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死?“玉虛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彷彿聽見了某個天方夜譚的笑話。
“玄光,我原先真當你是個伶俐種子,還指望和你一道共謀大事......”
“但現在看,是我走眼了,你呀,實在是愚鈍的很!”
許如流只是默不作聲的站着,任由玉虛和道士們向自己越逼越近。
而實際上,他根本就沒仔細玉虛到底說了些什麼,也懶得去想他話裡的意思。
他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那早就血肉模糊的小腿處,認真感受着小腿皮肉上傳來的感覺。
除了不斷刺激着神經的疼痛,他甚至還能夠聞到從小腿骨頭縫隙間散發出來的濃郁的腥臭味。
這種氣味讓人忍不住想要嘔吐,但許如流卻強行壓抑着心裡的噁心,用盡全身的力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並且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腿部。
那裡,藏着許如流唯一的後手。
......
《人祖祭煉詳要》之中,曾經提到過一種叫做“雙生雷”的東西,所謂‘雙生雷’其實是一種瞬發的一次性法器,據說威力極大,不僅能‘摧山移海,毀村覆城’,還能引得‘神明猛回頭’。
‘摧山移海,毀村覆城’很好理解,‘神明猛回頭’許如流沒弄明白,但估計也是一個略微誇張的形容。
而這‘雙生雷’的製作條件,自然也是異常苛刻。
首先要用一塊完整的人祖皮膚,其次要陰乾五十年以上,使其徹底褪去潮氣和生氣。
然後再採取另一個人祖的血液,去浸泡陰乾好的皮膚,讓兩位不同人祖的皮膚和血液徹底融合。
等皮膚徹底吸飽了血之後,方纔能得到這書中記載的‘雙生雷’。
但人祖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就連人皮冊子的作者也惋惜地寫道:“此物神威莫測,然二祖相遇之事何其罕有,餘亦未嘗得見!”
由於人祖在這個世界上屬於十分珍惜的東西,所以就算偶然發現,也是早早被瓜分乾淨,或者被豢養藏匿,拿兩個不同的人祖的血液和皮膚製作‘雙生雷’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僅僅存在於傳說之中。
但好巧不巧,許如流本身就是人祖,那《人祖祭煉詳要》的原料,也正是另一個人祖的皮膚!
如果書中記錄的傳言不錯,只需要等待綁在小腿處的人皮冊子吸滿了他的血液,就會變成隨時可以催發的'雙生雷'。
隨着時間的流逝,許如流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向着小腿處奔去,持續的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力支撐,恐怕立時就要原地跌倒。
衆道士還在喋喋不休的嘲弄着,但這些聲音在許如流聽起來卻正在失真,如同老式收音機中傳來的雜音,慢慢變得很遠、很淡......
終於,左邊的小腿被吸的徹底萎縮,許如流的整個下肢,連帶着半邊身子,都變成了有些失水的乾癟狀態。
一顆泛着血管和粗大毛孔的腫瘤般球狀物,卻正在變得越漲越大,撐破了綁腿和褲子,從許如流的小腿處鑽了出來。
“師父,這玄光究竟在做什......等等!這是何物?!”
玄陽看到這般弔詭的場景,不禁微微皺眉,一步一步挪到了玉虛身後。
饒是見多識廣的玉虛,看着現在的許如流,也是一頭霧水,無法揣摩他的用意。
最令衆人毛骨悚然的是,這扭曲瘤狀物體的根部,
仍然和許如流乾枯的皮肉緊緊相連,一股股血液正通過連接處的管子,源源不斷地向瘤子裡輸送過去。
“咕嘰......咕嘰......”
那瘤子在汲取血液的同時,竟然還發出了陣陣吸吮的聲音!
由於血液吸的太多,瘤子已經從鮮紅色向着絳紫色轉變,遠遠看去,就如同一隻長在腿上的新鮮胎盤。
許如流彎下腰,像採摘木耳一樣,將那顆瘤子從腿上拽了下來。
他的面色早已慘白如紙,就連嘴脣都失去了血色。
“我說我要站着死,你們不明白什麼意思,是麼?”
許如流此刻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劇烈地喘息了許久,才堪堪平復。
“我的膽子......很小,也從不貪心,無論什麼時候,我的想法都......只是,活下來而已......”
玉虛看着許如流,面有不忍,壓住怒火開口勸道:“玄光,爲師從沒有想要殺你!”
“你現在回頭,一切還來得及!以前的事情,爲師也可以既往不咎!”
許如流將瘤子放在手心裡,輕輕把玩着,說出的話也開始斷斷續續。
“晚了,晚了......”
“你是沒想過讓我死......但是師父,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許如流臉上泛起一片紅潮,迴光返照般地回覆了幾分神采。
“寧願......站着死......”
“不!可!跪!着!活!”
一股無比強悍的靈壓從四面八方涌來,好似洪水衝破堤壩一般朝着許如流手中的血瘤瘋狂灌輸。
一旁的玉虛和道士們臉色驟變,忙紛紛用身法飛速退出數丈。
“這是什麼......”
ωwш● тTkan● C 〇
“如此強橫的靈力......怎會如此!?“
“咔擦......咔擦~~“
深處靈力旋渦中心的許如流身體也在不斷崩潰, 肌膚髮出了脆響,皮肉開始脫落,露出體內鮮血淋漓的內臟和白森森的骨頭。
隨着許如流手中發力,包裹着血瘤的薄皮被他一把抓爆。
“轟隆!“
忽然間,好像是地龍翻身一樣,整片空間都劇烈震盪起來,血紅色的靈霧籠罩了整座山谷。
隨後,飄散在空氣中的血滴紛紛迸發出巨大的張力,以拉枯摧朽之勢將整座鬆秀峰炸了個粉碎。
就連天空,都被這橫衝直撞的靈力,直接撕開了一個口子。
這一刻,無論是山谷之外,還是鬆秀峰頂,甚至是懸崖峭壁之巔,皆有靈力衝擊而下,化作漫天的血雨灑落。
而在山谷之內,靈力的波動卻是逐漸弱下去,最終消弭。
不管是玉虛、玄陽,還是他們領來的那些黃衣道士,都伴隨着一聲巨響,被炸成了亂石之中散落着的殘肢碎塊。
許如流的左半邊的身體,更是被狂暴的靈力直接炸成齏粉。
而右半邊的身體,卻好像被保護下來一樣,毫髮未損。
高天之上,一隻只血紅色的眼睛從雲彩深處猛然張開,密密麻麻地佔據了整片天空,每隻眼睛的形態和神情都不一致,有歡喜的、悲憫的、憤怒的、哀傷的......
唯一相同的是,這些眼睛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它們如同被吸引了一般,靜靜地注視着滿地狼藉之中,那依然傲立着的半具人類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