才氣的女子,也許是那一手好字詞藻詩韻額風度,讓他記憶猶新。
“阿琪,”轎輦上萬皇貴妃見遠處皺眉問道,“前面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鬧得本宮頭疼...”
我擡頭望了一眼,前方正路過永樂宮。
“回娘娘,好像..是荊昭儀和周美人?”
我說道,只見荊昭儀一身淡青色褙子,周美人則是鴨黃的衣裙小衫。
“哼。”萬皇貴妃哼了一聲不說話,眯起了眼睛。
新進宮的六位小姐之中,除了太后的侄女周嬌,侍寢過後被封爲八品美人風頭正盛之外。其他的五位還都只是淑女。
周嬌本就依仗着太后侄女的身份囂張跋扈,又是新人中頭一個侍寢的,位分最高。春風得意間自然就不免有些許和他人不同的優越感。
而自從這荊昭儀住進了永樂宮,七品昭儀的位分壓了她一頭,這種優越感恐怕就不復存在了,瞬間轉變成了滿腔的鬱悶,憋了一肚子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