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
李長成語氣陰惻地獰笑道:“你真覺得現在還能走得掉?”
許如流一隻腳已經踏出了傷逝林,他頭也不回道:“爲何走不掉?我這不已經出來了?”
“你有本事,就追出來啊!”
說罷,他不忘回頭擺了個鬼臉,嘲弄李長成這個沒辦法離開傷逝林的亡靈。
不料李長成只是哂然一笑,他雙手環臂靠在一顆粗壯的樹幹邊,冷眼斜瞥着許如流的方向,淡淡道:“哦?你覺得我出不去是嗎?”
“慧明?你不會又騙我了吧?”
許如流臉色垮了下來,他能想到的最壞結果,便是這李長成其實能夠自由出入傷逝林。
‘能出來就能出來罷!大不了與他鬥一場就是了!’
雖然不清楚李長成和慧明到底瞞了什麼事情,但對方這個態度,擺明了就是來者不善。
‘沒辦法,硬着頭皮上吧!’
許如流沒和鬼打過架,可凡事總有第一次,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但李長成卻根本沒有半點想追攔堵截的意思,他只是敲了敲自己身邊的那顆樹幹,對許如流說:“我是出不去,但你們幾人就真的能出去了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提醒一下,這一路你們光顧着趕路了,估計是沒看周邊的風景。”
“好好看看,這樹上掛着的是什麼!”
慧明和許如流順着李長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他剛剛斜倚的那棵粗壯大樹上,懸着三具新鮮的屍體,樹上掛屍在傷逝林中不算什麼稀奇事,每經過三五棵樹,就會看到一串死屍。
但這棵樹上的屍體,與其他的屍體還不太一樣,三具屍首兩男一女,皆袒胸露乳,赤裸着身體,看腐爛的狀態,應該是新死之人。
許如流仔細觀察了一會,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直到他在一具屍體上看到了光溜溜的腦袋。
慧明當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臉色極爲難看,對着許如流暴喝道:“回來!別再往外走了!”
許如流則是怔怔地盯着樹上那具與自己模樣相仿的屍體出神,目光中流露出了濃厚的悲傷,但沒過多久,面色又再度恢復如常。
“什麼時候的事?”
他拉着趙漁的手,對着李長成平靜地發問。
李長成卻避而不答,他只是笑着反問:“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這句反問勾起了許如流一陣思索和回憶,剛入林的時候?不對!在婚宴上?不對!出村的路上?也不對!
無論怎麼想,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但頭頂上就明晃晃地懸着自己的屍身,這一點毋庸辯駁,現在的自己、慧明和趙漁,都是已經死去的靈魂,只是因爲在傷逝林中,才能保持生前的模樣,維持實體的狀態。
‘不對……不對……’
‘既然此處能夠化虛爲實,那麼會不會是這個李長成在誤導我們,讓我們一行人在潛意識裡認爲自己已經死了?……’
‘這樣的話……或許真的就不知不覺地變成靈魂了……’
‘可如果三人真的死去了,一旦走出傷逝林,現在勉強維持着的‘真’身軀便會消散,變成可憐的孤魂野鬼。’
‘最關鍵的一點,是如何判斷那樹上屍體的真假,可這個很難辦到,從船家夫婦那日施展的障眼法來看,這個村子裡的靈魂或許可以施展類似障眼法之類的術法,
想要從視覺上欺騙別人其實非常簡單。’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成了一個解不開的局,無論是否離開傷逝林,都有着極大的風險。
李長成明明什麼也沒說,卻勝過說了千言萬語。
陽謀,這纔是陽謀。
許如流想了許久,身邊的慧明和趙漁也目光呆滯,似在沉思什麼事情,許如流看着思索的衆人,忽然渾身上下起了個激靈。
他當機立斷,一拳打在了正在發呆的慧明身上,慧明毫無防備,連護體罡氣都沒有運轉,被許如流突然的一拳頭打了個趔趄,差點栽倒。
“慧明,別想了!別想了!”
慧明與許如流對視一眼,當下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在這裡,想得越多,錯的越多,或許本來是假的,想着想着,就會變成真的。
於是他也將注意力從樹上的屍體那裡移開,從袖子裡拿出了那隻顱骨木魚,決絕地看向了李長成。
“師兄,沒必要弄這麼絕吧?”
慧明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潮紅色,一邊敲打法器,一邊嘶吼着喊出了六字箴言。
“唵!嘛!呢!叭!咪!吽!”
六個字一股腦地喊完, 慧明身後金光大盛,隱隱映射出了一尊菩薩虛影,那菩薩手持玉淨瓶,慈眉善目地佇立在半空,悲憫地注視着李長成。
“你想用這個對付我?師弟啊……”
李長成從身後摸出了一隻一模一樣的顱骨木魚,他無奈地搖頭道:“難道你忘記了嗎?我也是佛門弟子啊……”
隨着木魚輕響,李長成的身後也亮起了金光,只是與慧明刺眼奪目的光芒相比,李長成催發的光芒要黯淡許多,但那光芒也緩緩匯聚,形成了一個怒目而視的羅漢形狀。
“這招法相化身,你會用,我就不會了嗎?”李長成感慨道:“當初師父說你聰慧,我還曾深深嫉妒過一陣,但現在來看,他老人家果真沒說錯,短短几年就修成了至純金光,你的天賦確實是卓絕……”
說完,他右手一揮,那空中的巨大羅漢也隨之一同揮動手臂,帶着千鈞之力,朝着慧明砸了過去。
慧明卻也不避,眼神堅毅地伸出手臂,菩薩也擡起抓着柳葉的芊芊素手,四兩撥千斤地接下了羅漢虛影的攻擊。
師兄弟二人就這樣操縱着身後的法相,難解難分地鬥了起來,一時間難分高下。
許如流拖着腮看了會,自覺這種級別的戰鬥不是自己能夠參與的,便老老實實地拉着趙漁坐下,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趙漁聊起了天。
當初在趙家村,趙漁也是經歷過生死場面的人,她抓了抓許如流汗津津的手,輕聲安慰道:“如流,別多想,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呢。”